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蟲子一樣微小的聲音不斷在我的腦海裡回蕩,我有些煩躁的翻了個身,巨大的破舊沉船被我的動靜壓的搖晃起來,無數魚群被驚動,爭先恐後的四散開來。
沒錯,我是一個章魚科變異種。
這個世界在一年前因為一場不明物質的暴雨已經淪為一片末日景象。
而我就是因為淋了那場雨而發生身體變異的變異人,或者說,也可以稱為能力者。
我現在之所以沉在深海之中,隻不過是因為我不像其他能力者那樣,對於爭奪權利有著極大的興趣,我隻想在這個日漸混亂無序的世界中,躲在這安寧幽靜的海底過自己的小日子罷了。
而且因為我和其他的章魚科變異人有些不一樣,讓我根本不適應在陸地上的生活。
我好像在基於變異人的基礎上,身體又發生了某種更高層次的“進化”。
什麼意思呢?
打個比方:彆的章魚科變異人身體還是正常人大小,頂多可以像章魚一樣在海中呼吸,或者身體特彆柔軟亦或是改變自身顏色從而達到“隱形”的效果。
而我卻類似於某種奇幻故事裡的神秘海怪,不僅體型可以隨意變得特彆巨大,完全體狀態下的觸足破壞力也非常可觀,就連其他人類發出的特彆強烈的想法也能被我“聽見”。
比如現在我就正被這個被動技能所煩擾,那不住的求救聲就像蚊子一樣吵鬨,簡直讓我心煩意亂不得好眠。
我終於被吵的受不了,懶散的甩了甩漂浮著的巨大觸足,感受了一下那個“小蚊子”的方向與距離,這才懶洋洋地向著那片海域遊去。
距離不算很遠,我很快就發現了他。
那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他幾乎快要溺死,胸腔裡的空氣已經快要消失殆儘,從口鼻處飄出的泡泡越來越細小。
自從我進入深海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人類了,畢竟人是群居動物嘛,沒有說話的對象我難免還是有些寂寞,於是我卷起那個人類的身體,將他托舉到了海麵。
說實話我不太想靠近海灘,因為那會讓我巨大的身軀擱淺,我已經習慣了用這副巨大的身體捕獵,殺戮和生活,絕對的力量讓我非常有安全感,甚至不太想變回原本人類的樣子。
但看了看卷著的弱小人類,我最細的觸足都有他整個人那麼粗,想了想還是緩緩向海灘的方向遊去。
我運氣很好,還沒有靠近海灘就發現了一大片礁石群,我將人類放在一塊最大最平坦的礁石上麵。
想了想還是勉為其難的變作了上半身是人類的樣子,體型的驟然縮小讓我有些不適。
但要想救這個人的話還是用人類的雙手比較方便,我回想著以前學過的手法,將手生疏的按在人類的胸腔上給他做急救。
好在我並沒有做錯,大約三分鐘後,人類猛地嗆咳起來,他翻身趴在那裡嗆出了好些海水。
我趴在礁石邊看著他的反應覺得非常有趣,就好像看到了喜歡的玩具。
對於一個已經與世隔絕一年多的人來說,身邊突然多了個可以交流的同類出來,那是非常值得驚喜的事情。
於是我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我要把他留下來,養在我的身邊。
等那個人終於緩過來不在咳嗽時,他才回頭發現了一旁的我。
我這才看清了他的長相,在人類中是很受歡迎那種。
他長得就像末世前電影裡的明星似的,高眉深目似乎帶有一點國外的血統,這一點微弱的混血感讓他的魅力直線倍增,再加上他現在這副蒼白虛弱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很有繼續欺負他的欲望。
下一秒,他蒼白的臉上硬生生暈出了兩團紅暈,他連忙低下頭好像發燒一樣。
我正感到疑惑,就聽到了他內心發出強烈的羞恥情緒。
【她沒穿衣服!】
“……”我麵無表情的低頭看了看自己。
噢,是哦。
你見過哪隻海怪穿衣服的?
太過習慣自己巨大的樣子,以至於變回上半身人形時都沒反應過來還有衣服這一說。
我往海麵下沉了沉遮住自己,隻留一個腦袋出來看著他。
他依舊沒有看我,聲音很小很拘謹的向我道謝:“是你救了我嗎?謝謝你!”
因為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我的聲音顯得有些乾澀沙啞,不過好在好歹前二十多年都是正常人類,於是說著說著也就慢慢找回了感覺。
“不用,謝,……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奇怪的斷句讓他忍不住偷偷看我一眼,發現我隻有腦袋露了出來才鬆一口氣,“我叫尹微。”
停頓了好幾秒他才繼續道:“我……沒有異能又沒有任何保命手段,我的朋友不想再帶著我這個拖油瓶……”
他沒在往下說,我也聽明白了。
好的,這是一個被人拋棄的人類。
想養的心在此刻達到了巔峰,海麵下的半截章魚觸手在興奮的揮舞,海麵上的我卻表現的一臉平靜。
“你可以讓我養你嗎?”我十分正經的提問,他愣住了,一臉我是不是幻聽了的呆滯樣子看著我。
我隻好又重複了一遍,這次說的語速更慢,他終於聽清楚了,瞪大了眼睛語無倫次:“你是開玩笑嗎?我,我隻是個普通人啊……我很沒用的,我會,我會連累你的……”
他喃喃自語,我也很理解他的想法,畢竟就連他的人類朋友都放棄了他,一時半會兒他又怎麼會相信我這個陌生人呢?
不過做海怪的這一年多已經把我的性格養的隨心所欲起來,換句話說,就算我態度強硬的把他擄走,又有誰可以反對我呢?
於是我沒有耐心再繼續等他糾結下去了,我直接整個人沉入到海麵下。
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扒著礁石邊緣焦急地往海下看。
下一秒,一條足有他身體那麼粗的觸足破開水麵,用最細的尖端將他整個人纏住舉了起來,他整個人都嚇懵了。
我將恢複成巨大海怪體型的上半身露出海麵,將他放在我的腦袋上麵。
在我還沒為他采到海底的變異呼吸海藻前,他都要待在可以呼吸到空氣的海麵上了。
尹微從沒想過這世界這麼奇幻,先是讓他經曆了末世的殘酷,在他痛苦掙紮的活了一年之後,他又被最信任的朋友所背叛,而現在,他竟然還被一個可以偽裝成人類的巨大章魚海怪給救了!
此時他正坐在這海怪的腦袋上麵,簡直巨大的能夠塞下好幾個足球場。
後知後覺的恐懼此刻才彌漫上心尖,尹微一動也不敢動,姿勢僵硬極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被那條觸足纏起來,還沒來得及慌亂腳下就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麵。
他被扔到了一座海中孤島上了。
這座島很小,至少跟海怪比起來很小,但腳踏實地的感覺還是讓尹微心中生出了些許安全感。
緊接著小島上又被劈裡啪啦扔上來許多活蹦亂跳的魚,以及一些可以生吃的海藻。
尹微沒有聽見海怪再和他說話,就見她扔完這些東西後就沉入海底不見了。
她在投喂他,她真的想養著他?!
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這點,尹微一時不知自己應該是種什麼心情。
有“人”不會嫌棄他不會嘲笑他也不會暗算他,這讓他由衷的感到非常高興,但想到對方那充滿壓迫感的巨大身影,又讓他陷入生理性的對於巨物的天然恐懼中。
肚子發出不滿的抗議,他已經非常非常餓了,顧不得再思考下去,抓起一把旁邊的海藻,尹微眼睛都不眨的吃了下去。
雖然想吃魚,但在他還沒把火升起來之前,還是吃海藻能更加快速的緩解身體的饑餓感。
*
我在離開那個人類時能夠很清楚感受到他劇烈的情緒波動,那種情緒欣喜與恐懼交織,又交融成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
欣喜應該來自於自身的得救,至於恐懼……我想,他是在害怕我。
我知道人類中目前還沒有人出現像我這樣的變異人,所以麵對未知的東西,恐懼是人類的本能。
但我不在乎彆人的反應,這個樣子帶給我強大的力量,我喜歡這樣就夠了。
當一個人自身強大到所有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時,誰還會在意腳下的螻蟻在想些什麼?
何況我需要的隻是一個能夠解悶的寵物而已,寵物本身的想法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當我找到可以讓人類能夠在水下呼吸的變異海藻後,回到小島那裡就看見人類已經點起了火堆,正在狼吞虎咽的吃著那些我丟給他的魚。
看來這個人類也並沒有他自己說的那麼一無是處。
我在海底愉快的晃了晃觸足,自從潛入海底後,我就好久都沒有吃過熱騰騰的熟食,想想也真是饞的很。
於是我從水下隨便揪了好幾片長得茂盛的海草,變回正常人類的樣子裹著上了岸。
許久未曾用雙腳走過路的我,第一步就差點被絆倒,還好及時扶住了一邊的石頭。
尹微見我這副樣子好像鬆了口氣,這才敢放下食物向我走過來,我猜是因為我現在正常的人類模樣。
“扶我過去。”我向他伸出手,他愣了一會兒才上前扶著我,整個人僵硬的像一根木頭。
我在火堆旁邊坐下,伸手拿起一條已經烤好的魚就塞進嘴巴裡。
“嘶——呼呼……”燙到了。
他看見我這副樣子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就連之前那種緊繃感也一掃而空。
我有些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並沒有像先前那樣害怕,反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甚至還接過我手中咬了一口的魚,細致耐心的給我吹吹。
“好了,現在不燙了。”他又將吹的不燙了的魚塞回到我手裡,托著腮眼神亮晶晶的看著我。
我咬著魚肉又聽見了他心裡的聲音。
【她好像並沒有那麼可怕,她並沒有傷害我。】
【她好像……還挺可愛的?】
什麼嘛,竟然不是誇我很威風很厲害嗎?可愛這個詞根本跟我搭不上一點兒關係好嗎?
我邊想邊憤怒地又咬下一大口魚肉。
“你……你之前說要養我,是真的嗎?”他突然開口問我,我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繼續和烤魚奮鬥。
他似乎在糾結什麼,好半晌才又扭扭捏捏地問我:“那,那你打算……養我多久呢?”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問,耳朵和脖子都紅了。
說到這個問題,其實我自己也不清楚,於是隻能模糊的回道:“等我不想養了就放你走吧。”
不知道他聽了這話是怎麼想的,反正我沒有聽到什麼強烈的心聲。
就這樣,我得到了一個人類寵物。
我的寵物很獨立,他在島上給自己搭了一個簡陋的樹枝房子,看起來馬上就要散架的悲催模樣。
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畢竟他吃了呼吸海藻後已經能夠在水下生活,完全不用再在岸上搭建一個避風處,不過我對於我的寵物總是十分耐心,就當做那是他玩耍的一種方式吧。
我天天給他捕撈各種各樣可以吃的海鮮,他也想方設法的給我做熟食吃,這讓我對他越來越滿意。
在我越來越縱容我的寵物時,我的寵物也變得越來越黏人。
從前為了安全,我都是用觸足包圍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圈,讓他在那個圈中睡覺休息。
我知道他還是有些害怕我的觸手,便也從來不主動觸碰他。
可現在他卻總是要日日抱著我的觸足才能入睡。
如果不給他抱,他就會露出要哭的表情顫著聲音問:“你厭煩我了嗎?你是不是不想繼續養我了?”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又會聽到他繁雜又密集的心聲,一聲接著一聲,簡直多到數不清。
【我哪裡做錯了嗎?】
【今天做的飯她不喜歡吃嗎?】
【為什麼突然不讓我抱她了,是嫌棄我太粘人了嗎?】
【可是我已經越來越依賴她了,我想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啊!】
【想要永遠抱著她……】
【想要她永遠隻有我一個寵物……】
【想要她隻看著我一個……】
【不要再拋棄我……】
……
越來越多的心聲仿佛快要被撐爆的氣球,被壓抑的太久,隻要一個輕輕的刺激立馬就會噴湧而出。
我實在有些不理解他的想法,我沒有想過要丟掉他啊,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隻不過是因為要縱容他抱著我睡覺的話,我就得變成普通人的大小,這讓我有點不舒服而已,所以才想要拒絕他變回大體型罷了。
不過看著他這可憐無助的樣子,畢竟養了這麼長時間我也有些心軟,想著都已經縱容了他那麼多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隻好無奈的將他重新抱回來,我才剛抬手做出擁抱的姿勢,他就飛速衝過來雙手牢牢的抱緊我的腰,頭眷戀的靠在我的脖頸處不斷磨蹭親吻。
一串串眼淚從他眼角滑落又悄無聲息的消融在海水中,他啞著聲音祈求我。
“纏緊我。”
他總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他對我幾近病態的渴求,必須要和我緊緊相貼才能緩解他的焦慮。
我依言用觸手纏住他的腰,將他整個人都和我緊密的纏在一起。
他這才像一隻終於找到歸宿的流浪犬,流著淚不斷索求我的吻。
真沒辦法,我的寵物真是一刻也離不開我。
我這樣想著,縱容的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