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煙話音剛落,雨一滴滴落下,漸漸斑駁了地麵。

她摸到砸在她臉上的雨滴,笑道:“終於下雨了。”

話音未落,便被晏修拉進了棚子裡躲雨。

“做什麼?”

“身子不想要了?”

大雨傾盆而至,浸濕了大地,亦將人們乾枯的心重新喚了回來。

“哈哈哈,下雨了,下雨了!”

“有救了!咱們青州有救了!”

“感謝老天,感謝老天啊!”

“……”

百姓們在雨中放聲大笑,歡樂起舞,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洗去過去重重的艱辛與痛苦。

止煙被這歡快的情緒感染,甩開晏修的手一個箭步衝了出去,跟著百姓們歡天喜地跳起來。

“誒,贏止嫣!”

晏修無奈,隻好撐著傘去給她擋。

傘將雨和她隔開,她抬頭看了一眼,又看向撐傘之人:“你做什麼?”

“想生病你就隻管淋雨。”

“哎呀,你彆掃興嘛,我回去讓茉莉給我熬個薑湯喝了就沒事了。”

說完她走出雨傘,和之前一起踢蹴鞠的小孩兒們玩了起來。

晏修把傘收了放回去,再次走進了雨幕中。

他當與百姓同甘共苦。

大雨落在他的長睫毛上,漸漸形成了兩個小型瀑布。

視線在百姓的身上劃過,最終落在贏止嫣身上。

她跟著小孩蹦蹦跳跳,笑聲淹沒在雨聲和人群裡,他知道,她現在很快樂,非常的快樂。

然而下一刻,眼中人便倒在了地上。

“贏止嫣!”

好熱,又好冷……

止煙被冰火兩重天折磨得難受至極。

“大兄,煙煙好難受。”

晏修沒聽清楚她的在說什麼,湊近了聽,她一直帶著哭腔重複著這句話。

大兄?!

她不是贏大人的獨女嗎,何來的大兄?

再者,如今女子稱兄長,都是喚大哥二哥,已不再大兄次兄的稱呼了。

“王爺,藥來了,奴婢來喂小姐吧。”茉莉端著藥小心翼翼的問道。

晏修頷首,把位置讓給茉莉。

好在藥還能喂進去,沒費多少力。

“王爺,您先去休息吧,小姐這奴婢守著便可。”

“不必。”

他這麼說,茉莉也不敢再說什麼,把藥碗端出去後,便打水來給止煙擦臉。

大抵是最近為了修水渠之事殫精竭慮,又或許是藥的作用,止煙睡得很好,還夢到了前世小時候。

那時父母健在,兄長姐姐們把她寵得如珠如寶,再多再難的事都用不著她操心。

而對她來說最痛苦的事,也不過是被送上山跟著師父學武,被爹爹逼著學止家槍法。

可當這一生走完,回過頭來看,這些和之後的事比起來,不過是小菜一碟。

止煙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一早,她坐起來,身上沒什麼力氣,頭還暈乎乎的。

她一動,趴在床邊的茉莉也跟著醒了過來。

“小姐,你有沒有好一點。”

“我……”聲音沙啞得像被沙子碾過。

“我這是怎麼了?”

“小姐你可真是的,身子明明不好,還跑去淋雨,這下好了吧,染上風寒了。”茉莉嘟嘴生氣道。

“沒事,不就是一個小風寒嘛,不必大驚小怪的,要怪就怪晏修,誰讓他咒我來著。”止煙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道。

“風寒也有死人的,怎可大意!”茉莉執拗道:“而且,小姐,不可說王爺的壞話,當心沒命。”

“都來這麼多天了,你還怕他啊?”

茉莉縮了縮脖子,點點頭。

止煙笑得咳嗽了幾聲,茉莉連忙倒熱水給她,又讓她好好的躺著,她去端早飯來。

這幾日,她再次被晏修下令禁足,病好前隻能待在營帳裡,哪都不許去。

好在華千暮沒事就過來陪她,和她說外麵的事情,得知水渠已經開始動工,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對了,傅啟說,晉王這次來還帶著晉王妃,嫣嫣,晉王妃是你表姐吧,你們關係好嗎?”

止煙看向茉莉,她也不知道好不好,但是原主應該和馮家人關係都挺不好的。

“好什麼啊,從小姐進馮府開始,表小姐就各種欺負小姐,如今她跟著晉王來,保不齊是想對小姐做什麼呢。”

止煙撐著下巴挑眉:“是嗎,那我還挺好奇她會對我做什麼呢,他們什麼時候到?”

“六月二十三。”

止煙點頭,既然以前欺負過原主,如今來她的地盤千裡送人頭,她不做些什麼都說不過去吧。

“來來來,茉莉你快說說,我這表姐最在意什麼,最討厭什麼?”

“表小姐最在意的,當然是她晉王妃的身份了,想當初,晉王妃的備選人是你和表小姐,小姐你比表小姐漂亮,家主也希望老爺的勢力能為他所用,是屬意於你的。

可表小姐不願意,毀了你的容不說,還汙蔑你想要毀她的容,還是當著晉王和家主夫人的麵,晉王厭惡你的品行容貌,才選表小姐做王妃的。”

“那你覺得,若是我容貌沒有毀,即便被誣陷品行不行,晉王會娶我嗎?”止煙問道。

茉莉想了想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不過也謝謝她從中作梗啊,不然嫣嫣你嫁給了晉王,就嫁不了我們王爺了,嫁不了我們王爺,我們就沒辦法認識,很是可惜啊!”華千暮慶幸道。

“對啊對啊,真危險。”止煙讚同點頭道:“但馮幼惜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一定會還給她!”

“茉莉,”她示意茉莉湊近:“你回一趟王府,把我最好看最漂亮的衣服首飾都拿來。”

“可是小姐你現在還病著呢,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你了。”

“我這都好得差不多了,沒事的,你去吧。”

“好,那小姐你照顧好自己啊。”

茉莉向來對止煙令行禁止,麻溜的走了。

“嫣嫣,你是想用美貌碾壓她嗎?”華千暮很是期待問道。

什麼宅鬥宮鬥的,她隻在畫本子上見到過,還沒有親眼見到過呢。

止煙伸出食指搖了搖:“不不不,碾壓她有什麼樂趣 ,讓她失去在意的一切,那才是最致命的。”

華千暮佩服得豎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說完她又歎氣道:“可惜咱們王爺後院空空,不然我真想看你‘虐殺’她們!”

止煙:“……”

這是什麼特殊的喜好。

不過,等等……

“你是說,晏修後院一個人都沒有?!”

“嗯!”華千暮很認真的點頭。

“不是,他不是王爺嗎?這哪個王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後院一個人都沒有?”

“沒有。”

“通房丫頭都沒有?!”

“沒有。”

止煙倒吸一口涼氣,該不會,晏修有什麼隱疾吧!

思及至此,她實在忍不住,發出了大聲的嘲笑。

“嫣嫣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肚子笑得好痛。

“我知道了,嫣嫣你是開心王爺後院沒女人對不對?那麼你是喜歡王爺的,對吧?”

“啊?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王爺?”

“我?喜歡他?怎麼可能。”

“你彆不承認,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王爺這幾日忙得團團轉,但晚上都會抽時間來看你,我敢肯定,王爺一定也是喜歡你的!”華千暮眼神堅定,對自己得出的答案很是堅信。

“他來看我?我怎麼不知道?”止煙問道。

“王爺來的時候都好晚了,茉莉怕王爺,肯定不敢對你提他,你又睡著了自然不知道,所以你看吧,王爺是喜歡你的。”

止煙輕嗤道:“我問你,你這些年有生過病麼?”

“有啊。”

“晏修有看過你關心過你嗎?”

“有啊。”

“那不就得了。”止煙戳了戳她的腦門道:“他來看我,是因為我和你們一樣,是他手下之人,彆想多!”

“可你是王妃啊,我們不是。”

“那又如何?王妃和將軍其實是一樣的,不過是個稱呼罷了。”

華千暮想了想,覺得她這番話好像還挺有道理,瞬間哭喪個臉:“嫣嫣你彆難過,日久生情,王爺以後一定會喜歡你的。”

“我不難過,我不需要他喜歡我,更不會喜歡他,這世上,隻有兩件事會讓我難過。”

“哪兩件事?”

“三城十四州不好,還有……”

沒能洗刷止家的清白。

“還有什麼?”

止煙笑著搖了搖頭。

晉王奉旨而來,晏修和止煙定然是要帶領文武百官來迎接的。

晏修在止煙的帳外負手而立,耐心的等著她。

身後傳來聲響,他轉過身,見到了盛裝打扮的止煙。

她褪下了男裝,身穿一襲鳶尾藍雲霏妝花鍛織彩百花飛蝶裙,頭發挽著流蘇髻,頭戴水晶藍銀絲八寶攢珠冠,冠頂處六條流蘇隨著她走路搖曳。

今日她的妝容不似著喜服一般喜慶隆重,卻實在美麗大氣,大有一顧傾人城,在顧傾人國之態。

“我天!嫣嫣你可太漂亮了!”華千暮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道。

“漂亮嗎?”

“嗯嗯嗯,漂亮。”

“漂亮就成。”

她眼眸瀲灩,盈盈秋水,好不美麗。

她就這麼看著晏修,後者卻隻道:“走吧。”

止煙沒覺得他這樣有什麼問題,倒是華千暮道:“咱們王爺真不解風情,你這麼漂亮都不誇誇。”

“我乾嘛要他誇我,他誇不誇我都是漂亮的。”止煙道。

青州城門大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看到了晉王的隊伍。

晏倚和馮幼惜下了馬車後,眾人跪下行禮,唯有晏修和止煙不動,論尊卑,晏修是嫡,晏倚是庶,再者晏倚不是正兒八經的欽差,他們也不必跪。

兄弟倆笑裡藏刀的寒暄著,兩妯娌卻已眼神交鋒八百回。

馮幼惜帶著挑釁和敵意看著止煙道:“止嫣,咱們姐妹兩可是好久不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