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林瑾照的春蘭看不下去,開口辯駁,但她人微言輕,聲音很快被眾人的喧鬨爭辯聲淹沒了下去。
在棲霞寺義診的三位大夫原本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奈何他們說的實在是太難聽了,他們認識的林大夫可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
從上個月十五複診的病人來看,那些他們看不好又去尋林大夫看診的病人,林大夫確確實實是治好了啊。
而且,這些人都是些什麼來路,怎能對這樣一弱女子惡語相向?林大夫能忍住不哭,真是難得了。
於是,陳老大夫率先為林瑾照平反,“你們休要胡言,林大夫的確會醫術,老夫是親眼所見。”
阿遠見師父都出麵了,立馬也附和道,“我也見到了,林大夫治好了不止一個快死的病人,可謂功德無量,你們這些人憑什麼那樣說她?”
山林中難得出現了一瞬間的靜默,落針可聞。
“什麼,林大姑娘治好了快死的病人?”
“真的假的?”
“我不信,說不定這兩個人也是林大姑娘買通的幫手。”
“怎麼會?陳老大夫我是認識的,他在這棲霞寺義診十餘年了,從不妄言。”
一瞬間,義診處再次如同炸開的鍋一般吵吵鬨鬨。
林瑾照雖然隻想完成今日的義診,並不想徒增是非,但眼前這些人顯然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
這些人,她幾乎都在林老夫人的壽宴上見過,他們為何跑來這裡候著自己,為何統一口徑搬弄她是非,一齊朝她發難,想必其中必有林夫人的手筆。
莫不是林夫人給每家都許了好處?想來也不無可能,畢竟林卿婉上個月在她手上吃了些苦,她來報複報複,也是情有可原。
但這個虧,她是不會吃的。
於是,她清冷出聲,如同一把利刃劃破吵鬨局麵,“諸位,我林瑾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從未否認我身份,我的確會醫,在場的若是有不服的,但凡身上有病痛,皆可來我這無償看診。”
“定會讓你們心服口服。”
這下,帶頭鼓動大家爭論林瑾照身份和醫術的人愣住了,朝邊上人輕聲嘀咕,“咦,這林大姑娘真會醫術?林夫人沒說啊。”
陳老大夫見林瑾照不僅沒責怪他們,反而還願意給他們免費看診,當真是大度能容啊。林瑾照話音剛落,他便主動為林瑾照維持起了秩序,“來來來,想到林姑娘這看診的,在這排隊。”
陳老大夫在洛陽城中,醫術雖不算十分高超,但他風雨無阻的每月初一十五都在這裡義診,堅持了十餘年,就這份功德,認識他的人無不稱讚,在洛陽城,尤其是民間百姓中,有相當大的名氣。
有他鎮場,那些原本在跟風爭論的百姓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那些個世家貴族夫人子弟,也治好暫時熄了聲,隻待等會兒抓住林瑾照的錯處,再好好將她盤剝一遍。
因著在關西義診經驗豐富,林瑾照如今藥箱裡準備得更加齊全,絲毫不帶怕的。
來她跟前排隊的幾乎都是平民百姓,那些世家的就算身上有病痛的,也不屑於跟百姓一起排隊,端著架子在那看熱鬨。
林瑾照一個個地給病人診脈,開方。
“你這是胃炎,這個藥每天一顆,連吃七天,”林瑾照拿出奧美拉唑。
“你這是骨關節炎,這個藥每天早晚各一顆,”林瑾照拿出塞來昔布。
“你這是痛風犯了,這個藥每隔一個時辰吃一顆,直到你痛緩解或者腹瀉為止,”林瑾照拿出秋水仙堿。
“你這是頻發室性早搏,這個藥每天先吃一顆,一個月之後再來找我調整劑量,”林瑾照拿出了琥珀酸美托洛爾。
“你這是突發性耳聾,這些藥照著我的說明吃,記得減量,”林瑾照拿出醋酸潑尼鬆、甲鈷胺等好幾種藥。[1]
……排隊的人絡繹不絕,林瑾照看診開藥速度飛快。
陳大夫他們還在給第二人把脈的時候,林瑾照已經看完五人了,動作嫻熟得將三人都看呆了。
排在前麵來看診的,基本都是原本就相信林瑾照醫術之人,拿了林瑾照的藥,不少當下就就著水服了藥。
林瑾照後麵的病人還沒看完,有些藥見效快,便已經替前麵的病人解決了問題。
譬如前頭那個服了“奧美拉唑”的胃炎病人,和服了“塞來昔布”的骨關節炎病人,就已經先後稱讚道“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看得出來,這些人來自不同的地方,若是林瑾照有心買通,也無法一下子買通這麼多人。
莫非林夫人所言不實,這林瑾照難道真的會些醫術?
戶部侍郎周家的夫人常年被牙痛困擾,看了好多大夫,均是不能見效。
她悄悄的,也跟在百姓後麵排起了隊,待眾人發現她在隊伍中央時,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來幫大家試試。”
原本與她同仇敵愾的眾人,倒也沒說什麼,估摸著待會兒周夫人可能會揚言沒治好,抹黑林瑾照的名聲。
畢竟林瑾照從前說話可是嗆過周夫人,讓她好一會兒下不來台。周夫人不可能會幫林瑾照。
林瑾照一個個看診,到看診衣著華麗整潔的周夫人時,心裡也認為對方是來拆台的。她可並不記得這位周夫人有為原主說過什麼好話。
林瑾照麵色如常,問,“周夫人想來看什麼?”
隻聽周夫人猶疑著道,“林大姑娘,是這樣,我左邊牙齒老是痛,但是許多大夫都看過,都說我牙齒沒有問題,說是不用治。”
林瑾照替周夫人把了脈,並沒有在她口腔及周圍看到任何器質性病變,又問,“痛得很厲害?”
周夫人無奈地點點頭,“是啊,可厲害了,就跟突然被人割了一刀一樣。”
林瑾照憑借經驗,問道,“是不是張口到某一個位置時便會誘發疼痛,疼痛劇烈如同刀割石擊,不論是喝水、進食亦或是說話,均會發作?”
周夫人眼睛一亮,用力點頭,眼底有閃過一絲意外與欣喜,接著有些懇切道,“是啊,是啊,就是這樣!你不說我還不覺著有這規律,你一說便是說到我心坎裡去了。林大姑娘會治?”
這時那些世家夫人意外起來了,難道是周夫人在使計策誆林瑾照不成,她可沒提前說啊,還是這林瑾照真的看出病症來了?
“嗯,會治,”林瑾照輕輕點頭,看樣子周夫人的病症並不是裝的。
她道,“你這是三叉神經痛,這個是止痛藥,痛得厲害的時候吃一片,這個是預防發作的,一天三次,一次一片。”[2]
林瑾照拿出了布洛芬和卡馬西平。
在現代,很多三叉神經痛的也會按牙痛去治,有的痛得受不了的,抑或是牙齒發炎的,甚至還會把牙齒給拔了,但最終都無濟於事。
隻有按神經痛去治,才有效果。
周夫人見林瑾照說起她病症治療方法時,神情如此雲淡風輕、得心應手,她激動地確認似的問道,“這藥當真能治?”
林瑾照麵色平靜地點點頭,“嗯,疼痛十之八九能好,不過需要長期服藥,除此之外沒有好的辦法。”
見疼痛發作能治好,周夫人感慨地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好,我這就吃藥。”
這件事如同插曲般,有些人並沒有放在心上,等一刻鐘過去,周夫人激動不已地趕到林瑾照跟前,眾人才又看向她。
“林大姑娘,我張口不痛了,真不痛了!”
周夫人情難自禁,竟是不顧場合激動地流起淚來。
“周夫人,不就是不痛了,你這樣成何體統?”有其他夫人提醒道。
周夫人紅著眼,鼻翼翕動,下一刻竟捂著胸口當眾落起淚來,道,“唉,你是沒感受過我這樣的痛,你不能理解,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凡,終於有藥能治我的病了……唉,這麼多年了,不容易啊……”
在場許多病人,有不少是常年疾病纏身的,見此情景,如何不動容,不少都跟著心酸落淚、紛紛賀喜。
就在這時,林夫人、林卿婉,同宣平侯府的顧夫人、顧皓之,也已經到了棲霞寺。
見義診處已經圍了許多人,林卿婉微微勾起唇角,笑著提議道,“那裡怎麼那樣熱鬨!皓之哥哥,現在時辰尚早,不如我們去看看?”
她剛才便遠遠看著林瑾照一人正對著那麼多的人,其中還有不少是近來與她母親和她交好的。她已經可以想到,林瑾照此時一定在麵對著眾人的質疑,百口莫辯。
上次與林瑾照見麵後,她便派了人跟在林瑾照後麵,想看看她是如何診病的,沒想到林瑾照和嶽岩鬆快馬加鞭去了關西,倒教她的人跟丟了。
於是她便派人在嶽將軍府守株待兔,得知林瑾照是前兩天才回的洛陽,回來之後除了去了一趟瓷器鋪,便沒有接觸過其他人。
但她的人也打聽到,林瑾照先前已經去過兩次棲霞寺,說是去義診。如今林卿婉見到林瑾照身邊的三位大夫,想必他們就是林瑾照背後的高人,先前給皇後和太傅府林二公子治病,必定有他們的手筆。
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她就不信他們還能幫她。
她早就已經確認過了,今日林瑾照出將軍府門的時候仍舊戴著麵紗——林瑾照的容貌,一定沒恢複。
俗話說,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今日,她要讓林瑾照當眾出醜,還要在顧皓之心中,留下一個她招搖撞騙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