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於公公一氣,莫蓮手都在發抖,手裡提的水果瞬間也不香了。
算了算了,世界之大要尊重每個人的性格,還好莫蓮之前做生意的時候把自己的脾氣都磨沒了,所以再怎麼樣的人在她看來也就還好了。
“我遲早讓你來求我。”莫蓮對著門口豎起了個中指,然後轉身離開。
晚上到了自己的木板房,她叫了義正和小嬋,三人在挑選內務府送來出宮采購的行頭。
莫蓮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
“這是怎麼了?”小嬋問。
宮裡送來的衣服布料倒是不錯,純棉的純色灰布,但是一看就是按照丫鬟的行頭來置辦的。
“談生意,氣場上不能太過於張揚,但是行頭上得講究一點。既要給對方好好合作互相往來的架勢,還得讓對方知道自己有點家底,不是沒了他生意就做不成的。”
古代的莫蓮就是一個老實的小女孩,是萬千深宮女子的縮影啊。
哪裡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莫蓮這會兒好像來一根煙,解決一下這千古的哀愁。
義正從房裡拿出來一件蜀繡高領長裙,一看便是官家小姐專屬的高級東西。
“你穿。”
小嬋驚訝,一是義正怎麼會有這樣的好東西,二是這麼好的家世怎麼還來了辛者庫。
“義正,謝謝。”
“沒事,辦事兒最要緊。”
出宮采購的時間隻有一天,莫蓮讓他們今晚好好休息,畢竟工作都挺耗費體力的。
莫蓮著實喜歡義正的衣服,畢竟是在衣服堆裡泡出來的,裁剪,麵料,質感,細節無一不讓人驚歎。
她換上了這身長裙。
灰藍緊身的內襯,外麵披上一層金色的真絲紗衣。腰間束上淺紫色錦帶,盈盈一握,儘顯婀娜。
莫蓮散下自己的長發,單手握住,再拿出遺妃所賜的金簪子。隻見那發尾在簪子中盤旋了幾下,不一會兒,一個清冷簡易的新中式盤發便成功了。
莫蓮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出宮通行證還沒找塵安拿,明兒就要出去了,宮裡戒備森嚴,也來不及換衣服就往塵安居住的月華宮去了。
自古以來,各王爺有了妻妾的都會出宮居住,由皇上親自賞賜府邸。塵安卻不一樣,二十八了還未娶妻,一個人在這深宮裡,孤獨地活著。
又要去接觸不想接觸的人,莫蓮其實很煩悶。
但為了達成目的和生存,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要做一些違背意願的事。
月華宮倒是離辛者庫挺近的,是塵安母親的宮殿。之所以安排在這偏僻的地方,就是因為先帝看到他們母子便傲腦。
宮裡的人常說,三王爺不敢娶妻,是怕得了貴族女子,皇帝忌憚。便隻能求皇帝隨意安排點閒職,每天東遊走,西晃晃,不碰任何兵權,以求保住小命。
莫蓮經常覺得塵安也是可憐人,但沒辦法,天下可憐之人那麼多,同情不過來。再說了,自己又何嘗不是可憐人呢。天下易主,朝代更替乃是常態,莫蓮此刻隻想撈一筆。
月華宮是前朝皇帝為最心愛的女子所建,搭建了一個觀月台。後來二人離心,那女子自刎於台上,便成了不祥的征兆。
莫蓮見世忠在門口守著,便立馬道明了來意。
“我來向王爺尋令牌。”
世忠看了莫蓮一眼,也沒通報,直接打開了門,進去吧。
月華宮倒是挺大的,此刻塵安正在觀月台上舞劍。
放眼望去,一席素衣,一輪明月,一盞殘燭,三兩清酒。殘燭的下方,還有一支未乾的毛筆,和一張陳舊的宣紙。
劍身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出銀光,隨著劍檳的劃動,在空中形成一道弧度。從下往上凝視,就像天空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塵安披散著頭發,扭動輕盈的身姿,動作矯健有力。來去之間,暗流湧動,地上的雛菊隨著劍鋒的旋轉,開始搖曳。
一舞畢,他拿起那三兩清酒,對月獨酌,再拿起毛筆,憤然疾書。
在人前儘力遮掩的性情,在無人的時候便會展現得淋漓儘至。
莫蓮那一刻,從他的劍氣裡,察覺到了一種俠客的堅定。
“你怎麼來了?”
塵安終於開口了。
”打擾王爺了,方才見你舞劍,並不想打擾,我來是為了明日出宮,來拿令牌。”
塵安從觀月台上下來,夜晚的風吹動著他的素衣和長發,未見其人風倒是先傳送了他獨酌的酒香。
塵安喝得有三分醉意,臉上明顯有了紅暈。月光如銀,照在莫蓮的衣衫上,就如同夜裡的海麵上泛著的波光。
他盯著莫蓮看了好一會兒。
雖然說莫蓮想和他保持距離,但是也不敢太違抗他的命令。畢竟階級能決策生死的時代,一個底層的頭兒是對抗不過貴族的末流的。
“王爺,您…”
塵安朝莫蓮劉海的方向伸出了劍,莫蓮有些驚詫,腳下沒站穩,眼看就要滑落下去。
塵安拽住了莫蓮的右手,再稍微一用力,莫蓮便站直了。風吹落了莫蓮本就沒簪緊的頭發,月夜寂靜,二人長發飄飄,於如銀的月光下對視。
莫蓮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了,立馬抽出了手。
“王爺…”
“那兒有隻飛蛾。”
莫蓮甚是不快,刀劍無眼,為何不讓她躲避。但看到一席素衣,仙氣縹緲的塵安,她的腦子裡出現了仙風道骨的場景。於是隻能說一句,“哦。”
“一川明月疏星,長發人影娉婷。”
莫蓮在現代是讀過一些淺薄的詩句的,“奴婢不是浣紗女。”
“所以我改用長發二字。”
月光照在莫蓮未施粉黛的臉上,倒顯得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王爺,能否把令牌給我。”
莫蓮再次提起了正事。
塵安有些醉了。
“嗯,跟我上來。”
隨後,莫蓮便跟著塵安去了觀月台。那上頭風大,吹散了塵安的醉意。
“今兒宮門都休息了,沒時間給你重做一個,你把它拿走吧。”
話語之間,丟給了莫蓮一個蓮花刻樣的牌子。材質表示最普通不過的紫水晶,水晶的邊邊角角磨蹭的有些鈍感,顯然是他的貼身之物。
“謝王爺,打擾了。”
說著便要離開,但是這屬於幫了自己的忙,而且還是權勢地位都碾壓自己的人幫的。
莫蓮回頭,“月色如醉,夜晚轉涼,奴婢多嘴,王爺該早些休息微妙。”
言語之間,夜風驟起,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把那張宣紙也吹到了莫蓮的腳下。
“願得此生長報國,何須身入玉門關。”
雄勁有力,暗含情愫。
莫蓮撿起來,遞給塵安。
“今兒怎麼穿得這麼與眾不同。”
“這隻是宮外女子的衣服,我天生賤命,在辛者庫勞累慣了,本不該這麼穿的。奈何明日出宮,總得有個行頭,便找人借了。”
“天生命賤。”
塵安拿起酒,又酌了一口。
“大家都說閻王爺安排人投胎,可是又有誰真的見過閻王爺。命賤與否,不過是為了打壓人的虛妄說辭。”
人在理智和醉意參半的時候,若是遇上同頻的人,那便是最有魅力了。
莫蓮的心不自主地彈動了一下,瞬間又平複了。
頂著辛者庫賤奴之母的名聲,再怎麼不情願,也得屈服於這世間,做一個臣服之人吧。哪怕是是高貴的皇子,也不曾例外。
“是啊,可是世道如此,我隻是一個命掌握在彆人手裡的女子,也隻能屈服。”
莫蓮和塵安披散著頭發,被夜風吹散,遮住了兩人的麵孔,更遮住了彼此的心弦。
“陪本王喝一杯。”
“我,我不會喝酒。”
莫蓮自然是不願意的,明兒還有事,可不能在這醉飲喪誌。
“這是本王的命令,你要違抗嗎?”
莫蓮無奈,這可是封建社會,搞不好腦袋掉沒。
“人生有酒當須醉,王爺我先飲為儘。”
說罷,莫蓮飲下。
塵安隨即也喝下,這會兒莫蓮看到桌上還有一張未曾吹落的宣紙。
“不見丁寧囑早歸。”
莫蓮頓時心軟下來了,天王貴族也好,市井混混也罷,身份二字,也都是給彆人看的。褪去一切,還是一個想擁有正常關懷的人。
“你宮外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我父母把我賣給養母,再賣來宮裡的。”
“那也沒了失去親人的遺憾和痛苦,你恨不恨丟了你的雙親。”
“我倒是有個想恨的人,人活在世上,恨,愛,思念,期許都是活著的念想。比起作一張索然無味的白紙,我倒是願意成為一副飽經風霜的水彩畫。”
塵安借著月光盯著莫蓮,她就像這會的天際,晦澀陰暗隻是表麵,默默探尋內心深處終有一道指引方向的明月。
“王爺,天色不早,我告退了。”
莫蓮急忙下了觀月台,她感覺到身後有股力量在盯著自己離去的方向,但終究未曾回頭。
那晚,莫蓮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心裡總是惴惴不安。
她腦子很亂,偶爾出現那一襲白衣,舞劍,飲酒,揮墨的場景,還會出現,如水的月光,溫柔的晚風下,一個男人拽著自己胳膊,嘴裡吟誦“一川明月疏星”。
最揮之不去的,更是那宣紙上的詩句。
一切的一切,不知道是什麼開端,她隻知道自己開始共情這個諂媚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