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1)(1 / 1)

即使是夜晚,夏天的風依舊帶著些許燥熱,時不時伴隨幾聲惱人的蟬鳴。玉棲園占地麵積3000畝,是如今最大的私家墓園,屬於術師界六大家族之一的千家。從盤山公路底下朝上看,入目皆是。

如此龐大的園林,竟是聽不見一點蟬鳴,就連晚風都避之不及,好似這裡有嚇人的玩意。

今日是4月10號,是千家上一任家主夫婦的忌日,也是現任家主千代的親兒子兒媳。上一任家主千鈺,被稱為術師界百年僅有的天才,死在了術師與暗術師的叛亂中,當時陳文瑤已經懷胎10月,聽到消息後動了胎氣,當場早產,可惜生下千華後也隨丈夫而去。

留下白發蒼蒼的千代拖著傷痕累累的千家。也因為那場叛亂,使得千家不再獨樹一幟,甚至有了隱隱衰落的趨勢。直到千華展現出驚人的天賦,仿佛當年千鈺的翻版,給苟延殘喘的千家打了一針定心劑。

每年此時,千代都會獨自上玉棲園祭拜兒子和兒媳。

不知是否是錯覺,靜謐的墓園竟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時有時無,詭異得很。

“是誰?敢在玉棲園裝神弄鬼?!”千代清冷又帶著威嚴滄桑的聲音回蕩在偌大的墓園,手中的黑檀拐杖頂端聚集了無數顆細小水泡,隻待敵人出現的瞬間,將其轟穿。

千代謹慎地環顧四周,發現周圍並沒有惡魔的痕跡。但詭異的哭聲卻依舊斷斷續續。於是向著聲音的來源,她決定一探究竟。

最後竟來到了千鈺和陳文瑤的墓前,此時哭聲變得清晰,的的確確是從墓裡發出來的。

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千代一時之間竟呆在了原地。

她知道陳文瑤是怎麼死的,死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也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事實的真相。

但是,那個孩子但是肯定是死的,她親自確認過!

母體死亡,尚未出生的胎兒怎麼可能活下來!

懷疑,驚恐,一時間所有情緒湧上心頭,最終都隻能深埋心底。千代深吸一口氣,將拐杖用力插進泥土中,竟是打開了棺材……

伴隨著棺材的打開,嬰兒的啼哭聲劃響了整片夜空,帶來了入夏後的第一場暴雨。

十四年之後

在這條熱鬨的居民街上,有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背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包,側著身子,小腦袋不停地往大門裡探,給人一種做賊的感覺。

“小月啊,你怎麼不進去?”隔壁街的李嬸買完菜路過時,正好看到幾乎每天都上演的一幕,“不會又是考試沒及格,不敢回家吧?!”

“嘻嘻!”千月小臉一紅,低下頭,左手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

“怪不得你媽媽要天天嘮叨你。”李阿姨無奈地看著她。

千月又臉紅地低下了頭,就在這時,“吱嘎”一聲,身後的大紅木門打開了。千月顫巍巍地轉過頭去,看到的是老媽陰沉的那張臉,心裡咯噔一聲,“完了!”

“怎麼?自己沒長手?都到家門口了還不進來?”

火山爆發前的前奏啊。

“我,我,我馬上就進,馬上就······”千月灰溜溜地進去了。

“那我就先走。”李阿姨笑著離開了。

“我家的小混蛋受你照顧了。”蘇與溫柔地朝街坊說,關上門背過身,一眨眼的功夫,整張臉就繃了起來,對著想溜走的千月喊道,“你給我站住!”

千月不得不停下腳步,諂媚地笑著,“媽媽,你看你臉上都長皺眉了,再生氣,會老的更快的。”

“那是為了誰啊?”蘇與像拎著一個洋娃娃似的,拽著千月的衣領就往主廳走去。

千月看著她跪了無數次的地板,歎了口氣,已經開始心疼自己的膝蓋了。

這條居民街叫“禾街”,是一條聞名於世界的居民街,因為這裡的守護神——千二家。千家身為術師界六大家族之一,本就聞名世界。本家有四大分家,因排行第二,故稱千二家。現任的千二家的家主是千清,千月的父親。

其他五家分彆是荀家,韓家,清家,文家和君家。每個本家都有四個分家,每個分家都各自鎮守一塊區域。出生於這些家裡的人,天生就有著光環。在這裡,有六大家族創立的名校“緋月 ”,畢業後可直接為他們效力,那是普通人跨越階層的奢望。

說到千清,據說他的實力與本家的前任當家千鈺不分伯仲,更是生死之交。千月的媽媽,蘇與,同樣是精英術師,實力也是不容小覷。而這兩位精英爸媽卻生出了一個廢柴女兒——千月。

當千月剛出生的時候,千爸千媽可是擺酒三天三夜,外界對這個孩子的期望更是,但事實卻是正正得負。從千月會說話開始,千爸每晚都給千月讀術書當做睡前故事。但千月一聽,反而哭的嘩嘩的,甚至尿在了術書上。

千月終於上專門培養術師的學院了。第一次檢測,千爸滿懷期待,但試卷上大大的零鴨蛋讓千爸差點昏過去。後來,紅燈籠天天背回家,千爸也放棄了掙紮。現在隻希望把千月養的白白的,胖胖的,讓她一生無憂無慮地度過。就連這個老天爺也和他作對,我們的千月小妹妹勉勉強強150,瘦得隻有35公斤,白是挺白的,但是是慘白。

反倒是一直處於放羊式教育的千媽開始嚴厲起來了。隻要是不及格,又罵又罰,親媽當家教,照樣不及格,永遠不及格。唯一一次拿了滿分,在老媽的強勢下終於承認是作弊,結果被關在門外跪了整整一晚,那天還下著大雨,本就身體羸弱的千月燒了整整一個星期才退燒。

於是,可憐的千月便天天在搓衣板中度過。外麵難聽的話更是數不勝數,還有謠言說千月根本就不是親生的,畢竟當年蘇與的孩子來的太快了。千清的對頭都等著看他們家的笑話。

後來千月想開了,乾脆頂著“貴族”的頭銜,整天不務正業,氣死那些人。

“小姐,歡迎回來。”站在大廳迎接的是千伏,一身黑色執事的裝扮,一臉嚴肅的站在那裡,聲音冷漠表情淡然。明明是個漂亮的妹子,可惜啊可惜!

千月尷尬地朝千伏笑笑,千伏依舊板著一張臉。

“你給我跪下。”千月低頭看著腳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搓衣板,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自己的膝蓋,開始緩緩跪下。

“夫人,那我先退下了。”千伏十分識趣地退下了,隻留下母女兩人。

“下去吧。”

千伏推開門,走了出去。聽到裡麵傳出了連她都聽厭的罵聲後,才離開。

蘇與雖然一直罵著千月,但眼神確時不時地瞟向大門。剛剛還是一副火山爆發的樣子,此刻卻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月兒,起來吧。”

“是!母親!”千月興奮地拍拍膝蓋,看見蘇與正向她找招手,便走了過去。母親雖然嚴厲,但每次都雷聲大雨點小,稍微跪跪罵罵這事就算過了。

蘇與用一種深邃的眼神盯著月兒,也許旁人會覺得很奇怪,但千月卻習以為常。因為這十四年裡,母親一直是這麼看她的。

“你說,萬一我和爸爸都死了,你一個人該怎麼辦?”蘇與坐在椅子上,把千月輕輕地摟在懷裡,下巴擱在她頭頂上。

“我是不會讓媽媽和爸爸死的。我要你們永遠陪著月兒。”千月以為媽媽又聽了什麼毒雞湯,開始亂想了,連忙安慰,

“我雖然笨,但是我不蠢。真的,我可以養活我自己。我最近跟著大師傅學了種花,以後可以開花店賺錢。”

“傻瓜。”蘇與的聲音有點哽咽。

說實話她真的想象不出萬一哪天自己和丈夫都離開了她,月兒這個小傻瓜該怎麼走下去,她隻有14歲。

隻有14歲,卻隻剩下四年的壽命……

蘇與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抱著千月的身子竟開始顫抖。以前就算是跟惡魔廝殺,她都未曾這麼害怕過。

蘇與一直認為千月因為身體羸弱,從小發育不全才會有點傻乎乎的,但是背對著她的蘇與沒有看到說這話時千月的表情。是從未有過得認真。

“唰”主廳的門打開,進來的是一位穿著西裝的英俊男子。

“老爸!”千月直接飛撲進千清的懷抱。

“我的寶貝女兒!”千清在女兒臉上狂親了一口,妥妥女兒控,“真是越長越標誌,爸爸都舍不得你以後嫁出去了。”

“我才不嫁人呢!我要陪著爸爸媽媽一輩子,給你們養老送終。”

“一輩子”這三個字深深刺痛了千清夫婦。

“老公,你回來了。”蘇與迅速調整心情。

“我回來了。”千清朝著蘇與說,“對了,快去準備一下,我們該走了。”

“爸爸,你們今晚要去哪裡?”千月抬起頭問。

“今晚爸爸和媽媽要回本家一趟,不回來了,可能要過幾天,你乖乖得呆在家裡。”千清揉了揉月兒柔軟的黑發。

千月馬上鼓起腮幫子,一副生氣的樣子。

“爸爸答應你,這次回來就帶你去月潭玩,怎麼樣?”

“真的?不騙我?”千月的眼睛開始放光了,她一直想去玩,據說月潭的風景可美了,但爸爸和媽媽一直沒空。

“爸爸什麼騙過你?”

千月伸出小拇指,千清無奈地笑笑,也伸出了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明明都十四歲了但還是信著這些騙小孩子的承諾。

千清和蘇與站在門口,目送著千月上樓回房間。

蘇與緊緊地攥著千清的手臂,“她說她要陪我們一輩子。一輩子,月兒的一輩子這麼短。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

千清沉默地摟緊蘇與的肩膀,“還有四年。我相信會找到辦法的。”

此時正在樓梯上的千月卻停下了腳步,目送著爸爸媽媽離開才上樓。走進臥室,千月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終於從一疊

厚厚的圖紙裡找到了一張地圖,開始在上麵查找“月潭”好玩的地方,認真地做著旅遊攻略。

但她永遠都想不到,不會有那天的到來了。

就在這時,一隻火紅的金絲雀停在了窗台上,千月一眼就認出那是二師父專用的通信工具。金絲雀乖巧地跳到千月的手掌中,突然變成了一張紙。

出了主廳大門的千家夫婦並不是朝大門外走去,然而是轉了更多的彎,去了偏僻後院中一間廢棄的屋子。

身為家主的他居然像個客人一樣,恭恭敬敬地敲響了那扇腐朽的門。

“進來。”屋子裡想起了清冷的聲音。

千家夫婦對視了一眼,千清先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散發著腐臭的黑暗屋子裡,隻有窗外少許的夕陽透進來,剛好照在那個聲音的主人上。那個人雙目緊閉,盤坐在地上,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而那張臉居然是不久前還扮演著執事的千伏。

“·····”蘇與剛想開口,千伏便打斷了他,然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眼睛始終不曾睜開過。

“本家傳來消息。不許帶千月小姐去參加千華小姐的繼承儀式。”

“分家的下任家主必須參加本家的繼承儀式不是祖上的規定嗎?難道千代大當家要破壞祖規嗎?”千清此刻已經直呼大當家的名字了,久經殺戮的冰冷氣息瞬間充斥著整間房子。對於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千月。

千伏的眼睛猛地睜開,“彆忘了,你是誰,她是誰!”

語氣是痛徹骨扉的冰冷。

千清的語氣毫不客氣,“你現在知道她是誰了!”

千清想起千月小時候,臉色更難看。

“爸爸,為什麼其他小朋友都可以去本家,我卻不可以去?果然是因為月兒太笨了嗎?”才8歲的千月耷拉著耳朵,低頭哭泣。

“誰說的?我家的月兒長的那麼可愛,爸爸都舍不得帶出去!”千清捏捏月兒嫩嫩的小臉。

“真的?”千月猛地抬起頭,眼裡閃爍著亮光。

10歲時

“爸爸,外麵的人都說我是個廢物,敗家女,如果我不姓千,連乞丐都不如······!”千月的眼眶中淚水在不停的打滾。

“投胎也是門學問。為什麼就你姓千,其他人不行千?他們這是赤裸裸的嫉妒。”千爸歪理扭曲地理直氣壯。

千伏隻是盯著千清。

千清同樣盯著千伏,拳頭早已嘎吱作響,毫不收斂地釋放殺氣。蘇與緊握著千清的手心已經開始出汗了。

“走吧。不要讓大當家久等。”千伏畢竟才二十剛出頭,根本就不是戰場殺神的對手,長時間地被殺氣侵襲,即便她也擋不住。慢慢地站起身,推開破爛的門。餘暉就這麼還不留情地灑進了整個陰暗的屋子,但是很快又被黑暗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