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舊事(二)(1 / 1)

棲山月 朝露十八 4017 字 15天前

兀慎攛掇喬家建新府於江家舊址之上,謊稱可得無儘氣運。

喬家將兀慎奉為座上賓,依照兀慎的指示每年定時來加固陣法。

他們也不知地底有什麼,隻是照著兀慎的吩咐將桃木釘打入底下,如此來保家族氣運昌盛。

江衍聽完緊攥拳頭,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眸中怒火熾盛。

他們一家原本和樂美滿,爹娘與人無爭,竟然毀在如此一個心胸狹窄、不知好歹的無恥小人手上!

江衍想起娘親慈愛的麵容,心臟抽疼。

為何他們一家就得遇到兀慎這般的小人!為何他的爹娘就非死不可!

這天道不公!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目變得赤紅,隱隱約約有癲狂瘋魔之兆。

雲頌將手搭在江衍肩上:“小江衍,靜心。”

江衍頓了一瞬,目色恢複清明:“殿下,要如何救我爹脫離?”

“讓他親手手刃仇人,了結執念。”

江衍沉聲道:“我去尋那兀慎。”

雲頌道:“不必了,人已經來了。”

她轉動手腕,一個寬袖黑袍、賊眉鼠眼之人被猛然拽了進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兀慎狼狽地爬起來,看江衍雲頌模樣年輕,冷笑道:“我說搖鈴怎麼突然響了又不見動靜,原來是被布了層結界,竟有你們兩個不長眼的,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真是活膩歪了,不過——”

他指了指雲頌,摸著下巴一臉不懷好意道:“這個小女子若是願意跟著我,我可以考慮放他走。”

雲頌微微蹙眉:“嗬。”

“做你的夢!”

江衍和雲頌各一個巴掌淩空打在兀慎臉上。

“兀慎小兒!”

江隸怒吼,恨意湧現,身上血霧暴漲數倍,血霧化作兩隻巨大的手將兀慎緊緊捏住。

兀慎見二人實力不凡,心中大驚,求饒道:“江先生,我錯了,我一定改錯自新,請原諒我吧。”

“原諒?”江隸眼神冷冽,質問道:“你害我妻舒意喪命,害我兒流離,你要我如何原諒!”

兀慎想施法逃走,雲頌眼尖,出手禁錮住他的周天法力,他見無計可施,終於感到死亡的恐懼,顫聲道:“江先生,是我錯了,我犯下大罪,求您放了我吧,我一定給您好好超度,我保證,一定讓喬家從江家舊址上搬走!”

“晚了!”

“兀慎小兒,我江家之仇,你必以命還之!”

江隸發狠,操控血手將兀慎硬生生撕成兩半。

江衍微微上前,擋住雲頌:“殿下彆看。”

雲頌心中湧出奇怪的感覺,江衍這是在照顧她?

江隸將兀慎扔出,屍體撞到界壁彈了回來,在地上滾了幾圈,癱成一團爛泥。

大仇得報,江隸身上的血霧急速聚集,從他身體裡抽離,他感到痛苦。

“爹!”

血霧陰寒刺骨,雲頌拉住江衍,道:“彆過去,不會有事。”

成團血霧飄浮在半空中化散開,那是江隸經年累月的怨念,在兀慎死後終於了結,他變回以前的模樣,穿著牡丹刺繡樣式的灰袍,一臉和藹笑容。

他衝著江衍招手:“衍兒,你過來些,讓爹好好看看你。”

江衍拔掉釘在地裡的桃木釘,走在江隸跟前,喊道:“爹,衍兒來遲了。”

江隸頓時淚眼婆娑,虛虛地摸著江衍的臉龐,半欣慰半苦澀道:“衍兒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看向江衍身後裹著一層清冷月光的雲頌,湊近低聲問道:“衍兒,那位姑娘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江衍坦率承認:“是。”

“好好好,好啊,衍兒果真長大了。”

“既如此,爹有件禮物要送你,”他道,“我們江家世代以銀鈴手鐲為定情信物贈與心愛之人,你出生時我特命人打造了一隻,請南山寺的了燈大師代為保管,衍兒既心悅於這位姑娘,便去將手鐲取來,贈與這位姑娘。”

江衍心中感動酸澀,他的爹娘都很愛他。

“多謝爹。”

“好衍兒,能再見你一麵,爹心滿意足了,爹該去找你的娘親了。”

江城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出娘親已轉世在京陵城之事。

既然此生不可遇,便盼來世吧。

江隸拍了拍江衍的肩,走入月華之中,衝著江衍慈愛地笑著,最終消失在月華中。

桃木釘和陣法跟著消失。

江城的心跟著消失的江隸空了一瞬,眼中漸漸漫起細密的水汽。

雲頌走過來安慰道:“你既記得,便會重逢。”

江衍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他靜默著獨自緩了一會兒,道:“殿下,如今我事已了,我們回落神山吧。”

他想家了。

雲頌眉眼溫柔:“好,不過在此之前——”

她瞥了一眼兀慎的屍體,抬手打散那具肉身,將兀慎的靈魂吸納入掌中遞給江衍:“他如何處置,都由你來定奪。”

兀慎的魂魄離體,在雲頌的掌心內瘋狂掙紮,卻是徒勞無功。

“求求你放過我,我的肉身已經被你爹殺死,恩怨也該兩清,我有許多靈藥符籙,還有金銀財寶,我可以都給你!”

江衍接過:“你我之間血海深仇,如何放過?”

兀慎見自己難逃此劫,竟低下頭癲笑起來,再抬頭時眼中滿是瘋狂,道:“那你便殺了我吧!”

江家小兒,你不肯放過我,便陪我一起死!

江衍眸色漠然:“此刻的你倒時有幾分骨氣。”

“那便成全你。”

“等等!”兀慎的一反常態引起雲頌的注意,她抓住江衍的手腕製止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抬起食指在眼前輕輕一揮,周遭一切阻擋障礙在她眼中瞬間有如無形,她看向兀慎的魂魄,裡麵竟藏著一顆猩紅的珠子。

雲頌抽出這顆珠子,麵色既驚且冷:“厄命珠,世間怎會有魔族之術……”

魔族領地的域門早就關了,她親自去驗證過的。

江衍見她麵色忽而變得不好,關切問道:“殿下,怎麼了?這是什麼?”

兀慎見拉人一起上路的底牌沒了,又恢複了那副求饒的窩囊樣:“求求你們,我把有關這顆珠子的事情全都告訴你們,你們給我一個輪回轉世的機會,好不好?”

江衍見雲頌很是在意這片珠子,準備放人。

雲頌抓緊他的手腕,冷冷盯著兀慎:“不必,我自行看。”

她手指點在兀慎的魂魄上入了兀慎的記憶。

在兀慎的記憶中,在他飽受挨打瀕死時遇到了一個戴著枯木麵具的人,這人給了他這顆珠子,他自此擁有法力,無論如何作惡,都順風順水。

雲頌操控兀慎的手去摘此人的麵具,卻被擋了回來。

此人竟有如此手段,絕非世間凡人。

雲頌收回手,聲音清冷道:“動手吧。”

“好。”江衍合攏手指一握,兀慎的魂魄被捏了個稀碎。

兀慎厲聲尖嘯了好長一陣,泛著微光的魂魄碎片四處散落,很快消失不見。

雲頌看著手中的紅珠滿腹憂心,眼前忽地黑了一瞬,緊接著是一片暈眩,她沒站穩往後踉蹌兩歩。

江衍及時扶住她,語氣急切:“殿下,你怎麼了?”

雲頌微微晃了晃頭,閉去天眼,靜靜緩了片刻才道:“無事。”

她站直身體:“走吧,回去。”

雲頌走了兩步,被江衍一把打橫抱起,她驚道:“江衍,你這是做什麼?”

江衍看著她,神色認真地問道:“殿下,你的眼睛是不是曾經受過傷?”

雲頌眸底閃過一起愕然,她側目躲過江衍探究且關切的視線,道:“不曾。”

“放我下來。”

江衍置若罔聞,抱著她走。

“江衍,你便是如此沒大沒小的?”

“你我的年紀已不按照凡間年歲算,何來沒大沒小?”

雲頌被噎住:“你!”

她看了一眼喬府,喜字燈籠還掛在屋簷下,扯開話題道:“應是喬家小姐出嫁,你不去看故人一眼?我可以陪你一道去。”

江衍頭也不回地走出喬府:“喬家已向江家退了婚,她與我早就無任何關係,我們各自嫁娶自由,我去看她作甚?”

“那喬家呢?”

江衍答:“他們隻是做了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退婚也好,鳩占鵲巢也罷,如今得知江家之事喬家並未摻和,我也不欲向他們尋什麼仇。”

心性倒是不錯。

雲頌眨眨眼,抿了抿唇道:“那你先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

“不。”

“……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下來?”她堂堂戰神族遺嗣,讓人抱著走像什麼樣子。

江衍站定,看著她:“你告知我真相,我便放你下來,當初你說及往事,定然是瞞了我一些事。”

被戳穿的雲頌眼神閃躲至一旁,彆過頭嘴硬道:“不曾。”

“那便不要想著下來。”

“……”她是不是太過慣著他了?當初雲厲養她時,她有這般讓雲厲頭疼嗎?

雲頌原以為回到落神山這事便該翻篇了,誰知次日江衍什麼是都不做,就跟在她的身後。

她喝茶,他倒水。

她寫字,他研磨。

他也不說話,就這麼默默地跟著。

雲頌忍無可忍,放下筆道:“你若是閒來無事,便去山下的村子跟婆婆們學一學繡工。”

江衍十分好脾氣道:“好,晚些時候去學。”

“我要用珠子尋人,你莫來打擾。”

“我就在一旁看,不會打擾。”

雲頌無奈:“你當真如此想知道?”

江衍神情認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