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乾區又在下雨。
“媽,我馬上回家。”寧季橋給他媽發了條語音過去,並順手掛掉了她打來的電話。“你放心吧媽,就兩步道,不跟你講了。”
他左手臂彎處掛著一大兜子的零食,右手舉著傘,遇見水坑還要踩進去,腳上的匡威當拖鞋一樣,沒順著水漂走都算是奇跡。
微信電話鈴聲一遍又一遍地響起。寧季橋煩得要死,聲音卻調整到最溫柔的語調單手接起電話,“媽媽,我都到家樓下了你不要打了。”
“小,小寧,我又想了一下……”
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聲音響起,寧季橋深吸一口氣,回顧了一下之前自己講過的話,語速很快地道,“行了唐禹,你不要再打過來了,有的人就是隻能做朋友的。之前我也不信邪,現在我總算知道了為什麼人家不願意跟你談戀愛,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每天裝作自己很童真的人你明白嗎?你的行為舉止我接受不了了,我也不喜歡你了,好嗎?就這樣,我媽還等我回家呢。”
說罷,寧季橋就要掛掉電話,但是掛掉之前他又想起來一些惡心的回憶,“還有,你那半盒破泡芙真的沒有人想吃,好嗎?真的很惡心。”
刪除拉黑一條龍以後,寧季橋把手機收進口袋裡,繞開家門口如同湖泊一般的積水,刷卡上了電梯。
“兒子,怎麼去了這麼久?又淌水坑了是吧!”寧媽媽接過來寧季橋手裡的透明雨傘,撐開放在家裡陽台上,餘光看見把兩隻鞋往鞋櫃藏的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彆藏了!明天都放臭了,你往裡麵藏我就不知道你踩水坑去了嗎?”
寧季橋一驚,手上的鞋“吧唧”掉在地上。他咧開嘴回頭,連臉上的雀斑都濕漉漉的,“媽!你快來看,我給你帶了黃桃罐頭,彆生氣啊!”
寧媽媽快步走過來,瞪寧季橋一眼,撿起他放在地上的超市塑料袋,透過開口就看見四五瓶黃桃罐頭,還有一些辣條一類的垃圾食品,“行吧行吧趕緊去洗個澡,水都燒好的,拿好自己的洗漱用品和睡衣哈,你爸不在我不能給你送。”
“知道了媽媽。”寧季橋抱著衣服和浴巾,光腳跑進了浴室裡。
頭頂上的花灑噴出熱水的時候,寧季橋腦子裡一片空白。磨人的假期補課、該死的前男友,全部都消散掉了。
──你倆分沒分!分沒分!分沒分!
──我告訴你你倆不分我就急了,他怎麼還給你朋友圈點讚呢?
剛穿上衣服出來,寧季橋就看到手機屏上折疊了七條的微信,全是舒玥發來的。
“真分了真分了,”寧季橋手上濕,打字不方便?,發語音道,“留著有意思,讓他看看我過的有多好唄。”
“那你倆不能複合吧?不許複合!”舒玥發完這句話後又發了幾個微笑的表情。寧季橋此人,愛來如山倒,愛去如抽絲。他喜歡一個人時十分可怕,彆人的勸說是聽不進去的,對方的缺點是看不到的,自己的人和錢是要倒貼的。不喜歡時就更可怕了,冷漠無情如磐石,甭管你是威脅自殺還是下跪請求,是寫小作文還是講大道理,隻要他察覺自己不喜歡這個人了,便會在最快時間內消失。
他還留著唐禹的聯係方式隻是因為兩個人是初中同學,認識小五年了,共同好友特彆多,再加上是秘密戀愛,大部分人隻知道他們從上高中來就關係好,沒人知道這二人之間還有著隱秘的十八日,突然之間斷了聯係隻會叫疑問層出不窮,麻煩得很。
“我什麼人你不知道?都惡心死我了,他簡直就是我的前科,哪有人出獄了還要回去的?”
他剛剛在擦頭發,發出這句話的時候隔了挺久,舒玥卻還是秒回了,“要說前科,你還真是不少,讓你當小三的崚濱哥,要為你離開皓佰的港科哥,個個都是無期徒刑啊!”
寧季橋見他發了這些黑曆史,被氣個半死,也學她回了個微笑的表情,不說話了。
空閒下來,寧季橋在書包和床之間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自己心愛的溫柔鄉,抓著手機就往上一躍,誰知想象中的舒服未到,先來的是一陣巨痛,“啊啊啊啊!”
“怎麼了大兒?”寧媽媽聽到他喊,沒當回事,隻在廚房裡大聲問他。
寧季橋感覺自己的右臂在上床那一刻被神仙給摘走了,他從小被金貴著當女孩養,哪經曆過這種事?簡直五臟六腑都被疼抽抽了,悶哼一聲後聲音裡帶著顫叫他媽,“媽,我胳膊好像斷了。”
寧媽媽大驚失色,手裡還拿著一盆剛洗的車厘子便衝進他的屋子,“誒喲這怎麼整得?你快彆扭!” 她一時之間不知道乾什麼,慌亂之中拿了一顆車厘子塞進了寧季橋的嘴裡先讓他住嘴,然後將盆放在床頭櫃上,慢慢將寧季橋扶正。
此時寧季橋手裡還捏著自己的手機不敢動,寧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從他手裡將手機挖了出來,就這麼一點動作也叫寧季橋大聲嗷嗷了幾嗓子。
“這是脫臼了吧,沒啥大事。”寧媽媽簡單檢查了一下就叫他穿了個拉鏈帽衫,帶他去醫院。這一路上寧季橋的喊聲就沒停過,寧媽媽回頭瞄了幾眼,簡直要樂開花了。這小崽子,平日裡不服天不服地,鬼點子比霧霾時的粉塵還多,這叫他疼一下竟能這樣委屈,都有些可愛了。
“你是不是我親媽呀,怎麼還樂。”寧季橋裝模作業地掉了幾滴眼淚,可憐兮兮地譴責。
寧媽媽隻好憋住笑,道,“行行,不笑了。”
到醫院裡掛號,寧季橋一秒也不想站著,在大廳裡尋了個位置保持著自己胳膊伸直的狀態坐了下來等著媽媽。
雖是暑假補課期間,但也畢竟是暑假,寧季橋向來不管彎道衝刺這些三七二十一,隻願得過且過,在這四周裡每天都如同高考考完了一樣,和同學侃大山,和老師嬉皮笑臉,體活課人家背東西,他就去外麵玩小貓、買烤腸。今天因為暴雨提前放學,寧季橋即刻撒了歡,又是在雨裡漫步,又是跳水坑,一下午下來玩得雨停了,累的人蔫了,最後回家挨老媽一頓呲,消停了,誰知道這還沒完,他竟又脫臼了!
這要是還得站著不得休息,也太慘了,寧季橋想著,兩分鐘之後就被叫了起來。
“醫院多臟!你還坐!”寧媽媽隨口教訓他,見他沒精打采的便不再說話了。學生們都放假了,又是夏天,受傷的人還真不少,鬼哭狼嚎充斥著候診室內外,淨是快兩米的小夥子抹著眼淚裝堅強。寧季橋才一米七多點,一時之間有點恍惚,眼淚也止住了,隻覺得自己如此便在精神上高他們十寸,贏他們百籌。
等著看病的人太多了,他根本沒地方能坐,隻好捂著胳膊歎氣,倚在長椅旁邊。
“請聶海瑜到第一診室問診。”廣播的機械女音響起,寧季橋旁邊坐著的男生站起了身。
他看起來不像是哪裡有傷卻劍眉皺著,頭發被汗浸濕貼在額頭上,走之前回頭瞥了一眼寧季橋,竟叫寧季橋看呆了,等他回過神想要坐下時,卻發現旁邊已經有一個老奶奶穩坐如山。
此時寧媽媽從人群中擠過來,說著些什麼,寧季橋都沒有聽清。這醫院老,舉架低,門的高度也就一米八五左右,他看著那男生的背影,總擔心他會撞到門框上,在他進門的時候還為他捏了一把冷汗,見他微低頭進去了,才扭頭找寧媽媽說話,“媽,你覺得聶海瑜這名字耳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