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珠從不懷疑四爺的聰明,如今奪嫡的幾龍中,就沒一個蠢的。
可關鍵的問題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如今皇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四爺麵上裝著是風輕雲淡,隻怕是心裡一日日急的像貓爪子撓似的,哪裡還能保持理智?
甚至連帶著四爺身邊的一乾幕僚難得理智起來。
年若蘭顯先是一愣,然後認真思量起來,最後卻是笑了起來:“你呀你,難怪王爺說你聰明,你這小腦袋瓜子……簡直與你阿瑪一樣樣的,轉的快極了。”
她摸了摸年珠的小腦袋,道:“等著王爺回來後,我就將這話說給她聽。”
“我聽王爺的意思,那位……也就隻剩下幾年的光景罷了。”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就越是小心謹慎,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年珠沒有接話,這等話,也不是她能隨便接的,但她知道,彆說四爺,就連姑姑年若蘭也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但這並沒有影響到她,她回去酣甜一睡,翌日一早醒來,就從年若蘭嘴裡知曉了昨夜之事。
比如,弘晝小小年紀就知道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麵對著盛怒的四爺,哭天喊地不說,大半夜的還鬨著要去跳湖,最後被臉色沉沉的四爺攔了下來。
比如,年若蘭將年珠的話原封不動轉告給了四爺,身心俱疲的四爺在書房坐了一夜,是若有所思。
……
又比如,李側福晉昨晚上“病了”,差人前去將此事告訴四爺,四爺彆說過去看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直道:“生病了就去請大夫,實在不行,就拿對牌去請太醫,找我做什麼?”
因年珠昨晚那幾句話,年若蘭再不敢將她當成一尋常五歲小孩。
年珠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莫名想到一句話來——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
雍親王府裡的主子比起旁的王府來,那叫一人口簡單,但看似簡單,卻不是真的簡單。
她深知自己是外人,接下來幾日便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月餅一事上。
六百八十四兩隻是個好的開始,想要將生意做大做強,還得源源不斷想出新的賺錢門道來。
年珠雖覺得開飯館酒樓的過於辛苦,但賣賣蠔汁小食卻並不算費勁,來錢快不說,更重要的是能迅速打響招牌知名度。
這時候雖有月餅,但甜口的大多是五仁餡、蜜餞果脯餡的,鹹口的則多是芝麻椒鹽餡,一個月餅足有幾斤重,上麵的花紋倒是精美好看,卻吃的年珠是生無可戀。
她帶到雍親王府的兩個廚娘雖是四川人,跟在她身邊的時間不短,她略說了說,那兩個廚娘就會過意來。
“格格,鹹鴨蛋肉鬆月餅奴婢先前雖沒聽過,卻也能試一試,這肉鬆還是按照您先前教的法子炒嗎?還有您說芋頭做成的泥,這摻在一起好吃嗎?”
“格格,還有這奶黃流心月餅,您說的做法頗為繁瑣,奴婢隻能先試上一試,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
……
年珠一向是個好說話的主兒,笑道:“你們隻管放手去做就是,就算失敗了也沒什麼。”
不過兩日的時間,香噴噴的月餅就出鍋了。
年珠率先嘗了嘗,這月餅不說與後世差不多,卻也有七八分相似。
不僅如此,兩位廚娘還按照年珠的吩咐,依葫蘆畫瓢,做出了冰皮月餅,玫瑰月餅和乳酪月餅,一個個月餅做成小兔子形狀,擺在碟子裡,憨態可掬,很是可愛,也符合年珠這般年紀。
年珠一一嘗下來,是連連稱好。
“這月餅做的真好,一看就是費了不少心思。”
“我聽乳母說,這兩日你們統共睡了三四個時辰而已,真是辛苦了。”
“我回去之後就與額娘說,過年時給你們一人多封半年的月錢。”
兩位廚娘頓時是千恩萬謝。
年珠轉而又看向聶乳母,吩咐道:“將這些月餅分一分,姑姑那兒留一份,還有福晉,鈕祜祿格格她們那邊都送一份去。”
“還有三位阿哥那邊……”
說著,她這才想起這兩日未見弘晝來聽雪軒,便道:“四阿哥和五阿哥那兒,我親自送去,至於三阿哥那邊,就派人將東西送過去吧。”
到了傍晚,年珠估摸著兩位小阿哥已放學,這才去了外院。
不看不知道,看了後,年珠這才明白為何弘晝與弘曆關係要好,敢情這兩位小阿哥不僅年紀相仿,還同吃同住、同進同出。
弘曆院子裡的小太監知曉年珠的身份後,那叫一個畢恭畢敬,直道:“奴才替四阿哥謝過小格格,四阿哥還在書房念書呢,尚未回來。”
“不過五阿哥前幾日得王爺吩咐,回去了自己院子,王爺隻吩咐五阿哥不得出門,但尋常人還是能進去的。”
年珠道謝後,這才往隔壁院子走去。
弘晝這院子,比起弘曆的院子怎麼說呢,一看就是常年未住人的,院子裡處處透著蕭條和冷清。
她剛進去,就看到坐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抄書的弘晝。
這人看似在抄書,石桌上筆墨紙硯擺的倒是滿滿當當,但他時而咬筆、時而望天、時而歎氣,滿臉愁鬱之色。
“五阿哥。”年珠輕聲喊道。
弘晝一轉過頭來,麵上的鬱色頓時就變成了喜色:“呀,包子臉格格,你怎麼來了?”
“你是來看我的嗎?真是太好啦!”
年珠揚了揚手中的食盒,笑道:“我當初答應過你,這月餅一出鍋我就給你送來。這月餅尚是溫熱,你快來嘗嘗看吧。”
這下,弘晝麵上的喜色又添了幾分。
他咬了口月餅,臉上更是浮現出幾分好吃的不真實的模樣來:“這是你搗鼓出來的月餅?簡直比酥餃還好吃!我,我長到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吃這麼好吃的月餅呢……”
年珠聽他說著話,眼神卻落在了那一摞厚厚的宣紙上,雖說宣紙上的字寫的連她都不如,像雞爪子扒拉似的,但那厚厚一摞宣紙,也能看出他這幾日應該也是在磨洋工的。
弘晝順著年珠的眼神看去,嘿嘿乾笑兩聲道:“那天夜裡,阿瑪又來找我算賬了,我原打算寧死不從的,可阿瑪卻說我若是不聽話,就將我身邊的幾個小太監打死。”
“他還說要罰我額娘一頓,唉,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他狼吞虎咽吃著月餅,像想起什麼似的:“這月餅好,到時候拿到鋪子去賣,定能賺不少錢。”
“開食肆卻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我也沒打算售賣月餅。”年珠在過來的路上已仔細想過,她一沒人手,二沒場地,更重要的是吃食最容易出事,萬一真叫人吃出什麼問題來,她怕是吃不了兜著走,“我打算賣月餅方子去各大酒樓與糕點鋪子談一談,來談分成,這樣賺錢就能輕鬆簡單許多。”
弘晝的生意夢頓時又碎了,不免有幾分失望道:“那我給你的那些本錢豈不是派不上用場了?”
“當然不是。”年珠笑道,“那日你給我了金銀珠寶大概能換算成三千兩銀子左右,再加上我的私房銀子和鋪子的盈餘,大概能有一萬兩銀子,我打算差人去城郊買個田莊,用來種花。”
弘晝是一臉懵:“種花?種花做什麼?”
他想了想,認真道:“我聽我鈕祜祿額娘說起過的,說是種茶賺錢,為何咱們不一起買個茶園?”
年珠解釋道:“我也曾想過買個茶園,但京城附近根本就不適合種茶,若想要買茶園,最好買在江南、華南一帶,但咱們想要出府一趟都不容易,如何出得了京城?”
“況且如今茶葉生意被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瓜分,我們現在進場,哪裡來得及?”
“至於種花用來做什麼,你且等著瞧就是了,保準不會叫你虧本的。”
“那就好。”弘晝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那三千兩銀子可是我從小到大的私房錢呢。”
說著,他就意識到不對,揚聲道:“你今年才五歲,私房錢竟然比我還多?你們年家可真有錢啊!”
年珠隻是尷尬笑了笑。
等她回去後,就聽說了月餅得到了眾人一致好評。
甚至就連四爺都讚不絕口,吩咐小廚房再做幾盒,他給皇上送去。
年珠在四爺跟前,裝的那叫一低眉順眼,四爺也不會與一五歲小娃娃商量政事,年珠裝傻,他便也沒有再提。
但四爺再與年若蘭說話時,便沒有瞞著年珠:“……我打算過幾日邀皇阿瑪與幾位阿哥一起去圓明園小住幾日,圓明園的菊花開的很好,皇阿瑪見了定會喜歡的。”
“皇阿瑪如今年紀大了,隻盼著我們兄弟和睦友愛。”
正咬著月餅的年珠忍不住在心裡點點頭。
對,對,就是這樣,得叫皇上看到四爺有多愛護那些兄弟,有多在意手足之情!
可還未等年若蘭接話,四爺又皺眉道:“可圓明園比起暢春園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皇阿瑪時常遊玩於暢春園,若此次出行沒有思慮周全,好事就會變成了壞事,反而叫皇阿瑪心生不快。”
“此事,你可有什麼主意?”
他這話雖看似是對著年若蘭說的,但他那眼神卻時不時落在了年珠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