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耀眼的光芒過後,山洞中終於能重新視物,而此時高台上,司徒司懷裡抱著昏迷的東裡念卿,正在喊莫鈺。
莫鈺上去檢查了一下,她也很費解,“身體沒有異樣。”
賈纓荷也撲上來,既然留下來的不是屍體,而且人沒醒,就要執行第七條預案,她指揮蛋黃派弟子上來抬人。
司徒司一把將人摟緊,目露凶光,眾人一時不敢上前。
賈纓荷著急,壯著膽子上前低聲道,“她現在昏迷,青青此前交代過,為防止醒過來的是東裡念卿本人,在她醒來之前不能接觸到外人,我要判斷她記得多少知道多少。”
她手中的緊急預案處理手冊一巴掌那麼厚,再次喊人,“抬走抬走!”
慕靈最聽她的話,又不怕司徒司,直接上來要搶人。
而後麵,目睹這一幕的幾個人都若有所思,雲連祺當了皇帝還是掩不住的紈絝,問被派來保護自己的衛玉容。
“前輩怎麼看?東裡念卿怎麼昏迷了。”
衛玉容精神病殺人不犯法,理也沒搭理他。
雲連祺轉頭,楊秋水現在也是一頭霧水,習慣性攤手,然後才想起這位已經是皇帝,又恭敬行禮,“回陛下,草民也毫無頭緒。”
雲連祺,“感覺你在諷刺我。”
汗流浹背。
楊秋水,“……絕對沒有。”
下麵的江湖人沒閒著,趁注意力被分散,覺得必死無疑的一部分已經準備再殺出去,孔應宗這時候還不忘道德綁架。
“景掌門!”
而景煜看了密室暗門中那不知何時回來看熱鬨的皇帝一眼,突然出手給了孔應宗一掌。
苦苦戰鬥的人都錯愕,景煜瘋了?他父親當年就是蒼梧的走狗,東裡念卿豈會放過他?
一掌將人按在地上,景煜跪地恭敬道,“啟稟聖上,孔應宗當年殺害東裡族人,偷走東裡島兵器譜,挑唆各門派內鬥,已被草民製服。”
雲連祺頷首,看得出來很滿意。
!!!江湖人瞠目結舌。
你歸順得毫不猶豫啊!
防止牽連到自己子弟,宗星楚站在自家門派最前方,見此情景也才了悟賈青青當初那句“景煜就是一個為了鎖山派利益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他這一生,榮耀誕生於鎖山派,也注定被困頓其中。
將腦子不太能拎得清的自己爹保護在身後,防止他頭腦一熱衝上去打架。
誒,她轉開臉,還是先管好自己吧。
因為景煜這一手反水,以天日樓百煉山莊為首的負隅頑抗更加走到了絕路,就在衛玉容看得心煩,下去直接抽了天日樓掌門一鞭子之後,賈青青睜開了眼。
對往生的謾罵儘數憋在了肚子裡,但很快她就再沒有心情詛咒往生077,因為腦海突然湧入的記憶。
曾經夢裡的記憶碎片像是觀看電影,她同情偶爾共情,但不至於感同身受。
如今那些曾經東裡念卿失魂時刻的記憶複蘇,那些曾經她本人大腦都無法處理的畫麵重現眼前,她又一次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如何上島,如何用和善偽裝貪婪,如何將毫無還手之力的島民屠殺,東裡島上高手真的不多,大多數時候,以少真的不能勝多。
至少一點往生沒有說錯。
她真的恨。
恨到想殺光麵前所有人,想連整個世界一起毀滅。
她一睜開眼,司徒司便發覺不對。
這個眼神他很熟悉,當年母親走火入魔就是這個眼神,然後一刀捅進他心臟。
“賈……青青?”
東裡念卿目光緩緩聚焦在他臉上,像是失了魂魄,能看看清她眼裡的掙紮。
最後伸手,推開了他。
自己站起來,此時看清她的所有人卻都忽然覺得,她變了。
“我走不了了。”她道。
唯二知道內情的兩個人神情都是一黯,乍一聽聞連他們自己也不清楚,是心疼還是慶幸。
東裡念卿重新握住權杖,這是東裡島至高無上的象征,因為手握它的人聯結著時空,就算族長成年之後記憶模糊,但他們所受的教育,所見識的世界,紮根內心深處。
曆代族長中,唯一擁有完整的記憶她反而像是受了詛咒。
她曾無數次問,上天為何獨獨選中她。
往生的回答是為了維持世間平衡。
而拿回記憶的她此時想說,這何嘗不是一個機會。
“之前我一直有顧慮,怕對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造成連鎖影響,可這既然這就是我的時代。”
她目光一一掃過下麵眾人,“今日所到者皆殺我母親族人之凶手,我要你們,連同你們的家人親友,都死。”
所有人都是一震,楊秋水在後麵默默看皇帝:不管管?
雲連祺好整以暇坐著,輕輕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目光落在她背影上眼含深思,但是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底下有人不乾了,“我的劍上沒有你家任何一個人的血!”
不過是想上島來分一杯羹,招誰惹誰了,外麵大軍圍島,難不成還真要交代在這裡?
東裡念卿仔細辨認了一下那人的長相,名氣很小的門派,當年強行有資格上桌,如今更是隻能盼望撿些殘羹冷炙。
“你的劍確實是無辜。”她盯住那人,堪稱耐心教導,“因為凶器是你的無知愚蠢,見風使舵,死於你們口中的冤魂無數,你們的齒間也儘是無辜者的鮮血。”
有一個質問便會有第二個。
“一人做事一人當,禍不及子孫,傳聞善良的東裡族人便是這樣濫殺無辜嗎!”
直聽得她笑出聲來,“傳聞?當年整個江湖在傳的難道不是,東裡族吃人飲血,橫行深海。”
“你說子女無辜?但他們享受的榮華富貴,所受的讚譽追捧,都來自父輩的滿手血腥。”
“既得利益者,沒有資格置身事外。”
“你們帶走的每一分財富,每一招一式武功,包括飲下的每一滴鮮血,我都要你們加倍奉還。”
聞言景煜閉了閉眼。
在這裡太久,早已模糊了時間概念,直到這時,才漸漸有人發現,陽光暗下稍許,天似乎要黑了。
權杖落地的聲音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嚴。
“有誰願意大義滅親,我給你這個機會。”她緩緩將手放在了機關上,“殺一人,我放一人,當年參與屠島的要難一點,殺十人方可離開。”
麵對下方江湖人嘩然,麵麵相覷各懷心思,她勾起嘴角,“人數有限,先下手為強哦。”
底下氣氛一觸即發,蔣力第一個跳出來,“不要啊!不要自相殘殺。”他急到跳腳,“賈小姐你還真瘋啦!”
來這裡之前,尤穆他們幾個商量才知道,賈小姐是故意暗示讓他們來的,因為他們包括他們父輩,也有不少朋友一起上島。
他們來就是場麵失控時先保護自己人,必要時可以和楊掌櫃打個招呼先溜。
想也知道不會有任何人理他。
總有人想要先發製人,於是一場目標明確的內亂開始了。
蔣力顧不得探究東裡念卿的內心,急忙持劍回到自家人麵前保護。
赤情山莊方掌門現在是年紀大了有點跟風,實際年輕時候一身清高,不屑與江湖同道同流合汙,當年也沒上島,如今上島也是想要為女兒未來鋪路。
今天原本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眼睜睜看著火要燒到自家身上,方掌門終於也站不住了。
方白蕊扔下一句,“爹,保護好自己人!”便出劍加入戰場。
不止是她,還有宗星楚蔣力他們,段雲瑾兄弟倆也插入混戰的江湖人中間,一邊極力拉架一邊苦口婆心勸阻。
“都理智一點!”
“不要打了!”
“你們都是炮仗嗎一點就炸?”
“動動腦子行嗎!”
“哎呀我天,誰刺我一劍!”
下麵亂做一團,上麵卻如一灘死水。
雲連祺不管,站在他的立場,內鬥這部分本就是不安定分子,若是都死在這裡,是贖罪,也不是壞事。
賈纓荷和楊秋水卻是要瘋,一個去拉東裡念卿和一個去找司徒司。
“門主,這樣下去會釀成大禍!”
司徒司一直就站在東裡念卿身後一步,像個忠心耿耿的護衛,不知何時衛玉容也走了出來,和她站在一處,欣賞著下麵亂象。
倆人眼中是如出一轍的無底深淵。
他頭疼,一大一小都瘋了。
想了想,他也飛下高台,加入拉架隊伍。
上麵的聲音幽幽響起,“你背叛我。”
“不。”
他從一把刀下救出文祿,扔給旁邊拉架的嚴妙心,自己就站在那裡仰臉看她,任由一把劍從後背刺入。
他道,“憲法!”
東裡念卿臉上表情一僵。
他還在說,“憲法,刑法,民法,行政法,經濟法……”
似乎是某種魔咒,楊秋水眼見她眼中恢複一點點清明。
司徒司隨手將背上的劍抽出來扔在地上道,“你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
賈青青歎了口氣,眾人就見她身上那股毀天滅地的瘋癲突然就不見了。
“你又不疼了?”
“疼。”鮮血自嘴角流下,司徒司表情還是冷酷的,如果忽略那細微的嘴角抽搐,他極力裝酷道,“司徒家人數次救雲德禮於生死之間,若沒有我們,雲德禮沒有命屠島。”
所以我也是幫凶之一,該死。
一聲輕笑響起在高台。
她道,“拉架。”
掌門發話,蛋黃派高手儘數出動,很快控製住了局麵。
所幸因為大多數人保有理智,混亂的時間也很短暫,所以傷亡不算嚴重,主要還是惡人在互啄。
孔家父子被鉗製在地,賈青青身影逆光,最後留下了一句籠罩著聖光的話。
“記住,是和諧社會救了你們。”
朝廷的人在收拾殘局,屍體搬到一起,傷者醫治,莫家姐弟倆背著藥箱在人群中穿梭。
嚴妙心檢查師弟毫發無傷才鬆了一口氣,抬頭就見一人放下瓶藥粉立刻離開。
她伸出手,這才發現手臂上一道很長的傷口。
不遠處莫瑜還問呢,“姐,你還送藥,嚴掌門會不會恨你?”
“刀給我。”她手起刀落割上染了毒的傷口,原本失去意識的人疼到“嗷”一聲醒了。
她麵無表情,“無論痛還是恨,都能讓人活著。”
莫瑜懵懵懂懂,但是莫名覺得他姐說了句好了不起的話。
聽見這句還有許多人,滿地狼藉中,不少人腦子發木,開始思考人生。
高台上麵,賈青青脫力般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順手呼擼一把腰間,才發現那一大串飾品不見了。
沒就沒吧。
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問司徒司,“你是怎麼知道,那些?”
刑法啊憲法啊什麼的,彼時司徒司正盤腿坐在地上,衛薑幫他包紮劍傷,這一劍避開了要害,對江湖人來說隻能算皮肉傷。
但是從他扭曲的表情來看,疼得很。
剛才的耍帥果然隻是暫時的。
他聽見問話,便隱晦道,“當時我一直在那裡等你。”
她了然,那白茫茫的空間就相當於一個中轉站,她能短暫回現代看一眼,但是司徒司不行,並且當時自己還看不見他。
也就是他什麼都知道了。
知道她原本就是東裡念卿。
今天這一天她起起落落又落落起起,神經幾度繃緊之後又驟然鬆開,她望著山洞頂上,隱約覺得有小精靈在繞圈飛。
好像吃了毒蘑菇
想了想,賈青青也盤腿坐他對麵,托腮問,“要成親嗎?”
衛薑手一抖,差點用布帶把司徒司鎖喉。
所有人都,“??”
她不大好意思摸脖子,既然這才是她的世界,那績優股還是抓緊入手吧。
因為司徒司本人也滿臉懵圈,她又明確了一下,“我喜歡你,至於什麼時候開始,好像是那年上元節吧。”說這些話還是很不好意思啊,忍不住移開視線,“你要和我成親嗎?還……還是先談戀愛試試看?”
底下東倒西歪的江湖人,“??”
怎麼個事兒?
雲德禮和蒼梧屍體還冒熱氣兒呢。
關鍵時刻司徒司成了閉嘴葫蘆,賈青青急了,終於轉過頭看他,“說話!”
就見人半邊膀子纏著繃帶,正艱難爬起來,最後踉蹌到一個人麵前,“母親!”
他急不可耐招手,“東西給我,快!”
是運動會上接力賽標準姿勢。
衛玉容,“……”
真是好一出娶了媳婦忘了娘。
成功得到家傳大戒指,司徒司風風火火趕回來,“噗通”跪在賈青青麵前。
隱隱響起賈纓荷小聲,“單膝,單膝!”
氣聲都能聽出破音,“青青站起來!”
彆用蹲炕頭兒的姿勢接受求婚啊!
一番折騰,終於司徒司單膝跪在站著的賈青青麵前,手中舉著家傳寶石戒指,hin大一顆,僅剩的夕陽餘暉灑在那熱粉色的寶石上麵,她眼冒粉光。
司徒司,“你願意和我成親嗎?”
賈青青,“願意!”
戴戒指擁抱,親朋好友見他倆熬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個畫麵,發自內心鼓掌。
不容易啊真心不容易。
熬死了多少人啊。
底下江湖人,“……”
蔣力小兄弟團呱呱鼓掌,“恭喜恭喜。”
楊秋水感慨萬千,“有這顆大寶石誰會不願意啊。”
賈纓荷憂心忡忡,話說門主你傷口滲血了啊,不管一下真的不要緊嗎?
雲連祺:好了不要在朕麵前秀了,那個慕靈也很礙眼,他準備擺駕上船,臨走還是問賈纓荷。
“要不要去王城住一段時間?朕專門給你留了山中宅院。”
慕靈:警惕……
賈纓荷擺擺手,大不敬直接拒絕。
然後行了一禮,“謝陛下饒我方才大不敬之罪,您答應慕靈的免民女一死,方才便當用了。”
她跪送皇帝,“願陛下喜樂安康,願大歌國富民強。”
從此他們兩不相欠,不欠情,也不欠人情。
雲連祺最想聽那個“滾”還是沒有聽到,也罷。
皇帝在侍衛的保護下離開了。
仵作一早上了島,山洞關閉後就在外麵驗屍,賈青青還派專人在後山挖坑,用來收屍,山洞大門再次打開,外麵已經是整理過的。
無辜的送上船攆走,有罪的綁上船帶走,一行人劫後餘生般從這座島離開。
董離離失魂落魄,問賈青青,“我該做什麼?”
賈青青回答她,“你是煥姨的女兒,傷害你她會傷心,至於你該做什麼,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自己的人生。”
茫然的她最後是被蔣力他們幾個小孩兒招呼上船的。
隨著軍隊撤離,島上很快安靜下來。
埋葬東裡全族的墳墓很是壯觀,夜色四合,賈青青蹲在墳前燒紙,他們隨船帶來的,堆成小山包一樣的紙錢。
大家幫著一起燒,夜色中火光亮了許久,終於燒完的時候整座島都被煙塵籠罩。
賈青青聞聞煙熏火燎的自己,“這真是太不環保了。”
一行人把島上收拾好,最後細細逛了一遍,準備登船時已經接近子時,月明星稀,站在岸邊望去,靜寂的島如同沉睡一般。
司徒司問,“那個機關是什麼?”
“是沉島機關。”
眾人都是一驚,“沉島?!!”
那豈不是已經開啟了,甚至開了兩次!
賈青青已經換下那身累贅的祭祀服,提著輕便的裙擺上船。
“可能,年久失修,機關卡住了吧。”
大船駛入海中,他們望著逐漸遠去的小島,卡住機關的可能是一塊石頭,魚的屍骨,還是沉入海中的某樣物品。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魚群經過,偶然將卡住之物帶走,小島便會沉入深海。
他們來時的船停在與江湖人相反的方位,開出老遠還能看見那尊石像。
賈青青靠在司徒司肩頭,指著石像給他看。
“小時候我就自己住在那裡,大多數時候是在那個時代上學生活,偶爾在這邊清醒過來又沒有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
“所以經常趴在石像的眼睛裡看,主街第一家的姐姐喜歡早起梳著頭唱歌,紅屋頂那家叔叔嬸嬸總是吵架,鄰居家的小兒子會趴在牆頭上看熱鬨……”
“可能我自己也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哪個時代的人。”
身體陷入一個帶著些許血腥氣的懷抱。
賈青青眼淚奪眶而出,“我差一點……就能見到媽媽,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他下巴墊在自己頭頂,說話的時候嗡嗡響。
“你的一大串玉佩留在那邊,她一定能看出你如今富貴,揮金如土。”
賈青青簡直破涕為笑,是啊,短短時間看到如今家裡的環境,還住從前她覺得嗷嗷貴的大平層,乾淨溫馨,爸媽應該也是過得不錯的,她也稍稍放心一點。
不過有件事她有點在意。
“我媽說兒……”
“賈小姐!哦不,師嫂!”莫瑜在船艙裡嚎,“快來吃飯啦,生餓了一天!”
不久之後,王城在查的案子徹底結案,皇帝親自出席在王城衙門判決此案,邀請百姓圍觀。
將十幾年前之事公告天下,涉案者殺的殺,貶的貶。
判決的聖旨短短幾日就會傳遍全國,那天王城震動,在全城百姓都聚在衙門附近時,一艘畫舫緩緩行駛在湖麵。
“你真的不去看看?”白錦書,如今的皇後問。
“殺人麼,沒什麼好看的。”
司徒司還是在守在門外。
皇後八卦兮兮,“你們不是定親了麼,叫他進來一起聊?”
賈青青才要喊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手中的軟枕就朝門外扔了出去,絕世高手司徒司沒有躲過這“致命一枕”,後腦被錘了個正著。
皇後侍衛,“?”
賈青青跑出去一看,果然在偷吃辣雞爪!揪著耳朵開始數落,“傷口還沒長好,莫鈺說了多少遍不許吃辣!不許喝酒!不許……”
白錦書笑眯眯拿出個本子寫了幾筆,皇後娘娘晃了晃腿,覺得若是話本的話,這個結局也不錯。
大約半年之後,王城某書鋪出版了一本話本——《成親前我的妻子總是想乾翻武林》,一經出版就是大火,百姓都在看,直呼有意思。
江湖人就,“……”
案子徹底結了以後,賈青青他們也離開王城,先回流川。
賈青青手握藤條跪在賈家大門口負荊請罪,她跪著司徒司更不敢站著,麻溜跟著一起請罪。
山路上還停著聘禮。
日常出來打探情況的楊夢舒,展示手裡一串平安符,“蛋黃派掌門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不知道誰送來的平安符,給你們分一個?”
賈天下終於老老實實在家念了幾天書,一見他們立刻歡呼衝出來,“姐你終於回來啦,娘親每天都擔心你,爹爹也是,擔心到這幾個月瘦了二斤!”
看來“擔心”這種情緒的減肥效果不是很明顯。
楊夢舒冷臉沒能維持上半盞茶,便被親兒子戳了稀碎。
賈一方得到消息趕回家,看見門口那陣仗,“怎麼著?我閨女也是你聘禮的一部分?”
……老兩口這幾個月就是練懟人去了吧。
從島上回來後,頭部一些門派都經曆了比較重大的人事變動,江湖上風向一天一變,包打聽們腿跑斷嘴說冒煙,全都成了風口上的豬被吹上天。
總有人受賈青青啟發,勇於站出來舉報,於是上午這家還是這個掌門,中午就塌房了,下午換一個,保不齊第二天又塌房。
什麼點星閣搞大動作,門下弟子越來越多。
什麼明月樓一直抱天日樓大腿,現在大腿無了,明月樓有望自己成為新大腿。
什麼百煉山莊無了,但賈家居然也沒有重啟兵器生意,居然還出手扶持一些小門派。
更不要說新武林盟主居然是景煜,甚至是皇帝欽點的!
這一下四大門派洗牌,陽焱山鎖山派都如同年前的菜市場,熱鬨又混亂。
包打聽們隨身帶著小茶壺,午休蹲在路邊愁啊,忙得幾天沒回家了,這錢愛誰掙誰掙。
經過長達數月的動蕩,江湖終於能安安靜靜休息下來,過了個溫暖寧靜的冬天。
就在祥和喜慶的春節度過之後,一條新消息火速席卷江湖。
賈青青和司徒司要成親了,邀友人驚蟄這天到流川賈家觀禮!
收到請柬的百家門派均心情複雜,不禁想起來去年種種。
故事的終點亦是起點。
奧,司徒司這還是倒插門!
不過請柬裡也寫了,是考慮到無門地勢險峻武功一般的上不去……此處江湖氣冒煙。
所以婚宴辦在賈家,一來位置適中,二來大家去過,路熟……更加氣冒煙。
最後請柬下方寫了一句無需帶禮品,純來吃飯來度假,司徒司甚至修整好溫泉山莊以待貴客光臨,當做他們在江湖一番折騰後給大家的舒緩旅行。
就在江湖人將信將疑四處打探,有沒有人要去的時候。
流川賈家。
賈纓荷手中一疊料子,“這個怎麼樣?這個?”
賈青青困得頭點地,被揪了耳朵“嗷”一聲站起來,奪門而出。
準備找個清淨地方睡覺。
可是府裡上上下下都在準備婚事,根本就沒有清淨地方。
不對,有一處,她拔腿就朝雲連崇院子跑。
雲連崇的蠱解了,近期才回到中原來,原定是要到江南找個環境優美的地方養病,聽說她成親,又臨時轉來這裡。
福壽王身體不好,他那裡無人敢打擾,一定是最安靜的!
堡堡們裡三層外三層守著這裡,看見是她來也沒攔,讓她一路暢行衝到了大廳前。
待看清前廳前的景象,賈青青倒吸一口冷氣,踉蹌著找了棵樹靠。
裡麵楊秋水和雲連崇聽見聲音都抬起頭來,還在問,“不舒服?”
他倆之間擺著精致無比的寶匣,裡裡外外全是大珠寶大珍珠,奢華無比,閃瞎人眼。
但真正閃瞎她眼的是,這兩位美貌真的能殺人啊!
再加上賈纓荷和慕靈每天在眼前晃,賈青青堪稱每天被殺,拳頭硬了。
雲連崇噬心蠱解了之後氣色好很多,他又喜歡華麗裝扮,簡直……簡直……怪不得這裡比她賈家寶庫守衛還嚴。
孟初寒估計每天枕著賜婚聖旨,還要兩隻眼睛輪流站崗才睡得著吧。
跑到前麵去給忙碌的金山堡堡主一個“我懂你”的眼神,賈青青終於被慕靈,這個賈纓荷的骨灰級狗腿子擒獲。
又回去繼續選妝造。
賈纓荷急啊,急得頭發要白了,“還隻有兩天啊!兩天,你連首飾都還沒選好。”
“是隻有首飾沒選好。”
門外司徒司拎著食盒進來,“青青,溫泉那邊……”
賈纓荷怒,“出去!成親之前不要見麵!”
司徒門主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賈青青托著下巴,突然問,“神月書院來了嗎?”
賈纓荷忙碌非常,“早來了,他們那個兄弟姐妹團擴張又擴張,簡直快成武林盟青春版。不過說到武林盟,景煜這個盟主做的,和給皇帝打工有什麼區彆,鎖山派倒是紅紅火火的,景泰和就這麼死在東裡島亂鬥裡也有點便宜他。”
她聽著嘿嘿樂。
賈纓荷又道,“大興佐嵩他們浪蕩江湖,聽說東裡朝桐在霧山派住了一陣子,現在也在外麵遊曆,他們偶爾會遇到,有時候孤身一人,有一次還看見方白鷺和她同行,但是他們沒去搭話。”
賈纓荷越忙嘴越不閒著,“昨天慕靈還說,現在年輕人不務正業都在外麵遊曆,她也想出去玩,婚禮之後我們應該也要出去轉一圈,然後回去繼承王位。”
賈青青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突然衝向門口,“我去找方之舟玩!”
“……”
驚蟄節到聞雷聲,震醒蟄伏越冬蟲。
婚禮這天終於還是到了。
江湖人陸陸續續到了大半,一是年後確實很閒,二也是好奇賈青青到底還能搞出什麼幺蛾子。
這些人有的已經在流川享受了幾日,有的是才趕到,打算沒有變故的話就多住幾天享受。
因為賈青青是非一般的人,婚禮也是彆出心裁,不用迎親不用進門,眾賓客隻需老實坐在位置上,新人會直接在賈家宴會堂裡出場。
於是良辰吉時,萬眾矚目中,賈伯也穿著喜慶的暗紅袍子,身後賈丁賈申共同抬著厚厚一遝卷軸,出來了。
因為第一張是空白的,不知道後麵是什麼畫作。
賓客一頭霧水,有的開始期待,這是賈青青準備的節目?
蔣力等人眯眼,準備開始戴帽子了?
隻有宗星言在東張西望,方之舟呢?怎麼還沒來。
隻見賈伯輕咳一聲,“諸位,我家小姐有話要說。”
就見他手一抬,後麵賈丁賈申將第一幅白紙卷軸收了起來。
後麵畫紙上是一行大字,“以下是賈青青和司徒司聯合聲明。”
翻到下一張,身穿喜服的兩個人雙手放在小腹前,微笑——感恩諸位光臨我們的婚禮。
再翻,是賈青青的單人喜服畫像,優雅端莊——經過深思熟慮,我覺得出現在自己的婚宴上不是很吉利。
再翻,兩個小人手牽手跑遠——所以決定把宴會完全交給你們啦,我們旅行結婚。
再翻,司徒司單人畫像,手中握著金刀薪火,目光凶狠——再強調一遍不準送禮!
再翻,身穿喜服的兩個人用胳膊比心形,笑得有點傻氣——不問來處,不問歸期,活在當下,祝願大家都能得到幸福哦。
再翻,竟然還有一頁。
空白的卷軸上麵隻有一行字: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