張強明自從娶了媳婦後,就搬出了祖宅,另辟荒地建了座土房。
整個家族建土房子的不超過三戶人家。一戶是族長張五良,還有一戶就是隊長張清華,而張強明便是這第三家。
當時張強明分家出去建土房時,全家人高興得合不攏嘴,當然除了張強盛。
因為分家那年,張強盛剛成婚,家裡所有的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能搜刮的都被黃會員給搜刮走了。
甚至連一雙破了好幾個洞的解放鞋都沒給他留,若不是如此,張強盛也不至於成家四五年了,還擠在祖宅裡。
王秀花為了彌補這個小兒子就將一間好點的屋子收拾出來給了他,而自己卻帶著張哆哆住在另外一間漏雨的破屋裡。
有時候下雨,整張床都是濕-漉-漉的,得放好幾個盆接雨水,若是不小心踹翻了盆,那小半盆的雨水就全部倒在床上了。
不過對張哆哆來說,隻要跟阿奶在一起,就是件非常開心的事兒。
由於房子太破舊,南方的梅雨季節又比較長,整個春上夏初幾乎都是陰雨天氣,被子總是破破濕濕的,屋內四處都是水坑。
每到下雨天,哆哆就會找根吹火筒,將吹火筒的一端放入水坑裡,另一端對著嘴用力吸,然後再把泥巴水又從吹火筒吐-出來。
不過這個力度要把握好,不然很容易將臟水吸進肚子裡,她一個人在家時最喜歡玩的就是這個了。
此時天還沒大光,路上灰蒙蒙的也看不太清,王秀花趕到張強明家時,黃會員正挑著一籮筐的襪子準備去村頭擺攤。
看到王秀花這麼心急火燎的,黃會員心裡有些慌張,她朝站在王秀花身後的張子坤看去。
用眼神詮釋著她的憤怒,可還是低笑道,“阿娘,您怎麼過來了?我還正打算明兒一早就去看你的,你這身子是大好了?”
黃會員忙放下扁擔,將王秀花迎進屋。
自從分家獨立門戶後,王秀花也就很少來張強明家,一來怕兒子嫌棄自己是窮,二來怕兒媳婦不高興。
今兒個來這瞧瞧,不得不說這土屋確實比木屋結實,寬敞,明亮,好像呼吸的空氣都不一樣了。
她這個兒媳婦也確實非常能乾,家裡收拾得緊緊有條,門前屋後也打掃得乾乾淨淨。
一時間,王秀花竟忘了自己來乾啥來了。
黃會員見王秀花並沒有提旁的事,也鬆了口氣,吩咐張強明,“阿娘跟哆哆他們難得過來一趟,你在家做點飯給他們吃,我今兒還是得出攤的,不然這麼一家子吃什麼?這全家老小都靠我一個人,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嫁給你這個癆鬼!真是可憐哦……”
本來王秀花已經忘了此行的目的,可經黃會員一提醒,這不又想起來了,這老人家手持掃把,一跺腳,“會員,我問你,你好好的偷咱家的豬做啥子呢?你不知道這豬對咱家有多重要啊?那可是阿娘的命啊……”
王秀花帶著掃把無非就是虛張聲勢而已,她連路邊的乞丐都舍不得凶的人,又怎麼可能會舍得去打自己家的兒媳婦?
她想了千萬種可能,就是沒想過自己的兒媳婦會偷自家的豬,這要是被村子裡其他人知道了,以後東家少隻雞,西家少點菜,還不都得懷疑到自家兒媳婦頭上來了。
“你怎麼會這麼糊塗啊?你要是想吃豬肉,跟阿娘說啊,阿娘還能短了你吃的不成,你這樣去偷,就是不對的啊……”
王秀花一邊數落一邊哭,身子很虛弱,突然摔在了地上,眾人忙把她扶起來。
“我要是跟您說了,您老人家哪裡肯分我一點肉啊?哪年殺年豬,阿盛不是分得最多的?到我們這才那麼一點豬屁-股上的肥肉,做風肉跟臘肉都做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強明在家什麼都不做。混吃等死的!”
說著說著,黃會員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她本性倒也不壞,隻是摳摳搜搜的愛占小-便宜。
比如說每次來看王秀花都會從人家菜地裡順幾把菜回去,或者是看到櫥櫃裡有風肉就順一扇回去。
當然,要不是如此,一個女人想要撐起一個家,也很是艱難的。
所以,這些年王秀花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次性質不同,這是偷啊!
這偷的是自家的,偷也就偷了,這萬一哪天偷了彆人家的,那是會被抓起來坐牢的!
她這一哭,王秀花也瞬間心軟了下來,她拉著黃會員的手道,“阿娘也不是不通理的人,你家裡搞得好些,你那兩個弟弟連飯都吃不飽,阿娘自然想幫襯著點,阿娘知道你也不容易,要不這樣吧?你先把豬還給阿娘,等殺豬的時候,阿娘多給你們家分兩斤肉?你看如何?”
其實黃會員之所以去偷豬,無疑就是想在殺豬時多分點肉,畢竟那麼大一頭豬她也沒辦法獨享。
如今眼看目的達到,而王秀花也順勢給了台階,倘若不順著台階下,恐怕一點好處也撈不著,於是她將心一橫,直接開口要了五斤。
王秀花一想五斤就五斤吧,反正總比丟了整頭豬要強,當天晚上,黃會員便又把偷的豬還了回來。
本來關起房門來也就是王秀花自家的事兒,豬還回來了就行了。卻不知是那個嘴快的,第二天就將此事傳遍了整個村,不曾想此事一傳出去,第三天就鬨了烏龍。
村子裡有個叫丁香花的寡-婦,是個出了名的潑婦,這個寡-婦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敦厚老實,一個老奸巨猾。
尤其是小兒子,更是不學無術,偷奸耍滑一把手,成天在外遊手好閒東飄西蕩。
這個寡-婦不僅潑辣,還容易受人挑唆,她家攏共養了十二隻雞,這日一清早她就去給雞喂食,突然發現少了一隻。
前日王秀花家丟了豬的事兒,可謂是傳遍全村,果不其然正如王秀花所想的那般,這不丁香花家丟了隻雞,再聽張清華的媳婦一挑唆,很快就懷疑到黃會員身上來了,隻見丁香花二話不說,抄起扁擔直衝張強明家。
黃會員一早就出攤去了,家裡就隻有那個癆鬼,躺在床上劇烈咳嗽著。
丁香花衝到張強明家後就在院子裡大喊大鬨,甚至還把那頭牛用扁擔狠狠的揍了一頓,打得那頭牛四處逃竄不停亂叫。
見沒人回應,丁香花又將院子裡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給扯下直接扔地上。
“黃會員,張強明,你們這對天殺的,昨日個半夜跑去偷我家的雞,敢做不敢認是吧?現在躲在家裡不敢開門是吧?有種你就出來啊,雞都偷了還怕什麼呢?要麼我就去族長那告你們一狀,要麼就賠償我一百塊錢,你們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把你家的牛給牽走了。”
張強明這癆鬼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彆說開門了,此時的他躲在家裡,連大聲咳嗽都不敢,隻能強忍著,一張臉憋得通紅。
這又哭又鬨又喊又叫的,很快就引來了不少的圍觀者,而這張清華的媳婦程小小更是拱火一把手。
“我說會員明強啊,這就是你們夫婦的不對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什麼事還是得靠屋下人,若是沒偷人家的東西,出來解釋清楚就好了,若真是你們偷的,大家一起把事兒攤開說,該補償的補償,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嗎?”
“什麼不是他們偷的?就那個黃會員啊,連她阿娘家的豬也去偷,偷一兩隻雞算什麼呢!”
“話是這麼說,道理也沒錯,可是香花嬸娘,你也沒有證據不是?不如今日就算了,我們先回去,改明兒等阿貴阿財兄弟倆回來再說唄,這秀花伯娘家好幾口人都在家呢,萬一真鬨起來,你哪裡鬥得過?”
“我還怕他們不成,就因為我是個寡-婦,所以就要受這種委屈?可彆忘了我是怎麼變成寡-婦的!這口氣我絕對咽不下!”
丁香花此時的怒火被挑唆得直衝天靈蓋,於是扛起扁擔就開始砸門。
一邊砸一邊怒吼,“張強明,你這癆鬼,我就知道你在家,你趕緊把偷的雞還給我,不然的話,我馬上就要去村裡告你們了。”
張強明戰戰巍巍哆哆嗦嗦的下床開門,“香花嬸娘,你彆啊,我們真沒偷你家的雞,你彆去村裡頭告我們,您看行不?”
丁香花的丈夫張緒言,是在隊裡出了事,那時全村的人去開荒,遇到山體滑坡,張緒言救下村子好幾人,原本他有機會逃出來的,卻為了救張緒茆,不慎壓壞了腿。
至此臥病在床,再者因著沒錢救治,時長日久就這樣帶著病丟下這孤兒寡母離開了。
張緒言的阿爹跟張緒茆的阿爹本就是親兄弟,所以這兩家也算是同宗同源,在這件事沒出之前,兩家關係非常要好。
這麼多年丁香花一人將兩個兒子拉扯大也是不易,所以村裡但凡有些好東西都會先緊著她,就連隊裡發放的救濟糧她家分得也要多些。
當然王秀花這邊能幫襯的也會幫襯著,隻可惜這麼多年的彌補依舊沒能消了她心裡的怨恨。
“香花,你這是在作啥子呢?”王秀花跟黃會員已及時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