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德思禮夫婦一覺醒來在大門口台階上發現他們的外甥以來,快十年過去了,女貞路卻幾乎沒有變化。
太陽依舊升到屋前整潔的花園上空,照亮德思禮家大門上的四號銅牌;陽光悄悄爬進他們的起居室,這裡和德思禮先生當年收看關於貓頭鷹的重大新聞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
唯有壁爐台上的照片顯示出了流逝的時光。這些照片中是一對金發的雙胞胎嬰兒,一個是藍眼睛的男孩,一個是綠眼睛的女孩。兩個孩子在一張張照片裡逐漸長大:五六歲時,他們騎著各自的第一輛自行車;八九歲時,女孩和她一樣發色的父親一起玩電腦遊戲,藍眼睛的男孩被母親擁著親吻……
不同於以各種方式鬨脾氣的男孩,照片裡的女孩總繃著臉,更像她的媽媽,隻是五官更精致。男孩像他的爸爸一樣壯實,女孩卻是瘦瘦的。但在所有合照裡,男孩在姐姐的天然壓製下,看上去要消停得多。
這個房間裡沒有任何跡象表明,這棟房子裡還住著另一個男孩。進入二樓的客臥,一入門的窗台上擺著的幾個相框裡,才會出現另一個同齡男孩。謝莉爾的粉色小床緊挨著的窗台上擺著三個相框,分彆是她和父母德思禮夫婦的合照,和雙胞胎弟弟達力的合照,以及和她的表弟哈利的合照。
房間的另一角擺著張舊鐵床,哈利正睡在上麵。
樓下隱隱傳來佩妮的尖叫:“謝莉爾寶貝兒!”
哈利翻了個身,又陷入剛才做過的夢。那是個好夢,夢裡有一輛會飛的摩托車。
-
樓下廚房裡,佩妮同時盯著煎鍋和燉鍋,謝莉爾很順手地接過煎鍋鍋柄。
“我來盯著培根吧,媽媽。”
“寶貝你都起來了,那小子還在睡懶覺,那個懶惰的壞孩子——!”
“是我習慣起得早。”謝莉爾用息事寧人的口吻道。
“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呀,你應該好好睡個懶覺的!都是他吵到你了,是不是?你睡眠淺,我就說你們不該睡在一個臥室裡——”
“反正我要住校,偶爾才回來,”謝莉爾利落地給培根翻麵,“不然哈利去和達力一個屋?還是達力搬來和我一個屋,讓哈利睡最小的臥室?你們舍得,還是達力能願意?”
之前兩個男孩確實是睡一個房間的,但他們總是打架。於是哈利被趕去了樓梯下的儲物間。對此,謝莉爾前所未有地激烈抗議,憤怒地砸碎了電視屏幕,一整天不吃不喝不去學校……那副模樣把佩妮和費農都嚇壞了,最後隻有讓她和哈利住到一起。
看到寶貝女兒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佩妮聲音低了下去,囁嚅了幾句。
謝莉爾立馬反駁:“我沒有偏向誰,他們都是我的弟弟。但要我說,你們把達力慣得太不像樣了。反正我說過了,如果達力犯錯你們不教訓,我是一定會教訓他的!”
“你弟弟還小,他能有什麼錯?就算他犯錯,你也要給他機會!”佩妮氣惱道,似乎忘了,眼前的女兒並不比達力早出世幾分鐘。
謝莉爾撇撇嘴,不想繼續爭吵。畢竟,自己媽媽能說出後半句話就已經很難得了。長久以來,她的父母出於對自己孩子盲目的寵溺,認知中隻有前半句。
然而,謝莉爾很清楚自己的雙胞胎弟弟是什麼德行。自己從小棍棒加糖果,才把達力訓得好了點。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他變成個什麼混球,當然完全可以袖手旁觀。但謝莉爾並非如此。她便絕不能等達力長成個半大小夥子、遇到了攝魂怪那天,才有機會幡然醒悟。
她,達力的雙胞胎姐姐謝莉爾,舉著拳頭,要早早成為他生命裡的那個攝魂怪。
謝莉爾盯著滋滋作響的培根,撓了撓自己的下巴,懶洋洋地轉移話題。
“戲劇社的老師喜歡莎士比亞,我打算背點選段——下學期的麵試或許會用得上?”
佩妮熱切而驕傲地叫嚷起來:“寶貝兒,你這樣的小天才,任何老師都會搶著要你,一定會順順利利的!”
佩妮繼續在廚房裡忙得像個陀螺,驕傲地嘟囔著老一套:謝莉爾從小名列前茅,還跳級了一年,比兩個弟弟高一屆,已經就讀於當地最好的私立中學,是德思禮夫婦的驕傲。
說著說著,佩妮又忍不住貶損了哈利幾句。
謝莉爾皺起眉頭,不說達力的成績可比哈利差多了,哈利也壓根不需要在意目前的成績。他從一出生,就注定了隻會去那所學校。
表弟身上的那個秘密,就算佩妮和費農怎麼用儘心思的掩蓋,她也早就一清二楚。
她之所以知道,並非是因為哈利那一頭怎麼也修剪不好的亂糟糟黑發,不是因為之前那件縮水的毛衣,或是哈利順風做到了煙囪上……她知道他是個巫師,因為她自己身上也背負著一個不亞於哈利的秘密——她已經死過一次。
她當時十五歲,還差一個月就要過16歲的生日,但在那個暑假裡,她的一家人遭遇了意外。在她的堅持下,她是最後一個咽氣的。但在無儘的黑暗裡,她最終被陣陣白光晃醒。醒來時,她就成了不到兩歲的謝莉爾。
在上一世,她看過《哈利波特》係列書籍,還看了衍生電影《神奇動物在哪裡》的第一部。她了解哈利的命運,清楚他接下來七年會接連遭遇磨難,她也知道他最終會贏、一切會歸於平靜。
她對這一世的父母幾次大發雷霆,強迫他們儘可能地善待哈利,起碼不可以讓哈利住在碗櫃。就算知道,德思禮一家其實不會對哈利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和達力的對戰經驗甚至還能對哈利日後的遭遇有點幫助。但她喜歡哈利,無論是作為書中角色,還是這近十年共同生活的弟弟。
-
不同於處處著相、注定不凡的哈利,謝莉爾和達力一樣,從未又過哪怕一點魔法痕跡。雖然有那麼點遺憾,來到有魔法的世界卻與魔法無緣。但對於謝莉爾而言,能夠重生一次,已然莫大的奇跡與幸運。她很珍惜,也相信自己在麻瓜的世界裡會活出自己的精彩。
上一世,她就已經在東亞卷成一個優等生了。重生後換到英國,謝莉爾隻在十歲前跳級一次,已經是非常克製後的結果。她已經計劃好,大學讀法學,二專選金融,畢業後做金融律師,賺他個盆滿缽滿。當然,她不可能錯過可口可樂、微軟、騰訊的股票,以及比特幣的窗口……再長大一些後,她也會試著去一趟遠東尋找前世的家人,阻止那樁悲劇的發生。不過更可能的悲劇是,她上一世的家人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是個活得非常紮實的人。就連上輩子會看《哈利波特》和《神奇動物》,也是因為自己那個剛上小學生的弟弟喜歡、纏著她講的緣故。這樣的她,為何會來到一個有魔法的世界,還成為了哈利的表姐,十年來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
哈利和達力也被佩妮叫下來吃飯了。達力在餐桌前數禮物。
“三十六,”他抬頭看著父母親說,“比去年少兩件。”
“親愛的,你還沒算上瑪姬姑媽送給你的禮物呢。你看,在你媽媽爸爸送給你的大包下邊呢。”
“好吧,那就三十七件。”達力說。
謝莉爾瞪了他一眼,把瑪姬姑媽給她的禮物丟過去。
“你的了,消停點。”
謝莉爾細胳膊細腿,但從小揍達力揍得她是積威已久。達力抓著那份禮物重重地坐下來,不再說話了。
然而,父母又開始給她拖後腿。
“今天我們上街的時候,再給你買兩件禮物。怎麼樣,寶貝?再買兩件禮物,這樣好了吧?我的心肝寶貝。”佩妮滿臉寵溺道。
達力慢慢吞吞地說:“那我就有三十……三十九……”
弗農咯咯地笑道:“這個小機靈鬼是在算他的進賬呢,這一點跟他老爸一模一樣。有你的,好小子,達力!”
眼見她爸還伸手揉了揉達力的頭發,謝莉爾翻了個白眼。哈利瞥見了這個白眼,對著他盤子裡的培根偷笑。
這時電話鈴響了,佩妮跑去接電話,回來的時候又氣又急:鄰居費格太太把腿摔斷了,不能代為照看哈利了。
佩妮和費農不敢將哈利一個人留在家裡,好像擔心他的古怪會突然發作、炸了房子似的。於是,哈利也上了他們去動物園的車,一如謝莉爾早已知道的那樣。
不過,去動物園的車上沒有了原作中那個惡劣的小男孩皮爾——謝莉爾抓包到皮爾教唆達力欺負彆的小孩,於是找了幾個中學同學,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事後皮爾向大人告狀,但他隻能叫出謝莉爾的名字。謝莉爾一臉無辜,壓根不認。品學兼優的謝莉爾當然不會比獐頭鼠目的皮爾信譽差,更何況德思禮夫婦無腦站自家寶貝女兒。之後謝莉爾又狠狠威脅了他一次,皮爾自然再也不敢登門了。
達力欲哭無淚。哈利卻猜到了幾分。謝莉爾找人收拾他們的事也沒瞞著哈利。哈利高興過後,悄悄問她,有沒有親自動手。
“當然沒有。”謝莉爾回答的時候一臉驚訝。
她沒有騙自己的表弟,她當時是用腳踹的。
-
到了動物園,德思禮夫婦在入口處給兒女買了冰淇淋。冰淇淋遞到謝莉爾手上,謝莉爾直接塞給哈利。
“我還是想吃個草莓味的。”
德思禮夫婦沉著臉,在謝莉爾坦然的臉色中又付款了第三個冰淇淋。
謝莉爾笑眯眯地將冰淇淋喂給他倆先吃,德思禮夫婦又立刻眉開眼笑起來。
他們不是一對多麼討人喜歡的夫婦,但他們對謝莉爾的愛是實打實的。所以謝莉爾對於叫他們父母沒有多少障礙。這世上,不配為人父母的可大有人在。
謝莉爾本想帶家人直接繞過爬蟲館,哈利沒必要因為一條蛇受懲罰。
但他們吃午飯的地方幾乎挨著爬蟲館,動物園動線設計導致幾乎繞不過去。
於是謝莉爾假裝要去洗手間,叫哈利陪自己。但從洗手間出來時卻不見哈利。謝莉爾在洗手間外等了一會,疑心哈利先回去了,於是匆匆忙忙跑回爬蟲館。
果然,謝莉爾一進爬蟲館就看到哈利已經站到那頭巨蟒跟前。醒來的巨蟒抬起頭對著哈利,腦袋幾乎和達力的脖子一邊粗。達力一把推開哈利,而下一秒,巨蟒從櫥窗裡爬了出來。
所有人都在尖叫,達力更是嚇呆了,跌坐在地板上。眼見著巨蟒衝著自己兩個弟弟滑過去的那一幕,是真的很可怖。謝莉爾衝過去,將哈利和達力用力往後拖開。
巨蟒本在對著哈利噝噝,轉而張嘴恐嚇了一下謝莉爾。一時間,達力驚恐的尖叫、費農暴躁的咆哮和哈利粗啞可怖的嘶語混雜在一起,巨蟒忽然像被一股看不見的巨力淩空抽飛,猛地向後彈射到它剛爬出來的櫥窗,最後掉在櫥窗地板上、一動不動。
驚魂甫定之際,謝莉爾感覺有什麼東西順著鼻子淌下來。她抬手擦了一下,看到一手的血紅色。在模糊的視線裡,父母朝她奔來,哈利和達力一邊一個、接住了暈倒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