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又接著道:“如果你有急事,可以去附近的升平坊內找一處鬆風院,那裡是我的私宅。哪怕當天不能及時回應,第二日也一定會來找你,除非我不在長安,或被什麼事情絆住了腳步不能行動自如。”
“我不是這個意思。”孫拂曉扶額,一時感覺有嘴也說不清。
那晚過後,一連好久沒見他在來合豐齋,說不失落是假的,轉念一想,自己要是連現在這點冷遇都受不了,有遭一日他要是變心,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於他而言自己不過是普通的一個女子,大不了養在後院,於自己而言,卻要賭上一生,她還有大好的人生,想想也就不再糾結於此。
隻是目前她不知道該拿宋彥怎麼辦,終是無奈道:“我記下了,我去給你跟李公子準備吃食,你們兩人怎麼回事?同吃一碗嗎?”
宋彥一聽,連忙否認:“沒有,李兄忙了一整天沒吃東西,剛來就跟餓死鬼一樣,我就讓人給他上了最簡單的,又管飽又方便。”
她啞然失笑,李公子一直以來都文質彬彬,很難想象宋彥口中的餓死鬼一樣是什麼樣子。
“你先回去坐吧,我順路去叫李公子回來。”
孫拂曉說著,正準備出門,突然想到自己跟宋彥相處了這麼久,他是什麼性情她最是了解。要是他能懂這些彎彎繞繞,自己的心意這些年怎麼可能瞞到現在。
她收回已經踏出門外的腳,慢慢轉過身,視線落到宋彥臉上來回打量。
宋彥見她折返,心裡一陣高興,這是舍不得自己嗎?
抬頭對上她的視線,突然渾身不自在起來,起身道:“有什麼不妥嗎?”
孫拂曉盯著他的臉:“那天晚上是誰叫你來的?”
宋彥茫然了片刻,才想到她指的是什麼,立馬轉過身去,支支吾吾:“沒有誰啊,就我自己想去的。”
孫拂曉沉著臉不說話,宋彥肩膀一垮,李兄你可彆怪我出賣你,自古兄弟如衣服,當賣則賣。
“是李兄的主意,不關我的事。”
孫拂曉折回重新坐下,難得了和顏悅色:“具體說說。”
宋彥神情恍惚,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李書顏被賣了個乾乾淨淨。
未了,還不忘來句:“下次來,你可不能避而不見。”
孫拂曉斜睨他一眼,甩著門出了廂房。
宋彥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心臟,惹不起惹不起!
李書顏沒走遠,半靠在離廂房不遠的柱子上。剛才進門時她就聽到隱隱約約的絲竹聲,那會光顧著往樓上跑,此時站在此處才看的真切。
原來大堂的正中間還有一處高台,兩名少女一站一坐,一琵琶一蕭,遙遙相和,相得益彰。
清悠的簫聲和著憾人的琵琶聲,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誌...
孫拂曉走到她的身後,瞥見她的手指跟著樂聲輕輕的在柱子上起舞,忍不住出聲道:“李公子精通音律?”
李書顏一頓,見是孫拂曉,笑道:“隻是略知一二。”
上輩子她爺爺是喜歡這些民間的樂器,嗩呐,琵琶,二胡…連她也跟著學了些。到了這之後,為了以防萬一,她在江南時特意找人學過此類。
她還記得,她爹跟哥哥得知她的愛好是這個,皺著眉一言難儘的樣子。
孫拂曉順著她的目光:“李公子謙虛了,招待不周,稍坐片刻,酒菜馬上就來。”
“不用麻煩,方才已經吃過了。”其實是她剛才吃的太急,那晚湯餅已經飽了。
既然孫拂曉已經出來,她也不想站這當顯眼包,轉身回了廂房。
“你們聊的怎麼樣了?”她衝宋彥道。
宋彥抬眸,見她回轉,立馬側過身去,手上忙忙碌碌就是不敢看她:“挺好的。”
李書顏蹙眉,上下打量著,怎麼才出去一會,這個宋彥變的怪怪的。
“你怎麼了,孫老板又說讓你傷心的話了?”
“沒有,”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要不我們改日再聚吧,今天就先走一步。”說著他起身就要離去。
李書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不熟的時候還能裝裝樣子唬人,熟了後完全沒辦法啊,他一屁股坐了回去,和盤托出。
“要是彆人問我肯定能堅持堅持,你知道,我對她完全沒有辦法。”
李書顏七不打一處來,雙手叉腰怒目相向:“我幫你,你竟然出賣我?下次遇到問題彆找我了,你自己跟孫老板商量去吧。”
像是誰不會走似的,她轉身就走。
這下輪到宋彥起身去攔:“彆,彆,彆,我跟她相處了這麼多年,我是什麼性格她一清二楚,想瞞也瞞不了啊。用她的原話說,我要是懂這些何至於此。”
宋彥雙手一攤,一副無賴樣,“我是沒有辦法,才不得已而為之,你一定要原諒我。”
“你讓我以後怎麼見孫掌櫃?”
“你跟我不一樣,我拿她無可奈何,等你喜歡上姑娘你就知道了,要不這樣我給你賠不是。”
“你要怎麼賠?”李書顏本來也是打算跟孫拂曉坦白的,如今倒被宋彥搶了先。
宋彥撓頭,左思右想,突然靈光一閃:“幾日不見,我總覺得李兄白了不少。有了,有了,我家中有奇方,能幫你改善膚色。到時候憑借你的樣貌,定能諸多姑娘對你念念不忘。”
還以為他能憋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原來是這個,她麵無表情:“我謝謝你,彆忘了李家是做什麼營生的,需要你來獻奇方。”
“不用謝,李兄太客氣,這麼說是不怪罪了,那我就放心了。”宋彥裝模作樣。
好好好,你還挺能自我安慰,李書顏把頭一扭,懶的理他。
孫拂曉親自送了吃食,推門而入,剛好見到兩人拉拉扯扯。
見到來人,做了虧心事的兩人像是老鼠見了貓,瞬間在原地站定。
孫拂曉放下托盤並無異樣,依舊笑語晏晏:“大人請,這是。”
隻有宋彥眼神古怪,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越是待她如常,李書顏心中越不是滋味,這事她做的確實不地道。
她歎息著起身走到孫拂曉跟前,雙手作揖,俯身下拜:“宋彥的事確實是我的主意,有冒犯孫掌櫃的地方萬請見諒。”
她沒有辦法繼續裝糊塗了,從小生活的環境,讓她沒有士農工商的等級歧視,做錯了事就要承認錯誤。
孫拂曉一愣,連忙側身回拜:“小女子當不得大人此禮。”
李書顏想起自己還穿著官服,又是一陣為難,今日的事簡直一言難儘。
“大人不必如此,前因後果宋彥已經告訴我了,事出有因,我這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何足掛齒。況且我於李公子一麵如故,厚顏稱一句朋友,朋友之間自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心存計較。”
聽完孫拂曉的話,她頓時羞愧不已。
兩人一頓你來我往,宋彥看的直皺眉,上前湊到她們中間,隔開:“打住,你們都不用客氣來客氣去了,菜要涼了。”
李書顏跟孫拂曉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宋彥頓時頭禿,沒想到李兄能直言不諱,把話挑開來說。
看孫拂曉眉開眼笑的樣子絲毫看不出一點芥蒂,李兄果真有一套,他怎麼就不能學著點呢。他感覺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她們之間發生,不會是引狼入室撬了自己牆角吧。
回程自然是宋彥相送,那個食盒在孫拂曉的提醒下,李書顏又帶上了馬車。
回到李家時候已經不早了,忠叔在刑部時就被提前打發了回來。
南星知道她是被長公主叫了去,隻是眼下實在是不早了,她跟長流侯在門口等了好一會,李書顏挎著個食盒歸來。
南星免不了又是一陣詢問,真是忙碌且充實的一天。
接下來的幾日,案情毫無進展,倒是中秋近在眼前。
宮中設宴,五品及以上官員可攜家眷參加。
李書顏身為監察禦史,本來沒有資格參宴,奇的是宮中特意派了人來給她帶了個口諭,讓她準時赴宴。
大伯倒是能夠上標準,可攜家眷參加。
當今聖上未立後,命婦們則由太後主持,分彆在太液池設宴。
臨出行前,大伯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的交代:"切記謹言慎行,萬萬不可隨意走動。"
為此,她出門前隻吃不喝。
靠近宮門,馬車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的馬車稍稍停頓了一下,立馬有彆的馬車從旁邊擠了進來。
李書顏剛想開口製止,大伯連忙製止。
“讓他們先行吧,不差這一時半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無奈按下,跟著車流,一路相讓,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們終於下了馬車。
這一路她算看明白了,大伯是能忍就忍,忍不了繼續忍。
大伯要是知道自己敢公然頂撞薛寒鬆,不得嚇的夜不能寐。
李如簡邊走邊語重心長道:“小心些總是沒錯,隻是賠個笑臉,或是耽誤些時間,並不會有什麼損失。”
李書顏深吸口氣,有道理,她忍。
宴會設在太液池邊,男女隔著池水遙遙相望。
他們到時已經不早,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處閒談,抬眼望去,一片緋紫。
夜幕降臨,燭火逐漸明亮起來,她才發現對麵岸邊停著一艘氣派的遊船,應是女眷遊湖所用,無數花燈點綴期間,照的池邊一片絢爛。
月上中天,聲樂響起,宴會正式開始,李書顏一直走到最後,在末尾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進宮前戰戰兢兢,腦補了一出又一出的大戲,什麼陷害,什麼為難,甚至害怕會遇到薛寒鬆找自己麻煩。
實際上,她坐在最後,隔著人山人海,哪怕專門過來找她都需要費一番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