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太子立在那裡,在這百花叢中也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像極了一枝寒梅,從牆角斜伸過來,默默展示著傲人風姿。
兩人眼睛對上,漾晴臉一紅,又飛快低下了頭。
她隻敢偷偷瞪他,絕不敢光明正大瞪他的。
聽到二夫人解釋道:“有勞殿下掛心,已經大好了,就是出來的有些久了,大概是累了。”
大庭廣眾,李商玄也沒多問什麼,隻是頷首,然後就告辭離開了,大長公主還在等著他。
他剛離開,漾晴便迫不及待道:“現在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她心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話剛出口,就有一個小女使過來遞話,彆忙著走,等賞花宴結束後,他和七小姐說幾句話。
二夫人終於露出了自從見到寧王世子的第一個笑,好聲好氣將人打發走,看見漾晴垂著腦袋,還以為她是在為寧王世子的事情傷懷,心中憐惜之意大起,不由勸慰道,“不必為那種人生氣。”
壓低聲音道,“也不必擔心他敢打你的主意。”
話裡明晃晃的意思便是:有太子殿下在前麵擋著呢,誰敢打你的主意?
殊不知,寧王世子不堪,可李商玄在漾晴心中也不是良配。
但這些話不能說出口,她隻能低著頭和地麵杠上了似的,怎麼也不肯抬頭。
日將西沉之時,賞花宴到了尾聲。
像是二夫人打理的那些花草,雖然也是費了心的,但這個時候還是太早了些,隻有花期早的寥寥開了幾支,可今日在大長公主府中,竟然爭奇鬥豔熱鬨得很,可見皇家豪奢氣象。
漾晴剛走出大長公主府的大門,就被半路截胡一般迎上了東宮的馬車。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漾晴依舊是怕人看見,在外麵也不敢推拒,順從地上去。
本以為李商玄應該最後才出來,沒想到他已經在裡麵端坐著了。
他今日穿著白色圓領袍,瑰麗的晚霞從車窗縫隙照耀進來,似乎也給這單調的顏色添上了幾分妖冶。
李商玄:“病好了?”
池漾晴本來是低頭“嗯”一聲,但突然又想起,李商玄現在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人,而她卻是從二十七歲那年重生回來的,比他大了十歲有餘,怎麼能再畏畏縮縮,被他壓製住!
當即挺胸抬頭,重重“嗯”了一聲,聲音之響亮,讓李商玄不由為之側目,“你今日好像很不一樣。”
漾晴隻裝傻:“沒有呀,哪有什麼不一樣的?”
李商玄便也沒再繼續這個問題,“昨日的糕點你吃了沒?若是喜歡,今日我再讓人給你送幾樣過去?”
漾晴婉拒:“不用了,要是被彆人知道了該多不好。”
順勢提出,“我也該回去了,這於理不合。”
李商玄喚了一聲:“融善。”
侯在車外的小太監立馬道,“奴才立馬就去和夫人說,讓她們先回去。”
李商玄淡淡“嗯”了一聲,看著她皺著的眉似乎不解,“誰惹你不開心了?”
漾晴隻玩著裙子上的帶子不說話,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李商玄又道:“我這次從江南帶來了不少小玩意兒,明日我到你家,帶給你玩好不好?”
漾晴照例還是拒接:“臣女不缺什麼。”
她突如其來的冷淡讓李商玄很是奇怪,他也不是多話的人,兩人之間氣氛一時陷入古怪的靜默,直到外麵駕車的人問,“殿下,現在天色不早了,可要行車送池姑娘回府?”
李商玄淡淡應了一聲“嗯”,望了一本正經的漾晴一眼,她似乎是百無聊賴的模樣,聽到這話卻嘴角上揚,這不由讓他心中一凜。
三個月,說長不長,但說短也絕對不短。
他離開京城的時候,阿熏分明還不是這樣的態度,怎麼回來就愛答不理了?
莫非是這三個月內,發生了什麼彆的事?她認識了哪家好兒郎,就把他拋到腦後?
兩人雖然同坐一馬車,但心思各異,直到馬車一震,漾晴本來就拘束,沒完全坐好,這一下更是差點要摔倒,還是李商玄反應迅速,把人撈進了自己懷裡。
雖然是意外,但還是抱了個滿懷,馬車一穩,漾晴就掙脫他的兩隻手臂,重新端坐回去。
前世兩人都不知道親密接觸多少次,隻是一個擁抱而已,還不足以讓她心神動搖。
李商玄盯著她看了片刻,耳後有些不自然的紅,出聲斥責道,“怎麼回事?”
外頭駕車人忙道:“有人騎馬搶道,若是不停下來,隻怕是……”
李商玄便知道了,不知道是哪家紈絝又在當路縱馬,心裡厭煩,又問道,“可看清楚了是哪家子弟?”
駕車人含糊回答:“速度太快,臣也沒仔細看,模模糊糊好像是寧王府的公子。”
李商玄皺著眉沒說什麼,正好看到漾晴聽到寧王的時候臉色一變,不由問道,“阿熏也認識寧王?”
漾晴道:“臣女怎麼會認識寧王?隻是剛才在賞花宴上,無意中瞥到了寧王世子,印象深刻罷了。”
李商玄極清淺的笑了一下,沒再說話,直到臨送她下馬車後,才溫聲道,“明日你彆出去,我來找你好不好?”
漾晴下馬車的動作一頓,還是再次拒絕,“殿下日理萬機,不用勞煩了。”
說罷也不等李商玄反應,一溜煙兒進了池家大門。
駕車人是個年輕俊朗男子,漾晴前世知道他,他是李商玄的心腹霍陸。
霍陸頗有幾分幸災樂禍:“殿下是不是在人家姑娘麵前說錯什麼話,惹人家生氣了?”
李商玄靜默良久,馬車便也一直在原地不曾離開,隻望著她離開的方向,向來沉靜的目光此刻卻透著幾分懷疑,良久過後才道,“你派人去查查,我離京這些天,池家發生了何事,重點去查,漾晴她見過什麼人。”
霍陸應了是,心裡卻想,原來是懷疑未來太子妃移情彆戀了啊。
這邊漾晴提著裙子一路跑到家中,對於母親姐妹真不等她把她丟給李商玄的做法極其不滿,尤其是一回去還要麵對柳葉兒的調笑,“小姐回來了?和太子說了什麼?”
漾晴連外衣也沒脫,就負氣往床上躺去,沒好氣道,“你還好意思問我?哪有你這樣的,我還沒走,你倒是先跑了?”
柳葉兒微微一愣,沒想到漾晴氣呼呼回來,第一件事居然是興師問罪,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好多次,她都已經習慣了……
但這說起來的確是她做得不對,柳葉兒忙低聲下氣認錯,“都是奴婢的不是,跟小姐出去,卻拋下小姐一個人走了。”
她認錯如此之快,態度又誠懇,漾晴也知道自己這是遷怒,柳葉兒隻是個侍女,自然是主子說什麼,她就去做什麼了。
可終究是心裡煩悶,又不由想起李商玄馬車裡的樣子,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她一定要找個機會給他說清楚,兩人還是斷了來往才好。
漾晴本來想著時間,沒想到次日居然又得知了個晴天霹靂般消息,那個寧王世子放過了五小姐溶月,卻在四處打聽六小姐濋英和七小姐漾晴。
三夫人善於交際,好友遍布京城,寧王世子一打聽人,人傳人傳到她這兒來了。
漾晴已經有了著落,可不就剩下了她的濋英孤零零的任人欺負?
池家便出現了一副奇景,往日最是愛笑的三夫人抱著女兒哭得跟個淚人似的,甚至還發誓,再也不要去做什麼勞什子媒人了,簡直是害人害己!
漾晴也煩躁得很,一個李商玄還沒有解決,怎麼又來了個寧王世子,這兩個她都不想嫁。
晚上吃飯後,二夫人特意說了好幾句話,連溶月的婚事都不那麼著急了,隻吩咐正當妙齡的三個女兒都不準出去,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家待著,等萬壽節過了之後才能正常行走。
池二爺覺得小題大做:“可笑,牛不喝水強按頭,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若是不同意嫁女,那李和璧還敢強搶朝廷命官之女嗎?”
二夫人白了她一眼,自從池二爺納妾也沒生出兒子來,她就看這個男人很不順眼,明明是自己不中用,還要拖累她的名聲。
出言嘲諷道,“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大官,一個小小的司業而已,一無實權,二無尊崇,真不知道老爺你是怎麼能這麼自信的?我可不管,要是那個寧王世子真想出來了什麼歪主意,我要是有這麼個女婿,真是死了也罷!”
池二爺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漾晴聽了隻想笑,但又必須要強忍著不能笑出聲來,隻能努力把嘴角往下壓。
父母雖然都不是拿子女當眼珠子疼愛的人,但也不會做出來賣女求榮的事情。
可那個胖子李和璧究竟是寧王世子,皇帝的親侄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能比得過一紙詔書呢?
就怕萬一寧王妃求到了皇帝麵前,皇帝又不分三七二十一就下聖旨,那漾晴可真沒地方哭去。
又過幾日,俱都風平浪靜,池家上下的心才定了下來,二夫人心思活絡起來,聽聞臨國公要續弦,又暗戳戳想帶著溶月去相看。
當然,是隻帶著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