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的假山群與文家大宅裡的假山群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所以千月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最關鍵的那座假山。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這裡偏僻得很,大堂裡的萬盞燈火這邊愣是一點都照不到,甚至從這裡眺望都看不見一點兒大宅角落的美景,似是與世隔絕。
夢中她直接穿石而過,地牢的出口便出現了。但那畢竟是夢,不是現實世界。但考慮到第七術的特殊性,千月打算試試夢裡的方法。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假山上,左右一寸一寸摸索,生怕錯過什麼機關,最後把假山摸了個遍,發現著這居然是實心的!
不可能會弄錯。明明走的路是一模一樣的,怎麼會這樣?
千月謹慎地繞到假山後麵,假山後也隻是一片隨處可見的雜草坪。她甚至神經兮兮地趴在地上,臉頰貼地,又開始摸索。
異變就發生在一瞬間。
仿佛有隻無形的手緊緊地將她往地下拉,根本沒有給千月掙紮反抗的機會 ,很快她就被草坪整塊吞沒。
“咳咳咳”
一接到新鮮空氣,千月就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氣管止不住地痙攣。
剛被拖下去的時候,腥氣的泥土味爭先恐後地往口鼻裡鑽,千月隻能拚命憋住呼吸,但依舊被惡心地夠嗆。
等氣息稍稍平緩,千月才發現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才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了夢中的那個地下囚牢。除了自己猛烈的心跳聲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微弱呼吸。
“這是打算跟我玩捉迷藏嗎?既然有事找我,這次怎麼不點燈?”
“嗬嗬嗬”
陰森又略帶尖銳的笑聲突然傳來。
儘管已經在夢中經曆過一次,但千月仍舊忍不住寒毛直豎。
“我已經點過燈了,現在該輪到你了。”
最終是千鳶現身點的燈,主要是這兩人太磨蹭了,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雖然已經做過心理建設,但看到文書那張臉和咽喉上恐怖的血眼時,千月依舊被嚇到了。
原來她是點不了燈。千月後知後覺才發現,牆壁上看似雜亂無章的咒陣實則阻斷了靈力的流轉,讓位於咒陣中心的人形同廢人,無法使用靈力。
當時她能點燈,是因為千月處於夢境中,且她又是夢境的主人。
但沒有咒力,她是怎麼展開夢境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
“文書”馬上發現千月的眼神不停的在咒陣上移動,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戲謔道:“你沒察覺到嗎?你很不一樣。從你踏進文家時我便感覺到了。是你的靈力在勾引我,我隻不過是借機利用下罷了。”
千月眉頭緊皺,認為她是在開玩笑,拿自己消遣。
“不信你可以問問你身邊這位惡魔先生。”
千月轉頭望向千鳶。
千鳶點了點頭。
在他被召喚前,他在魔界嗅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從內心深處誘惑他去尋找香味的來源。當他找到源頭時,便看到了眼前的千月。
千月的臉色有點難看。
“你找我做什麼?”
“這還不明顯嗎?”【文書】指了指四周的咒陣。
“我憑什麼幫你?就憑你所謂的秘密?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讓秘密永遠成為秘密。”
“你不能殺我。”【文書】指著自己喉間的血眼,“這可是主陣。一旦我死亡,子陣便會消失,那外麵那個冒牌貨可就不會被雷鏡認可。你這可是毀了我父母的多年心血,還知道了他們的秘密,你猜他們會不會不擇手段緝拿凶手?你如果願意冒這個險,那就當我賭輸了。”
“如果你真的是文書,你父母為什麼這麼對你?給我一個信服的理由。”
“在你印象中,第七術是什麼?”
若是以前,千月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可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顛覆了她的認知。
【文書】一看她的神情便知她的想法,繼續開口道:“如果一個七八歲,還未通過覺醒儀式的孩子突然之間擁有秘術,你會怎麼想?怪物、惡魔、妖怪,這是我父母對我的稱呼。我文家在六大家中本就屈於末尾。如果被外人發現這麼個怪物,文家會不會被牽連出局?”
“簡直愚蠢!”【文書】突然暴怒,大量咒陣瞬間具象化為粗大的鐵鏈將她緊緊捆綁,“那是我與生俱來的天賦。他們害怕失去權勢,卻親手葬送了站於更高點的希望。”
千月隻是靜靜地站那囚牢外,透過鐵杆縫隙看她發瘋。
【文書】看牢外之人不為所動,激動的情緒開始平靜下來,打算轉換思路,“或許你可以問問我,能給你帶來什麼好處?”
千月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她到要看看這個人究竟想耍什麼花招,“那你倒是說說看。”
“幫你在繼承者的比賽中全身而退。”
千月本以為她會說“幫你奪得家主之位”類似的話,甚至都已經想好怎麼嘲諷她了,但對方卻直指要害,一針見血。
“為什麼不是助我奪得家主之位?”千月的聲音不自覺帶著點沙啞,喉嚨緊了緊。
“難道你感興趣?”【文書】反問。
千月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麼。否則你也不會找上他,卻什麼動作都沒有。”【文書】的眼神望向了千鳶,語氣十分篤定。
“即便沒有你,隻要千華上位,我依舊可以全身而退。”
“你就這麼確定千代會放過你還有你養父母?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而且你就不好奇千代究竟和議院達成了什麼合作,竟然能夠讓議院鬆口並等待一年時間?要知道對於雙生子,術師界執行的從來都是一換一。”
千月被直擊要害,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無從反駁。
“天真可是會害死人的。”【文書】再添致命一擊,“難道你就不想在他人趕儘殺絕、孤立無助的時候,有這麼一個強大勢力的自己人拉你一把嗎?”
活著!
她,爸爸和媽媽三個人在這場爭奪中活下來對千月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否則她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險召喚惡魔。
可是讓她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放心,我不會殺了她。隻不過是讓她去過她本來普通的生活。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立咒誓。”【文書】幾乎把千月看透了。發現她內心動搖,怕自己把人逼急了反而壞事。畢竟她等了這麼多年了,才等到出去的機會。
“繼承儀式在三天後,三天一過,一切成定局。如果你改變主意了,就將這個刻有眼睛的貼紙放文書身上。”
【文書】伸在囚牢外的雙臂上也刻滿了滿是眼睛的咒陣 ,唯一完好無損的掌心中央躺著一張隻有指甲蓋大小的紅紙。
千月站在外麵盯著刺眼的紅紙,眼神複雜,不敢上前不敢後退。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
最後千月還是拿走了那張紅紙,逃命似的離開了地牢。隻留下千鳶和【文書】四目相對。
“真是個善良到可悲的姑娘。自己的命都快沒了還有心情擔心彆人。太過善良,最後可是會刺傷自己的。”
【文書】對著千鳶意味深長地說道。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自己的命都快沒了?”
“你沒有聞到嗎?死亡的味道。”
銀色的豎瞳宛如毒蛇死盯獵物般緊盯出言不遜的【文書】,“我的玩具,沒有我這個主人的允許是不會死的。”
明明隻是被一個惡魔盯著罷了,渾身肌肉卻違背意誌開始顫抖,頭皮發麻,嗓子眼瞬間緊縮。一切生理反應都在昭示著主人不由自主的恐懼。
“下次開口前最好想清楚。想死我可以幫你。”
隨後千鳶便消失在了原地。
風笙怕出意外,在接到千鳶的心語後便立即趕往千月房間。本以為這麼大的事情得耽誤不少時間。沒想到這才一個多小時,千月就回來了。
隻不過行色匆匆,臉色不太好看。風笙想問千鳶發生了什麼,但千鳶隻是搖搖頭,示意她先回去。
風笙無奈又生氣,但也沒辦法,隻能先回房間。
千月坐在椅子上,盯著書桌上鮮紅的、隻有指甲蓋大小的紅紙,仿佛那就是個燙手山芋。聽到千鳶進來的動靜,千月做賊心虛似的,趕緊從書桌上隨手拿了件東西,將紅紙壓在下麵。
千月就這麼盯著那張紅紙,一夜未眠。
思緒紊亂,整個人煩躁不安,推開窗,淩晨的風帶著涼意直接灌進房間,猝不及防地吹了千月一臉,竟是難得的冷靜。於是她決定出去散散心。
天色尚早,待客的庭院隻有幾個稀稀拉拉的人結伴賞園林,千月難得落得個清閒,可以閒庭漫步。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今日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清晨時不時吹拂而過的風將滿園桃花吹落,紛紛落於石間清泉之上。
不遠處傳來模糊不清的說話聲,千月隻想一個人靜靜,便打算繞道而行。
“可惜啊可惜啊。”
“有什麼可惜的?萬物自然規律罷了。”
“可惜啊,馬上就要不太平了。到時候哪還有心思來賞花。”
“這裡人多耳雜,你小心點,沒影的事彆亂說。”對方的聲音明顯輕了很多,聞言千月停下了腳步。
“人桑國的大炮都已經對準千清將軍的軍營了。”
“桑國不過一個小國,而且國內常年內亂。千家會收拾不了它?”
“你懂什麼!”另一個明知附近就自己和友人兩人,依舊環顧四周,確保周圍無人才低聲道:“你想想看,桑國這種盛產奴隸的國家,哪來這麼多的軍事裝備?”
“你的意思是?”
“千月沒有繼位,千華處境尷尬,議院給了個模棱兩可的一年之期。大家都在傳這次桑國之亂就是因為千家隱瞞雙生子秘密導致的天罰,但是我聽說真相是因為千月沒有繼位引起的水鏡信徒暴動。你覺得以千代當家的雷霆手段,她會善罷甘休?千清夫婦這一去,怕不是有去無回。”
“不會吧!”一人明顯不相信,“這可是千二家。千家的左膀右臂,前任當家的拜把子兄弟。”
“利益當前,感情算個屁啊。我還聽說,這次桑國的武器就是千家秘密提供的。”
兩人就著各種陰謀論結合當下最熱門的傳言,展開了一場辯論。
之後的話,千月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
什麼叫做有去無回?什麼叫我沒繼位?
爸爸和媽媽難道不是去平定戰亂的嗎?怎麼就變成幫我擦屁股了?
千月渾渾噩噩地回到房間,腦子裡全是這幾句話來回倒騰。
不信!我不信!千代再怎麼不喜歡我,也不會拿戰爭開玩笑!
我不……
“利益麵前,感情算個屁!”
千月沒有辦法再說服自己。但凡一點點涉及到父母的生命,她都不敢冒險。
“千鳶,拿著我的手機,幫我拍一段錄像。注意彆讓我父母察覺到。”
千月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千鳶剛剛全程在場,自然明白千月是什麼意思,拿過手機後便消失了。
等待的時間最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