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1 / 1)

“誰在那兒?”

林聲笙步步緊逼,底氣頗足。

對麵男子果真犯了慫,未再繼續追問。

林聲笙見好就收,捏著下巴,裝模做樣地道:“奇了怪了,方才明明聽到有聲音的……”

她踏著停在草葉上的水花,左右搜尋了片刻,又道:“咦,難道是貓?罷了罷了……”

這出戲終於到了尾聲,林聲笙已被暴雨打透,迫不及待謝幕離場,可惜,對麵男子心思縝密,僅憑一場假戲,無法輕易過關。

隻聽那男子道:“且慢。”

且慢?

林聲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覺得那應是她的淚,她隻想快點,再快點逃離這是非之地,為何會這般難?

現下,敵人在暗,她在明,她的樣貌大概早已被那男子記下,若此刻她不管不顧地跑了,方才的戲算是白演了。

思忖片時,她無奈駐足,又將身子緩緩轉了回去。

目光所及之處,一玄衣男子正從假山底下徐徐走出。

那人身材魁梧,氣勢逼人,黢黑的臉頰似刀削般棱角分明,最厲害的是他那對眸子,仿若深夜裡的雄鷹,陰冷且銳利,像是能殺人似的。

林聲笙不寒而栗。

她翻遍所有記憶,皆未找到這麼一個狠戾角色。

老天爺,這到底是誰啊?!

那男子繼續向前,暴雨無常,竟隨著他的出現漸漸停了,隻見他邊走邊道:“姑娘,可是在尋什麼東西?”

林聲笙眼眸淺淺一眯,回:“不錯,方才我追著一黑影到了此處,恍惚聽見一聲尖叫,便四處瞧了瞧,卻未瞧著什麼,約莫是我聽錯了,亦或是有野貓恰好路過。”她頓了頓,“誒,這位兄台,你為何知道我在尋東西?”

男子薄唇上挑,笑道:“是我恰好路過,恰好睹見姑娘在東張西望,便做如此猜測。姑娘,怎麼不見你所追黑影?”

“自然是追丟了。”

“哦?那是一個怎樣的黑影?”

林聲笙陷入回憶,那黑影從頭至腳,一襲黑衣,速度極快,動作極輕,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若說那是一個怎樣的黑影,她描述不請,但是若說它像什麼……

林聲笙打了個哆嗦。

像鬼!

“聲笙!”

一句焦急的呼喊將她從思緒中拽出,林聲笙側臉,瞥見一抹雨後的暖陽。

暖陽之下,宋安正攜著光,溫柔喚她,“聲笙”。

林聲笙心裡緊繃的弦忽而鬆了,鼻尖酸澀,萬千莫名的脆弱與委屈一齊湧出,她埋頭狂奔過去,卻又在宋安跟前停了下來,淚眼汪汪地仰頭看他。

他應是跑著來的,胸前起伏不定,裙擺沾著斑駁泥垢,濕漉漉的白衣緊緊貼著身子,印出些許誘惑的膚色。

“聲笙,為,為何,丟下我?”

眼前,這男人眉心微蹙,湛黑的眸子反射著破碎的光,可惜,他什麼也看不到,什麼都不知道。

她得護著他。

林聲笙收起淚水,抬手將那皺巴巴的眉心捋平,而後斜眼瞥了下身後男子,不答反問:“大師兄,你怎麼來了?你身子弱,如何能淋雨?”說著,她就要扶宋安離開。

那男子便再次阻止。

“等等!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黑影?”

林聲笙回頭,下巴微昂:“我乃金宅上賓,受邀在宅中驅邪捉鬼,而你又是何人?我為何要回答你的問題?”言罷,她攙扶宋安,頭也不回地消失在男子的視線中。

風過,柳條搖曳,在男子臉上沉下一片片陰影。

片時,他淺淺一笑,沿著石板路返回假山。

山下有一個石洞,洞口狹小,一次隻容一人通過。男子橫著身子擠進去,眼中浮現出一位瀲灩妖嬈的大美人,正是金夫人春嬌。

那春嬌倚著石牆,細長的雙腿交疊前伸,一層濕潤的青紗蓋著她無暇的身子,一半迎著陽光,一半隱於黑暗,明目張膽又神秘莫測,將那玉體盈姿襯得愈加誘人。

男子雙眸發亮,癡癡的神情與方才判若兩人。他心裡癢,欲撲上去將這美人攬於懷中,可又怕美人責罵他,便故作深沉道:“嬌兒,你還懷著孩子呢,怎能這般躺在石頭上?”他邊說邊從地上撿起一件綢衣,上前將美人抱緊,“涼不涼?快讓我好好疼疼。”

春嬌.嬌滴滴地推他:“你這混人,還記得我懷著孩子呢,剛剛那樣欺負我。”

男子抓住春嬌柔嫩的小手,委屈道:“唉,我,我幾日未見著你了,沒忍住。”

春嬌:“瞎說,分明昨日才見了。”

男子:“嬌兒,你明明知道我所言何意,昨日,我隻是,見了你。”

春嬌嗔笑,抽回手,將綢衣從男子手裡拽出,披上肩,道:“哼,這兩次多虧了林大師,否則,還不知你要如何折騰我呢。”說著,她垂首輕撫肚子,“這可是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你若不想要,我便墮了去。”

“誒!”男子連忙覆上春嬌的玉手,與她一同輕揉那尚未隆起的小腹,“嬌兒,我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春嬌冷哼:“下不為例。”

男子單手舉起,立於耳邊:“大津定國公徐盛,對天起誓,為了嬌兒和孩子,絕對沒有下次。”

言罷,徐盛陰笑道:“對了,說起那林大師林妹妹,昨晚我躲在你那小樓裡,未來得及細細打量,今日一見,甚是有趣。”

春嬌立馬坐直,神色嚴肅:“徐盛,她還是個孩子,休要打她主意!”

“嬌兒,莫急,小心動了胎氣。”徐盛又將春嬌摟回懷裡,“你這是想哪兒去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懂我嗎?我眼裡唯有你一人,怎會去看彆的女子?”

“那,你方才所言何意?”

徐盛的思緒回到一刻鐘前。

暴雨如瀑,那林妹妹強睜著眼,臉上三分倔強,七分驚慌,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鳥,無助而迷茫,惹得他心裡發毛,他好想,好想捏死她。

可惜,這隻可憐兮兮的小鳥很快就消失了,僅僅因為一個弱不禁風的男人。不過,那也算男人?他承認那人長得極好,可除了一副好皮囊,再無是處,瞧他那扭捏摸樣,八成還沒碰過女人。

徐盛笑道:“一個脆弱的人,因一個無能的人,忽然有了底氣,你說,是不是很有趣?”

春嬌:“你的意思是,林大師為了她大師兄,變了一個人,變得不再怕你?”

“原來那懦夫是林妹妹的大師兄呀。”徐盛將春嬌抱得更緊,好似要把她埋入體內,“哎呀,我的嬌兒真聰慧。”

春嬌麵上泛紅:”那……那林大師她,有沒有發現咱倆的事兒?”

“不知。不過按她的說法,她除了聽著一聲尖叫,再未尋到其他異常。”

“你信嗎?”

徐盛嘴角上揚,輕輕勾起春嬌的下顎,親了一口,道:“信與不信,又有何妨?隻要沒人肯信她,便成了。”

*

日薄西山,金宅客房。

林聲笙匆忙收拾行李,她心裡不安,從撞見後花園醜事那刻起,她就總覺得這金宅古怪,好像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似的,格外瘮人。

她恍然想起宋安的話,急著問他:“大師兄,你先前為何催我儘快拿到賞金,儘快離開金宅?”

宋安:“此,此地,陰氣重,不宜,久留。”

林聲笙本就怕得慌,一聽這話,趕忙湊到宋安身邊,哼哼唧唧:“此話怎講啊?大師兄,你說明白些呀。”

“聲笙,金宅,正門,可,可是,開在,西南,方位?”

林聲笙陷入回憶。今日清早,李媽媽在宅子西南邊兒發瘋,恰巧被他們撞上,而她衝出去的大紅門,正是金宅正門,便道:“不錯,的確開在西南方位。”

“看來,與,與我,所料,無差。西,西南,坤宮,死門,大開,魑,魑魅,魍魎,百鬼,攢心。”

林聲笙大驚。

死門,奇門遁甲八門之一,乃極凶之門,其意象為絕境、死屍、墳墓……還有,鬼。

魑魅魍魎,百鬼攢心,這不就是鬼很多的意思?!

霎時,《閃靈》《咒怨》《午夜凶鈴》等嚇死人的恐怖片一一在她眼前閃現。林聲笙不信鬼,卻害怕,就像事物不同的兩麵,看似矛盾,實則統一。

隻見她猛然掐緊宋安的手臂,幾乎是喊出來的:“你,你為何不早說?!”

手臂的疼痛直抵心尖,宋安蹙著眉頭回:“怕,怕嚇著你。”

然而,話音未落,他又不忍不住沉吟一聲,感覺那手臂似乎要被掐出血。

“聲笙,好痛,你,你輕點……”

林聲笙全然未聽見宋安說了什麼。此時,哪怕宋安眼底有一絲光感,也定能瞧見她驚恐的神情。

雙眸瞪大,唇齒微張,像被攝了魂。

林聲笙:“大,大師兄,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這兩日,我在金宅碰著一個黑影,我跟了他好久,卻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覺得那是一團模糊的黑,似乎沒有形態……”

“什,什麼?”

“眼下,我好像又瞧著他了。”

“?!”

林聲笙顫巍巍抬手:“就在這扇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