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是個人精,早就知曉宋彥是陪著眼前這個年輕公子來的,他討好的上前,用力晃動鎖鏈,指著謝瑤喊道:“就你,上前來,有人找。”
謝瑤像受驚的兔子,哆嗦著往人多的地方鑽去。
抬頭見到來人,驚喜的跑過來:“是你,李大人,你終於來了,謝大哥哪裡去了?他還好嗎?我本來是跟他一起的,結果他才被關進來就被人帶走了。”
李書顏從那天分彆之後再沒見過傅長離,此刻直言不諱怕刺激到她,撒了個謊道:“他還好,你先保重自己,這是這半個月的藥,一定要按時服用!”
謝瑤看著她不接藥,泣不成聲:“有沒有人對他不利,我聽他們說,謝大哥曾經是駙馬,抗旨逃婚是死罪!路上還死了一個大官,會不會也怪到我們頭上?”
“閉嘴!”宋彥沉著臉喝道,這個女子如此愚昧,連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都不知道,值得費這麼多心思嗎?他看在李兄的麵子上才出言提醒。
謝瑤被他嚇的麵色一白,僵在原地,連哭都忘了哭。
“不可胡言亂語。”李書顏皺眉,“這裡一言一行都有人看著,你這樣會給你謝大哥招禍端。”
見她句句不離她的謝大哥,李書顏隻能對症下藥。
謝瑤聞言,握著欄杆的手微微發抖:“真的嗎?我不知道,以後一定謹言慎行。”她瑟縮著看向宋彥:“對不起,這次會不會給他惹麻煩。”她用袖子胡亂的抹著眼淚。
宋彥微微詫異,沒想到還挺會自我調整,馬上能知錯能改,倒也不是無藥可救。
“下不為例。”
謝瑤破涕為笑:“李大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救我們的。”
李書顏見她聽勸,鬆了一口氣:“你先保重好自己,等出了大牢才有機會見到謝大哥。”
“好的,好的。”謝瑤鄭重接過藥瓶,塞進懷裡,對著李書顏邊哭邊笑,“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隔壁牢房的眾人也趴在欄杆上,你一言我一語喊著李大人。剩下的家眷被長公主帶走,關在彆院裡,這不是什麼秘密,他們早已知曉,此刻沒了後顧之憂,反倒是擔心傅長離更多些。
隻有周回紅著眼睛小聲的問詢:“我奶奶是埋在桃源縣了嗎?”
李書顏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看著他點了點頭。
牢裡暗無天日,不辨日夜,呆的時日久了非瘋即傻,這些人是過失殺人,還不如早些判了更有盼頭。
臨走前,獄卒告訴他們:長公主那日來帶人時,特意交代過,所以他們才能看到這得來不易的陽光。
解決了一樁心事,李書顏如釋重負。
隻要人在刑部大牢裡關著,就不必再操心謝瑤的藥了。
唯一不方便的就是宋彥在她麵前已經毫無形象可言,隔三差五的上她院子裡打秋風。
今日午膳他也不打算回去吃,厚著臉皮蹭了頓飯食,還要指指點點這個菜口味寡淡,那個菜火候欠佳。
跟孫掌櫃比起來李家的廚子肯定不夠看。
宋彥吃飽喝足,身子後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半眯著雙眸。在孫拂曉這件事情上,這麼多年的憋悶,終於有個人能倒一倒苦水。
李書顏怕他睡著,用腳尖輕踢了兩下:“你自己家是不能呆嗎?天天跑來這裡混吃混喝。”
她怕相處的久了,會露出破綻,隻是沒想到這人牛皮糖似的。
“幫了你這麼大忙吃你幾頓飯還而不樂意。”宋彥傲嬌的扭頭,就差鼻孔朝天,“話說你不是還要見趙雲祈嗎?就這個態度求人?”
李書顏無奈歎氣,怎麼攤上這麼個貨,當初的高冷呢。
“這兩日天天來這裡,你是沒事做了嗎?”官二代上個班都這麼閒的嗎?
宋彥老臉一紅,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從那晚放下豪言壯語之後,寧願在這磨磨唧唧,也不敢去酒樓見她。
李書顏表示理解,這大概類似於近鄉情更怯吧。
宋彥:果然是知己啊,懂我!
李書行聽到消息,火速趕來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宋彥窩在妹妹的軟榻上,李書顏站在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本來他是要去床上躺著的,被李書言借口有潔癖攔住了。
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再怎麼不講究也是一個姑娘家,跟一個男子共處一室就算了,還拉拉扯扯,以後傳出去還要不要嫁人。
他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就往地上拖。
“唉,唉,唉...你乾什麼?”宋彥掙紮著起身,“李兄,你的傷好了嗎?”
“不勞你費心,要睡去我房裡睡去。”
他連拖帶拽。
“這有什麼不一樣嗎?”宋彥斜睨他一眼,拍拍屁股好脾氣的又重新躺了回去。
李書行還欲動手。
李書顏往前一步,擋在他們中間,意味深長的說:“大家都是男子有什麼關係,宋兄既然喜歡就讓他躺著吧。”
她背對著宋彥,給他使眼色,要是一直糾結這個換個聰明人早該多想了。
李書行直勾勾的盯著榻上的人,緊緊抿著唇,無奈作罷,宋彥小人得誌,笑容很是欠揍。
“李兄的軟塌就是好眠,”他說著還側過去聞了聞,“恩…還有一股香味呢!”
李書行捏緊拳頭,手上爆起青筋。
這時,院子裡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季安慌慌張張的一路小跑,人未至,聲先到:“聖上派人來傳聖旨,快..快..快..去接旨。”
三人對視一眼心下納悶,會是什麼事?季平特意來李書顏,這個聖旨肯定是跟她有關,她一介微末之官,聖上怎麼三番兩次給自己傳旨?
李書行走到她身後,輕聲道:“先去看看,見機行事。”
也隻能如此了。
宋彥也很是好奇,整個長安五品以上的官員多如過江之鯽,聖上怎麼會知道你是哪根蔥。
李書顏沒理他們兩人,換了官服,三人一同趕往正房。
中堂中間候著三名身著灰藍色衣袍的內侍,神色傲慢,站在中間的內侍見他們姍姍來遲,雙眉下壓,聲音尖細:“武安縣縣令李書昱接旨。”
果然是找她,李書顏從善如流的跪下。
“聖上有旨,傅長離一案關乎薛錚在桃源縣失蹤之事,唯有你一人全程參與此事,特封李書昱為巡察禦史,與刑部,禦史台同審此案,即日生效。”
話音剛落,震的屋子裡的幾人半晌回不過神。
李書顏兩眼一黑,早知如此,自己這些時日就不必費儘心思,還把孫拂曉也牽扯進去。
內侍走後,她看向兩人,遲遲沒有言語。
宋彥歎氣,剛才的聖旨他一字不落的聽到了,有些同情的看著她。
“自從傳來傅長離要進京的消息後,本來就已經吵翻了天,偏偏又遇上薛錚牽扯其中。他你應該知道,是薛大將軍的長子,薛家嫡係已經沒什麼人了。”
說著,他湊到李書顏邊上,小聲的道:“至於薛二,傳聞他有舊疾,多年前育有一子,隻是在滿月後突然暴斃,之後再無所出,他從旁支過繼來的兒子....”
宋彥欲言又止。
“過繼的兒子怎麼?”李書顏好奇不已,正說到精彩處怎麼婆婆媽媽。
“過繼的兒子叫薛崇光,你應該有所耳聞。”
李書顏回過頭盯著他的眼睛,禁軍統領薛崇光當然有所耳聞,隻是為什麼說起他這副表情?
宋彥不敢往細了說,含糊其詞:“反正他跟薛家不睦就是了,唯一的長子死了,老二過繼的兒子還不向著薛家,薛家後繼無人了?你說對於薛錚的死他們要不要追究到底。”
李書顏陷入了沉默。
“現在朝堂上就更熱鬨了,薛二誓要嚴懲凶手,聖上為了避嫌把整個大理寺剔除在外。至於刑部跟禦史台,誰也不想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原先我以為這份差事最終還是會落到我爹頭上,沒想到他們拉你湊了個數。”
他無奈歎氣,給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李書行聽著他們交談,皺著眉頭一言不發,腦子裡雜亂無章。這些事情本不該落到她身上的,為了自己的私心竟讓一個閨閣女子去背負這些。
宋彥走後,李書顏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忍不住詢問:“薛崇光是叛出薛家了嗎?”
李書行側過頭看她,見她不見憂色,滿臉好奇,甚至在目光對視時還衝他笑了笑。
“差不多吧,反正不跟薛家一條心,他投靠了先帝。”
“大哥,你怎麼了,是有什麼心事?”從剛才接旨到現在明顯的不對勁。
“無事,你無端牽扯進這些事情裡,麵對的又是一群老狐狸,難免會吃虧。”
“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算一步,誰知道等著我的是什麼,萬一是好事呢?你看我還升官了。”
李書顏故作輕鬆,愁眉苦臉也解決不了事,還平白惹人擔心。
李書行頓覺羞愧不已,自己毫無建樹還要讓人反過來安慰。
兩人各自沉思,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