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腦中一直在想著周家的事情。
她並不知道前世周文宣父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也不知道發生在哪一天,所以目前當務之急就是將這兩件搞清楚,如此才能提前阻止。
但她不知道,有一個人肯定知道,那就是周二叔,既然那位劉哥說讓周二叔在兩天之內給他答複,那就看周二叔到時候會去跟他說些什麼。
她現在猶豫的是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周文宣,畢竟這件事算是他的家事,而告訴的話,什麼時候說,是現在說,還是在得知周二叔的全部計劃之後再說,而說又要說到什麼程度,是和盤托出還是隱藏一點?
明曦閉上眼,在黑暗中思索,這件事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它不僅關乎著兩條生命,更重要的是周文宣,她不想再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
第二天一早,明曦對苗翠翠道:“我這兩天有點事,我們先不出攤了,你這兩天幫我把晚上要送給田江的幾個蛋糕做掉。”
苗翠翠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點頭,吃完早飯後就回來做蛋糕,不出攤也好,她能少做很多東西,做好要做的幾個蛋糕後就可以休息了。
而明曦在將明月送到學校後就直奔公安局而去,她還是決定將全部告訴周文宣,因為她一個人很難將事情辦成,若是失敗,她的良心也負擔不起對兩條人命的愧疚。
但周文宣會不會信任她還是個問題,說白了,沒有上一世的感情基礎,哪怕他現在對她動心,他們目前也隻是普通朋友而已。
而周二叔卻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他最信任的人。
昨天兩人剛見過麵,周文宣沒想到明曦今天會來找自己,他有些興奮的從辦公室裡出來,走到她麵前問:“怎麼了嗎?是不是有什麼事找我。”
明曦默了默,是有事,隻是恐怕不是他想的那種事,她屢次開口又都咽下去。
周文宣看出她的為難,以為是這邊的環境不好說話,道:“對麵有家咖啡店,我們去那裡麵說?”
明曦看著他點點頭。
到了店裡,周文宣將菜單遞給明曦問:“你看你想喝什麼?”
“拿鐵吧。”
“要兩杯拿鐵,謝謝。”周文宣將菜單遞給服務員,點頭笑了笑。
兩杯拿鐵被端上來後,明曦抿了一口,咖啡的醇香苦澀混合著牛奶的絲滑甜美,思思甜意滑入心口,她抬眼看向周文宣,想了想措辭將昨天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她聲音明平靜,敘事邏輯嚴密,周文宣的臉色越聽越僵硬,最後在她說完,手中不穩,白色的咖啡杯從手裡跌落,摔碎在瓷白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
服務員聽到這邊的聲音立馬上前將杯子碎片清掃走,還要拿了拖把將液體拖乾淨,明曦抬手製止,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這些可以待會兒再收拾嗎?我們現在有些事要談。”
“好的。”服務員聽到這話答應,拿著拖把離開。
周文宣幾次張口,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嗓音乾澀道:“你是說,我二叔濫賭成性?還準備拿我家的廠子去填補他的虧空?甚至還要害我爸媽,他哥嫂?”說完後他舔唇笑了笑,滿眼的不相信。
明曦明白他的想法,這種事情放在誰身上都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但它在前世的的確確是發生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這真的都是我親耳聽到的,我保證我絕對沒有一句虛言,而且我也沒有理由在這種事情上對你撒謊。”
她說的有道理,周文宣也知道她沒必要在這種一拆就穿的事情上耍弄他,他有些沉默地坐著,肩膀塌陷下去,眉宇之中充滿了疲憊。
明曦看到他這樣子,恍然之間好像又回到了前世,那時他被開除後,仍堅持四處奔波尋找證據,迷茫疲憊之時就是這樣子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她房間裡,周身寂寥,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明曦看得心疼,但她知道,他是一個堅強的人,他一定能夠撐過去的。
“我想你二叔賭-博的事情,舒阿姨和周叔叔肯定是知情的,你可以去問一下他們。”
明曦想到的事情,周文宣也已經想到了,他站起身,腳步有些倉皇地回公安局要向江隊請假。
明曦在他出去後將咖啡錢和杯子錢付掉,對服務員道歉說:“不好意思,將你們的杯子打碎了,麻煩你們收拾一下。”也跟著出去。
兩人騎著摩托車來到銘達服裝廠。
到了服裝廠後,明曦沒進去,對周文宣說:“你就問叔叔你二叔是不是賭博欠錢,其它的都不要說,現在都還沒有確定,彆讓他們擔心害怕。”他們的家事,又是醜事,她一個外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
周文宣點頭,眼神慌亂。
周廠長和舒繡芳這時候都在廠裡上班,誰也沒有想到兒子會來。
舒繡芳在聽到同事跟她說周文宣來了廠裡,還直奔廠長辦公室去了,還有些不相信,他天天忙得不行,怎麼可能現在過來,不休息不放假的。
但同事信誓旦旦不似作偽,而且同事也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她,舒繡芳抱著懷疑的心往辦公室去。
而這時候的廠長辦公室卻是一片寂靜,周文宣和周廠長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誰都沒有說話,周文宣直直盯著周廠長的眼睛,企圖他能給他一個答案,而周廠長卻避開他的視線,沉默著沒有開口。
就在這時,舒繡芳推門進來,看到這一幕笑道:“這是怎麼了?文宣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不用上班嗎?”
周文宣見她進來也不再逼問周廠長,轉而過去拉著她的手臂,正要開口尋求一個答案時,周廠長動了。
他出聲打斷周文宣的話,聲音低沉,一字一句沉重地敲在另外兩人的心上:“是,你二叔賭博,賭了很多年了。”
他這句話一出口,另外兩人都沉默了,舒繡芳的笑容瞬間收起,眼神中都是冷意。
“文宣,你今天過來就是因為這事?”
周文宣這時候彷佛找不到自己的聲帶在哪,他愣愣地點頭:“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身為刑警的他竟然會有一個爛賭成性的二叔,而他竟然毫無所覺。
舒繡芳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現在也長大了,也參與工作了,有些事告訴你也應該告訴你了。”
周廠長還不欲多說,舒繡芳瞪了他一眼:“孩子都來問了,你還要瞞著嗎?你還想瞞多久?”
周廠長聽到這話重重歎息一聲,不再說話,任由妻子將一切真相都告訴兒子。
“你二叔是在你十七歲的時候染上賭博的,一開始隻是小賭,輸也輸不多,我們也都不知道,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開始大賭,一夜之間能輸掉半個身家,後來越賭輸得就越多,直到他自己再也兜不住,還不上錢後就來找你爸,你爸也是賤,他隻要來求幾次,虛情假意的哭幾回,你爸就都把那個窟窿填上,但我們又能有多少錢,能填多少回?”舒繡芳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瞪了周廠長一眼,誰的錢不是辛苦賺的?他們的存款都已經所剩無幾,全都給了那個敗家子了。
周廠長此時接腔:“你二叔是我看著長大,又比我小許多,我是真的疼他,他掉進那個泥坑裡,我作為哥哥怎麼可能不心痛,我每回都勸他戒賭,他也每回都答應的好好的。”
舒繡芳嗆聲:“他要是真能戒掉,還能找你拿這麼多錢?也就是你還能相信他的鬼話!我說了多少回要把這件事告訴文宣,你就是不願意,你怕毀了你二弟的形象!也不知道你二弟一個賭鬼還能有什麼形象!你也不怕他會把文宣帶壞!”
周廠長噪眉耷眼的,又是一聲歎氣。
舒繡芳扭過頭對著周文宣繼續說:“以前你爸總覺得你小,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怕你跟你二叔鬨起來,你也總疑惑為什麼我跟你二叔以前關係那麼好,現在怎麼就處處看他不順眼,我每回都想跟你說實話,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周文宣顫抖著聲音問:“二叔現在又欠了多少錢?”
周廠長沉默了瞬,沒有說具體多少錢,隻道:“這次是真還不起,也填不上。”
周文宣又想到明曦的那些話,心中有了實感,隻覺天旋地轉,他從小親近的二叔真的要為了那些錢來傷害他爸媽嗎?
舒繡芳伸手捋了捋兒子淩亂的碎發,看著孩子失神的雙眼,心中苦痛,他們家的錢幾乎都給了那個敗家子了,而這個廠子又一直經營不善,已經實在沒有什麼家底能留給自己兒子了。
周文宣腳步虛浮地從辦公室走出來,謝絕了父母相送,他走到門口,明曦正倚著他的摩托車站立。
明曦看到他後,連忙上前,沒有詢問他結果如何,隻因光從他的表情上就能預料到。
周文宣露出一個半哭不哭的苦笑:“我而是……”剩下的話隱在哽咽裡,再難說出口。
明曦心疼地上前抱住他,伸手輕撫他的脊背,感受著頸窩處被眼淚浸濕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