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奇(1 / 1)

娘娘不務正業 一某 4184 字 17天前

日光明晃晃地,照得玉階前仰著腦袋的人格外眼暈。

亓官蓉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沒精打采地回過頭,朝來人問:“怎麼?鐵公雞要改主意了?”

聽見陛下又被長公主起了外號,畢福全臉上原本得體的笑容還是沒忍住抽搐了一下,他趕忙輕咳一聲,將陛下交代的東西拿出來。

“殿下,這是陛下讓人給您準備的白玉舒痕膏。”

亓官蓉掩在袖子裡的手指輕蜷了下,被指甲劃破的掌心已經沒有了最初火燎般的疼,隻剩下若有似無的刺撓,不明顯,但一下一下的,叫人心底生煩。

隨手接過舒痕膏,亓官蓉勾唇笑了笑,“皇弟有心了,告訴他,要是他下次嘴能再甜點,姐姐會更疼他的。”

說完,亓官蓉沒管畢福全更加抽搐的眼睛,拽著二五八萬的步伐離開了政議殿。

等上了步輦,侍從們正準備往宮外的方向去,就聽長公主的聲音響起,“去鳳儀宮。”

棠梨宮裡,賞花宴還沒散場,但四人已經換了地方,殿內一張方桌前,她們分坐在四麵,稀裡嘩啦的聲音伴隨著說笑聲傳出來。

時間倒退到不久前,在聊完長公主和那位周秀才的事情後,宋瀅又接連吃到了幾個京都世家的小瓜,而消息來源竟然是看起來最正經的程素。

果然吃瓜是人類天性,端莊貴女也會有一顆八卦心,隻是平時沒人同她聊這些罷了。

就這樣當了半天瓜田裡的猹,宋瀅都差點忘了自己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

直到日頭漸大,唐梨都準備說結語了,宋瀅才在秋月的提醒中想起自己帶過來的東西,她忙叫住眾人,到曬不著的地方續攤。

手裡捏著六麵骰子,宋瀅笑盈盈地看著身前三人,宮人們搬來的方桌上,一百零八張大小一致的骨麵竹背麻將牌已經碼放整齊。

這是前幾天她實在閒得無聊找人做的,等了近五天才拿到手,不過成品她還算滿意,現在就差實戰找找牌感了。

花了一段時間講解規則,又試著玩過幾輪後,還是新手的程素她們已經初步體會到了這種國粹的魅力。

應該沒有人能拒絕在混亂中創建秩序的感覺吧?

而且新人強運,看著韓儀靜再次胡了杠上開花清一色後,宋瀅陷入了沉思。

這就是歐皇嗎?

為了方便新人上手,她教的是最簡單的川麻玩法“缺一門”,現在她感覺自己這門缺口可能有點大。

為什麼其他人都能胡,就她胡不了?

這對嗎?這不對。

不信邪的宋瀅一直玩到司言姑姑派人過來喊她回去見客,才終於在程素的清一色九寶蓮燈裡落寞地離開了牌桌。

程素和韓儀靜也意猶未儘地起身請辭,唐梨雖然沒她們兩人胡的大,但有宋瀅兜底,她的體驗也還算不錯。

“隻是這牌做得還是粗糙了些。”她是個精益求精的人,見了有瑕疵的東西,總忍不住換掉。

唐梨淨了手,重新戴上護甲,若有所思地看著已經空下來的桌麵,棠梨宮的掌事姑姑侍立一旁,目光格外溫和,“娘娘今日很高興。”

“本宮哪日不高興?”唐梨哼了一聲,嘴角卻不曾下來過。

她腳步輕快地回了內殿,“本宮要歇個晌,姑姑叫外頭灑掃的人動作都放輕些,算了,還是叫她們都散了吧,讓這些個花瓣飄上幾日也無妨。”

凝貞姑姑應聲,喊了幾個宮人過來伺候娘娘更衣休息,自己去了外麵安排。

另一邊,程素剛回到麟趾宮,留守的丹陳姑姑便過來低聲同她道:“長公主進宮了,一刻鐘前去了鳳儀宮。”

難怪皇後匆匆離開,原是長公主做客,程素想著,神情頗為放鬆,丹陳姑姑見狀眉頭微擰,“娘娘可不能鬆懈,長公主與陛下姐弟情誼深厚,若皇後與她交好……”

“那便是皇後的本事。”程素打斷她,原本的好心情陡然消失大半,她微微側目,不怒自威,“姑姑當記得,皇後是先帝為陛下欽定的發妻,誰都不會,也不可能再越過她。”

丹陳姑姑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會兒,重新低下頭好聲好氣地勸道:“可畢竟世事無常,何況皇後那身體……娘娘還是得早做準備,莫要忘了老夫人的教導。”

程素目光暗了一瞬,好一會兒,才聲音略微艱澀地回道:“本宮自然不會忘。”

“你下去吧,本宮乏了。”

丹陳姑姑眉頭川字紋更深了些,她看著身前毫無異樣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退到外殿,招來一個陪程素一同去了棠梨宮的人。

永樂宮內,韓儀靜回到東配殿後,迫不及待拉住宣雅的手,用南國語說起今日外出的見聞。

宣雅和她差不多大的年齡,個子卻矮上不少,但表情鎮定穩重,便又顯得可靠起來,她懷裡還放著繡框,這會兒耐心聽著韓儀靜的話,一邊用空出來的手將繡框放到另一邊,以免兩人的手被裡麵的繡花針不小心誤傷到。

等到韓儀靜說完,宣雅拉著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示意她喝。

宣雅不會說話,天生的,韓儀靜卻是個話癆,隻是來了燕朝後,她會的官話不多,也沒有夫子,就隻能靠永樂宮裡的粗使宮人,學一些簡單的字詞句,再慢慢融會貫通,這樣半年下來,才不至於被迫變成“聾啞”人。

平時她依舊習慣說南國語,其他人聽不懂,她就說給宣雅聽,宣雅的官話其實學的比她還快,所以得了空會教她,永樂宮裡現在沒有主位,她們可以在院裡那顆大榆樹下,用樹枝在地上寫字,畢竟宮裡的紙和墨發下來多少都有定量,她想要多的就得買,韓儀靜的例銀不多,所以都是能省則省。

“皇後娘娘其實很厲害,淑妃娘娘是好人,昭儀娘娘會做好吃的。”韓儀靜試著用官話總結,隨後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裡麵的桃花糕還是完整的,她遞給宣雅,“你快嘗嘗。”

宣雅驚訝地看著她,用手勢示意自己已經吃過了,肚子很飽,這塊糕點可以留著晚上再吃。

韓儀靜知道她這是想留給自己,把手又往前遞了點,“我已經吃了好多,這種我覺得最好吃的,所以專門帶回來給你嘗嘗。”

見她堅持,宣雅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但隻掰了一半,韓儀靜看著她的手勢,沒有拒絕,“好,我們一起吃。”

香軟的糕點入嘴,好像連呼吸都變甜了。

韓儀靜坐在榻上晃著腳尖,餘光瞥見裙擺,她笑道:“淑妃娘娘今天誇讚你的手藝了,這條裙子是我穿過最棒的!”

宣雅眼睛亮了亮,又遲疑著伸手比劃。

“皇帝陛下?”韓儀靜搖頭,“今天沒見到他。”

宣雅頓時有些氣餒,韓儀靜捏了捏她的臉,“我明白你的意思,宣雅,但我們不是燕朝人,能在這裡成功活下去,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如果有一天能回去看看阿姆,那就是這輩子都圓滿了。”

宣雅重重點頭,如果有機會,要一起回去看阿姆。

韓儀靜捏起最後一小塊桃花糕放她嘴裡,笑嘻嘻道:“那你可要好好吃飯,我們要胖胖地回去,阿姆才不會心疼。”

同樣關於胖瘦的話題也在鳳儀宮內出現了。

亓官蓉單手掐著宋瀅的腰,“妹妹是不是吃花瓣喝露水長大的?”

宋瀅無奈的看著非要和她擠一個椅子的長公主殿下,無奈地往旁邊挪了挪,“皇姐今日是來調戲妹妹的嗎?”

亓官蓉眼睛一亮,俯身單手挑起她的下頜,左右細看著,“美人兒不如跟我回公主府,保你榮華富貴,吃香喝辣。”

見她當真演上了,宋瀅好笑仰頭,正準備避開她的動作,眼睛忽然瞥到一抹豔紅,她目光一凝,抓過對方的手放在身前。

“怎麼……”亓官蓉笑著說了兩個字,忽然反應過來,頓時息聲。

宋瀅看著她合攏的手指,挑了下眉,“還沒上藥吧?”

亓官蓉哂笑著想要抽回來,宋瀅直接扭頭喊秋月,“去把櫃子裡那瓶止血散拿來。”

“不用,本宮這兒有藥。”亓官蓉見逃不過了,單手從懷裡摸出畢福全送來的那瓶舒痕膏。

有藥不用,宋瀅都被她氣笑了,“皇姐這是嫌自個兒手太好用?”

“一時忘了。”亓官蓉知她好意,老老實實回道,整個人都規矩都不少,怕宋瀅不信,她還重複了一遍:“是真忘了。”

宋瀅沒接話,皺眉看著她手心裡的痕跡。

“另一隻手。”

明明麵前的人比自己小上四五歲,但亓官蓉不知道為什麼,聽她的語氣總感覺自己好像才是那個妹妹,目光瞥見掌心的痕跡,亓官蓉眼睫微顫,好吧,是她氣弱。

兩隻手都擦洗上好藥後,宋瀅將舒痕膏的蓋子重新合攏,回身看著雙目無神的長公主,“皇姐上次說,要同我講講某人,應該還作數吧?”

亓官蓉回神,“這兩日的事,你也知曉了?”

“如果皇姐說的是翰墨居,那確實。”宋瀅重新搬了椅子坐到她對麵,倚著靠枕,歪頭看她。

隻一下,剛才那點微妙的強勢氣息就好像從她身上全數消散了,亓官蓉愣了下,也向後躺了躺,“啊,從哪兒說呢……”

“不如先說說你們怎麼認識的?”

亓官蓉神情微恍,幾乎不用回憶便答道:“是在京郊,我回馬場,他正好在問路。”

那天的陽光也很好,隻是春寒尚在,因此算不上溫暖,官道旁的樹蔭下,穿著月白襴衫的男人長身玉立,眉眼如畫,冷風從他身邊吹過,似乎都變得繾綣溫柔起來。

“那天跑得有點累了,路上又沒什麼人,我便直接躺在馬上晃悠著往前,嘴裡還叼著根狗尾草,結果一扭頭,你猜怎麼著,他就那樣站在路邊,噙著笑看我。”

亓官蓉樂不可支,笑了好一會兒,才合眼低聲道:

“他穿著儒生的衣衫,卻不覺得我叛經離道,說實話,真挺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