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就說大人不喜芫花,要不然怎麼扣她整整一月的月錢!”
允暖心情極好,滿臉的笑溢都溢不住,仿佛報了千年血仇似的,那叫一個暢快。
福德有些困惑地撓頭,昨日芫花姑娘黃昏時刻出府,返回時已過子時,食盒也不見了,還蓬頭垢麵的,一回來,福德就敏銳地發覺,芫花姑娘不對勁。
叫停芫花一瞧,她竟淚眼汪汪的,看上去要哭了。
福德開口一問,芫花就哭了。
芫花是被鬱督公氣哭的,鬱督公要扣她一個月的月錢。
那場景反複在芫花腦瓜子裡流轉。
鬱決用他那張也像狐狸精的臉,麵對她說:“芫花,拿你這個月月錢修膳房。”
芫花氣勢洶洶地告訴福德:“壞鬱決,誰要給他白乾活!”
打頭一回有人直呼鬱決姓名,嚇得福德趕緊捂她嘴巴。
福德慶幸,還好芫花這話隻有他一人聽見了,若再叫允暖聽了去,芫花下下月的月錢也彆想要了。
隻是,到底了府上所有人都不知為何扣了芫花工錢。
“福德大人,我有事出府去了,或許晚上不回來了。”芫花走到福德身旁,跟他知會一聲。
允暖見狀,忙湊上來,戲謔道:“芫大忙人又上哪裡去?還要在府外過夜,莫不是去尋更好的人家了吧?”
芫花氣得擰緊眉,她哼了聲不理會允暖。
壞允暖可不是這樣對小狐狸的!
還想摸她,做夢做夢做夢!
“芫大忙人,想進就進,想出就出,那是不能的!”允暖站在芫花身後,故意放大聲兒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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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花此番出府是去找食盒的。
那食盒是用上成的青龍木做的,雕了紋樣,一般人家可用不起。再說那紋樣,刻著纏繞的數條蟒蛇,是府上貫用的紋樣。
花廳花幾上,就有一條蟒蛇紋,粗長的蛇身布滿密密麻麻的花紋。
叫她擦了好久呢。
芫花擔心食盒放在那旮旯裡讓有心人拿去,隻要一查便知是督公府上的物件。
芫花去東廠時,並沒有刻意藏著,倘若運氣不好,恰好就讓王暮知道了,那王暮便會知道她那日出了府給鬱決送膳。
她一整晚都沒有提食盒,食盒卻出現在那地方。
王暮定然能猜到她在其中有動作。
芫花入那深胡同裡,找了好幾圈,連草堆都翻開看了,什麼都沒有。
食盒不見了。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有爪子踩在地上的聲兒。
芫花猛地回頭,見一隻通體黑的大狗正站在胡同口,歪頭歪腦瞧她。
“壞狗,你壞我好事!”芫花一看見它就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這狗瞎叫喚,她怎至於捂它嘴,她怎會掉下樹。
不掉下去,鬼知道她放了那把火,壞鬱決也不會逮她走,更沒有扣工錢的事發生——雖然扣工錢那事是芫花一手造成。
但她還是決定把鍋甩給黑狗。
黑狗好像聽懂芫花在罵它,它衝過來:“汪!”
芫花聽不懂它瞎叫什麼玩意兒呢,左右張望一圈,萬般確信周遭沒有人,鬼都沒有!
一隻茸白的小狐狸出現在黑狗麵前,呲著牙,用最難聽的話罵它。
黑狗呆在原地。
“你是妖怪!”黑狗突然大叫,於人而言,就是在不停汪汪汪。
“對,我就是妖怪,你再叫我就變回去,把你宰了燉狗肉!”芫花發出刺耳的尖叫,是狐狸在極度憤怒和威脅他人時有的聲音。
黑狗哪容得一隻屁大點的狐狸衝它叫,它當即叫得更大聲:“難聽!你不許叫,我要咬你了!”
“咬我?壞狗也想咬狐狸?可能嗎!”
“就咬,咬死你,臭狐狸精!”
“誰是臭的?”
“就你!”
“娘的怎麼這麼吵?”胡同裡,一戶人家推開門,手裡拿著一根竹竿,邁著大步子衝他倆來,“哪來的狐狸和狗,看我不打死你們。”
黑狗和白狐狸齊齊跑了,跑到胡同外,繼續吵。
“你知道我是這條胡同的狗大王麼?”黑狗梗著腦袋。
“哦,我還是天盟山的狐狸老大呢。”芫花滿腹不屑,張爪準備去抓它。
“扒了那隻狐狸的皮。”
這嗓音一出,芫花頓時警惕地轉頭,不知何時王暮站在遠處,抬手吩咐他身邊的人。
芫花揚起大尾巴,抽了正在看戲的黑狗一下,趁它不注意,輕盈地往彆人家房簷上跳走。
那一團白瞬入房簷,快成一道虛影,黑狗眨著眼,長久地盯著。
狐狸本是算大的,但天盟山的狐狸長得比旁的狐狸慢,芫花的狐身便比較小,約莫一個貓兒大小。
這樣的身形,讓她很容易鑽進小角落。
芫花鑽進一個牆腳小洞,那洞許是什麼牲畜挖來逃命的小隧道。
她沿著隧道一路走,再見天日時,竟出了京城。
這是一處通向天盟山的小道,芫花的族狐通常聚居在山腰和山頂,天盟山連天向天衡,山腰以上常年落雪,而她的族狐恰好很適應這種溫度。
天盟山山腰以下,多是密集遮天的樹林,尤其是山腳,昏壓一片密林,進去了便難出來。
而這條道,竟直通那片密林。
“喲,砸廟的小狐狸怎麼在這兒?”一隻赤狐走到芫花身邊,嗅了嗅她身上,“咦,好大的人味兒。”
芫花認出它了,正是那她砸太後下令建的廟時,站在一邊給她煽風點火的那隻赤狐。
“這道是你挖的?”芫花不理它說的人味兒,隻問。
赤狐驕傲地搖尾巴:“差不多罷。我告訴你,那邊林子裡新來了個姑娘,人美心善,和那太後可不一樣,她在院子裡放了許多吃食給我們呢,我便和京裡其他狐狸一起,挖了條長道,往這道走,可以去找那姑娘,還不會被人抓,能逃命用!”
嗯,那的確可以逃命用。
芫花敷衍點頭:“知道了,我走了。”
她還要回去找食盒。王暮都來了,食盒到底在哪兒!?
赤狐也不客氣,聽她說要走,不留她,隻是一路往林子裡跑去。
它一路走到林子中的一間小木屋,院門卻緊閉著,那姑娘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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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花沿著官道一路回京城。
官道上的土塊突然被震動,芫花心下一動,知道王暮還是追來了。
不就抓過他幾次,記這麼久的仇?比壞鬱決還小氣。
芫花撇了撇嘴,再抬頭時,王暮已經騎著馬過來了。
“芫花?怎麼在這裡。”不是問,是陳述,她必須回答。
芫花委屈地蹙眉,柔甜的嗓裡被刻意添了訴苦之意:“大人,鬱決說他想吃京郊的酸果,這便把我趕出來采了,可是這郊裡哪來什麼酸果?我看就是些野果子,采也沒采到。”
“酸果?”王暮拉停馬韁,細細揣摩著芫花。
和鬱決不和如此之久,沒聽說過鬱決喜好吃什麼東西,原因簡單,他們這種人,都是一心想著對方死,哪能落把柄。
王暮道:“你才去他府上幾日,他便告訴你他的愛好之物?”
芫花點點頭,沒有一點心虛,雙眸凝著王暮:“我與府上一個仆人熟,從他嘴裡撬出來的。”
那雙眼太淨明,像一灣淺水,連水底的幾隻魚蝦都能數清。
不知為何,王暮本還想盤問芫花,可那些話儘數卡在喉間,一句也問不出。
王暮擺擺手:“行了,趕緊回去,莫讓他起疑,他這人,陰險得跟那隻臭狐狸似的。”
哪隻臭狐狸?嗬嗬。
芫花忍了,她彎眸柔笑:“我曉得了,大人快去忙罷。”
王暮收回視線,拉著馬韁前行。
很顯然,食盒不是王暮拿走的,若是他拿走的,不可能就此放過她。
芫花琢磨著,不知不覺已走回京。
夕陽斜下,滿城金黃。
街市上,眾多鋪子仍舊開張,各自吆喝著,熱鬨非凡。
前方一個小地鋪,一長相清塵的女子正和路人介紹她的物品。
“你說這是什麼玩意兒,能炸五色煙霧?”
“是的,客官,你把它和火星子堆一塊,火星子燃著它,就會散出五色煙霧,單色也可以,雙色也可以,三色也……”
“打住,什麼浪費錢的玩意兒,我不要。”
芫花走了上去,指著布上幾個圓狀小粒,像小石子似的東西:“你說它可以散五色煙霧?”
女子點頭笑說:“沒錯,客官你要是喜歡,可以拿起來看。”
芫花挑了一顆桃粉色的小粒,稍一掂量,它竟有重量,還不算太輕,跟小石子差不多重。
“遇上火星子的一瞬間就會散煙霧麼?”芫花打量著小粒。
“也不是,可能得過一小會,你數個一二三,差不多就能散出來了。客官,這小粒什麼顏色,就能散什麼顏色,你瞧這個五色的,便是我剛剛說的能散五色的,你也可以買材料回去自己混色……”女子介紹時,一臉驕傲。
那些東西,芫花不大關心,她接著問:“能甩出去嗎?”
“當然能甩,你想甩多遠甩多遠!”
芫花若有所思。
“好生新奇的小玩意兒,我要了,包起來。”
一旁,走上來個白衣男子,他揚眉展笑,掏了一錠銀子放在攤鋪上。
白衣男子側首,高揚的馬尾披著霞光,發繩隨動作而飄,他含笑看著芫花,眼底,卻不是實打實的笑,像在有意針對芫花。
“這位兄台,是這位客官先來的,我得問問人家的意見。”女子推回那錠銀子。
白衣男子意外,他看回素衣女子,說:“錢不夠?那我加錢,彆賣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