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昏黃,不知名小蟲已在樹叢中簌簌鳴叫了。
吃過飯,程芫快速收拾好碗筷後,便帶著程芯一起出了家門。
其實,村中哪處有雞舍,林宗義也是不大清楚的,還得向人打聽才行。
正愁不知向何人打聽,路過一處石板凳時,正好有三五老者坐成排在那閒著聊話。
程芫正欲上前詢問,卻見林宗義邁著大步向那方走去,她隨即跟上他的腳步一塊兒過去了。
“各位老伯,你們可知道哪戶人家有雞舍?”林宗義緩緩開口。
聞聲,老者們停下了交談,紛紛扭頭看向麵前出聲的年輕人。
其中一老者覺得來人有些眼熟,隨即試探地開口道:“開武?”
“永孝老哥,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不成?那開武都死了好些年了!”
“對對……”餘下幾人紛紛點頭附和道。
林永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神了半天,隨即對著林宗義指了指,扭頭向那些人問道:“開武死了……那這是誰?他咋長得這麼像開武?”
幾個老頭就這麼盯著林宗義的臉,你一言我一句地爭個不停。
“我爹,叫林開武。”
一句話,瞬間解開了老者們的疑惑。
“哦喲,原來你是開武的娃兒啊,都長這麼大了!”
“哼,還說我老糊塗,我就說像得很!”
“瞧瞧,這娃子又高又壯的!當年開武……”
……
等老者們回憶完往事,這才想起了林宗義剛才的問題。
“開武娃兒,你要找雞舍啊?”林永孝問道。
林宗義點點頭,“老伯,您知道在哪處嗎?”
這林永孝當然知道,因為他們家正好就養雞。
“那你算是找對人了,永孝老哥的兒媳可會養雞崽了,每隻雞都長得膘肥體壯,肉質緊實得很!”旁邊的老頭樂嗬地說道,似還在回味雞肉的肥美。
“開武娃兒,你是要買雞啊?”
林宗義搖頭,“不買,是有些事想請教。”
聽他說完,林永孝似若有所思,很快又說:“那跟我來吧。”
路上,林永孝在前頭領著路,還問起林宗義來,“開武娃兒,還不曉得你叫啥名呢?”
“林宗義,講義氣的義。”
“宗…義,這名字好啊,‘宗’字輩,取名為‘義’……‘義’字好,人曰,君子,為義而勇,若是胸懷大誌,一定能搏個大好前程來!”
林宗義不太想接這番話,他不喜歡想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再好的前程也不是單單靠他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獵戶的名字就能定下的。
他想,將來能娶個媳婦兒,和媳婦兒一起生小娃娃,再把小娃娃養大,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把日子過好,就已經是他最大的心願了。
林永孝見他沒吭聲,回過頭一眼瞅到了他身後的一大一小兩個女娃。
“宗義,這後頭跟著的是你妹子?還是你的小媳婦兒啊?”
不僅林宗義怔住,程芫也是愣了一下。
芫娘,既不是他的妹妹,也不是他的…小媳婦兒。
“都…都不是,是鄰裡。”林宗義快速回神,回答道。
林永孝年紀大了不怎麼在村裡走動,都不大曉得這些新麵孔了,隨即點了點頭,也沒再多問了。
一到家門口,老頭子便扯著敞亮的嗓門兒朝房屋方向喊叫兒媳。
“彩鳳!”
話落,聽見有人“哎——”了一聲,隻見一個身著石青色粗布衣,頭上纏了一圈灰色布巾的婦人躬著腰從一側的茅草棚裡鑽了出來。
徐彩鳳剛才在棚裡喂雞,一麵拍著身上的草絮一麵問道:“爹,有啥事兒啊?”
抬頭之際,望見了她公爹身後的幾人,有些詫異,“咱們家來客人了?爹,這幾位是咱家親戚麼?”
徐彩鳳有頭疾,見不得風,不出門走親訪友,也不像村裡其他村婦時常在村口坐著拉家常、聊閒話,她隻在家裡乾乾活兒、養養自個兒的雞,見得人便少之又少,所以現在上門的這幾位,她壓根兒不知道是誰,還以為是家裡的哪個親戚串門來了。
“哪是咱家親戚,你沒見過,都是林家村的鄰裡鄉親……”
經自己公爹一說,這才知道是同村的小輩來請教她養雞的事情。
林永孝空出位置讓一群小輩們自己聊,自己則悠哉悠哉回了屋。
“你們可是要將養雞?買了多少雞崽?什麼時候買的?給它們喂的啥……”
徐彩鳳問起相關事宜來,條理清晰,語速也有些快。
林宗義想開口,又發覺自己插不上話來,忽的發現程芫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旁。
“彩鳳嬸子,您誤會了,我們不是要養雞。”
聽見這聲兒,徐彩鳳止了嘴,不禁疑惑道:“不養雞,不養雞你們找到俺家來乾啥?”
說完,麵前的婦人肉眼可見的警惕起來,朝後退了兩步,想去抓握斜靠在棚腳的棍子。
程芫自然發覺了她的動作,急忙擺手,“彩鳳嬸子彆怕,我們不是來問如何養雞的,是想問問您黃鼠狼怕什麼!”
“知道黃鼠狼愛偷雞,所以想向嬸子請教這事兒。”
一聽她提到黃鼠狼這物,徐彩鳳就忍不住來氣。
這要說到她當年剛開始養雞的時候,還不太清楚這些災禍,隻曉得雞怕得瘟病,所以一直小心照料著,生怕它們得了雞瘟,哪裡知道還有這黃鼠狼偷雞這一說。
若不是她那會兒三天兩頭數不對雞的數量,還發現不了她的雞被偷了!她家那口子還說她是不是眼花數錯了。
數錯一次能理解,可越數越少就不對頭了啊?她是得了頭疾,不是得了眼疾!家裡的雞都被這賊鼠偷歡了,她這才知道林家村原是有黃鼠狼的!
回憶被勾起,徐彩鳳便撇下棍子,向他們敞開了說道。
“你們家有鵝不?大鵝專治那賊鼠!管用得很!”徐彩鳳怒氣衝衝道。
“彩鳳嬸子,你可還有其他法子嗎?我們其實是知曉那大鵝克黃鼠狼的,但家裡有人怕鵝……”
程芫委婉言明,希望徐彩鳳能想到其他辦法出來。
“有啊!狗,狗也能治!”徐彩鳳捂著嘴忍不住笑道,“但你彆挑一條性格溫順的小慫狗來養,它都要被那黃鼠狼給嚇尿了,還彆說幫你逮那黃鼠狼了。”
“好,多謝彩鳳嬸子指點了!”
告彆徐彩鳳,三人便離開了。
他們這趟沒白來,知道了狗也能克製黃鼠狼的辦法,可現在的問題是,要在哪兒去找一隻不慫的小狗呢?
走著走著,程芫沒由來地問出了聲:“林大哥,你知道村裡哪戶人家生了小狗崽嗎?”
這可把林宗義難住了,轉過頭去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開口:“芫娘,你若是,問我山裡哪有虎崽、熊崽,我或許還能知道,但村裡的狗崽……我不知。”
這番話說得也是,林宗義他本就沒怎麼跟村裡人打交道,她問得倒是有些……
靜默中走了一路,林宗義把姐妹倆送到了家門口,有些遲疑地提了一嘴,“芫娘,你明日…可想同我去鎮上看看……”
看看…是去買小狗麼?
說到去鎮上,程芫心中其實也有一絲期待,她來這許久,還沒離開過林家村半步,可去趟鎮上,來來去去的路費,加上買小狗…應該是要花很多錢的吧?
“林大哥……”程芫不知道怎麼開口,正想要回絕了。
林宗義像是能知道她心底的想法似的,不緊不慢地說了一番能拿捏她的話。
“芫娘,你應該是擔心費用,我們走去的話,可以不花錢,隻是會有些累……”
都不花錢了,累算什麼!
那小狗呢,十文錢買得了小狗?
她心裡念叨著,嘴上也嘟囔出聲:“林大哥,我隻出得起十文,買得起小狗麼?”
林宗義心想,十文錢的確買不起,芫娘沒有銀錢,可他有很多,足夠買小狗了。
可若他直接說這錢他出了,芫娘肯定是不會要的……
一陣沉默間,忽然想到了一個極為合適的理由。
“芫娘,兔兒既是我送的,那買小狗的錢我也出了,當是我給送出去的兔兒請的狗看護,免得我辛苦捉的兔子被黃鼠狼吃了,你看這樣可好?”
程芫被他說得有些繞,兔是他送的不錯,可為什麼還要給送出去的兔子請狗看護,送出去不就是彆人家的嗎?
“夜黑,芫娘,我先走了。”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林宗義說完,隨即轉身離開了。
“誒——”
等她反應過來,人都走遠了,想說的話也沒來得及問清楚,剛才還沒談好他就走了,明天…當真是要去鎮上嗎?如果要去的話,又什麼時候出發呢?
雖然上床躺下得早,但因想事兒輾轉一晚上,難免睡得不安穩,她早上起的時候,頭還有昏沉,不知道林宗義來不來、又什麼時候來,所以她天不亮的時候就醒了。
昨天晚上她考慮過了,如果他要來,就把程芯帶去翠嬸子家待一天,從鎮上回來的時候再接程芯回家。
她和林宗義兩個大人靠兩隻腿走去鎮上,程芯那小胳膊小腿得走成什麼樣,彆讓小丫頭累壞了。
思緒中,大門外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肯定是他來了!
程芫到門口拔了門栓,輕聲邀了林宗義進院裡,現在得去把程芯叫醒了。
她重新回了屋裡,來到榻邊。
“芯兒,醒醒。”
程芯從迷蒙中醒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阿姐,怎麼了?”她揉揉眼問道。
一聽是要去鎮上買狗,程芯有些興奮,隨即又淡了下去,原是阿姐要將她留下來。
心裡原先有些失落的,可一想到阿姐有她自己的考量,再則,買小狗也是為了保護她要養的小兔兒才買的,阿姐要做的事都是為了她,自己待在家裡也沒什麼的。
等安慰好自己,程芯穿好衣服起身了,乖乖被程芫牽起小手走出了門。
時辰早,林宗義不知道程芫她們姐妹倆吃東西沒,兜裡也揣了三張餅來的。
“芫娘,我帶了餅,是自己做的,你彆嫌棄。”
他剛說完,遞去的兩張餅便被人接過了。
“謝謝林大哥,不嫌棄的!”
程芫本就來不及做早飯,現在還能有免費的餅墊肚子,她怎麼會嫌棄,感謝還來不及呢!
拿到餅,自己留了一張,又往瞌睡兮兮的程芯手裡塞了一張餅。
這餅略乾澀,她有些怕噎著,隻小口小口地仔細嚼著,吃著乾,但口齒回味間挺香的,吃了一小半,便覺得肚子有些飽了,把剩下的餅包好揣進了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