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派來的是個嬤嬤,聽通傳小廝說,她態度頗為傲慢。
不一會兒,那嬤嬤便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她下頜揚起,拿眼角睥睨著府中下人,滿眼嫌棄。知道的以為她來送賠禮,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傳旨送賞賜的。
待見到林瑾照,眼中嫌棄之意更甚,又一眼見到了嶽岩鬆,那副倨傲的姿態才收斂了起來,連忙行禮道,
“老奴乃顧夫人貼身的管事嬤嬤,榮嬤嬤,聽夫人的吩咐,特來送賠禮單子,並一副百葉攢金牡丹頭飾、一副景泰藍紅珊瑚耳墜、一支累絲珠釵、一支玲瓏點翠鑲珠銀簪,作為之前之事的賠禮。”
林瑾照哪裡看不出來眼前人的態度,便道,“辛苦榮嬤嬤跑一趟了。”
容嬤嬤見林瑾照看到她送來的這些好東西,往常她必然眼睛都無法移開,今日竟然麵不改色、態度冷淡,不免意外,“林大姑娘不若看看賠禮單子,核對一二?”
這單子裡,可是有十餘件上好的東西。她眼角餘光自然也看見了邊上的六副上好的頭麵,心中有些奇怪向來清廉的嶽將軍府何時有這樣的財力能置辦這些。
林瑾照接過單子,她從前從未見過那些賠禮,隻大致看了一遍,心中自然欣喜,但麵上不顯,覺得還算合適便闔上了,
“勞煩榮嬤嬤轉告顧夫人一聲,這單子記得送一份去尚書府,我回將軍府至今,還沒見尚書府送一件珠寶首飾來。彆到時候尚書府出爾反爾,再次貪墨了顧夫人給我的賠禮,顧夫人還不知道。”
榮嬤嬤依然沒見到林瑾照的欣喜模樣,略微有些失望,“老奴知道了。”
這時,隻聽站在那頭麵跟前的小廝道,“嶽老將軍,林大姑娘,禮物既然已經送到,小的就先告退了。”
榮嬤嬤滿頭霧水,禮物?
她又開始看向邊上的頭麵,若她沒有看錯,其中兩副分彆是白玉嵌紅珊瑚雲鬢花顏頭麵,梅花攢珠紅翡翠頭麵,那白玉、珊瑚、珍珠、翡翠品相極好,怕是每一副都價值千金。
饒是她在宣平侯府,這樣的好東西也不多見。眼前這樣的禮物通常送給女子,嶽將軍府的女眷隻有林瑾照一人,難道是送她的,誰會送她這樣的重禮?
不知道林瑾照這是攀了哪家的高枝,怪道不將她送來的謝禮放進眼裡。
這事,她回去得向夫人回稟。
榮嬤嬤走後,發了一筆小財的林瑾照心情不錯,她算了算,她積攢的生命值還有十餘天,便短暫地給自己放了個假,歇了兩三天。
這日,她準備上街逛逛,順便訂做一些瓷瓶。
現代的那些藥包裝不能直接示於人前,但同時它們又需要保持密閉乾燥、方便隨身攜帶,因而用瓷瓶裝是最佳的選擇。先前她用的瓷瓶要麼是從尚書府的閨房中找出來的,要麼就是在嶽將軍府尋出的,如今也快用完了。
上街時,她發現太傅府二公子肺癆被治好的事情,已經在洛陽城傳開了。
“聽說了嗎?太傅府那個病秧子二公子,大好了。”
“真的?怎麼好的,不是說治不好了嗎?早兩年就有許多大夫說治不好了,用了各種方子都沒用。誰治的?”
“我也不知道是誰治的,太傅府的人口風嚴得很,不給說。”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我專門尋人打聽過,據說,是一女子治的,估計是怕壞了人家姑娘清譽,才沒點名道姓說是誰。”
“女子?有這樣的本事,我要是認識,巴不得供起來,還管什麼清譽。”
“嗐!我比你更想知道,就是打聽不到啊。”
林瑾照路過人群時,便聽他們這樣七嘴八舌地說著。
她心想,清譽?她才不在乎,她巴不得能有人知道是她的手筆,好多些人來找她診病。
隻是她也不著急,距離上一次去棲霞寺已經過去十餘天,明日便又是她過去義診的日子了。
名聲嘛,慢慢積攢,總會有的。
在瓷器坊訂了一批瓷瓶子,林瑾照便趕在午膳前回了嶽將軍府,才剛進門,便有宮人早在門口候著,見她來,立即傳話道,
“姑娘,宮裡麗妃娘娘傳話來,說是請你宮裡去喝下午茶。”
林瑾照意外,“麗妃?下午茶?我幾時出發?”
那宮人道,“將軍府位置偏,此去宮中,路上少說得一個多時辰,隻怕現在就得出發了。”
麗妃是當今陛下盛寵的妃子,得罪不得,將軍府如今勢微,林瑾照隻好讓人帶了句話給外祖父,便跟著宮人出發了。
她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麗妃是林天元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她嫡妹林卿婉的姨母。請她喝下午茶,定是沒憋著什麼好事。
從前,麗妃請原主去時,總有林夫人和林卿婉在場,時常在宮裡聯合眾女子,仗著人多勢眾奚落原主容貌一陣,心裡暢快了,便打發她回來。
若說從前的麗妃是為了被搶了婚事的親侄女林卿婉出氣,那現在婚事都換回去了,又是為了什麼?
林瑾照將永嘉公主先前留給她的玉佩交給春蘭,“春蘭,你先幫我去跟我外祖父說一聲,讓他彆擔心,然後替我去尋永嘉公主。”
正好,永嘉公主手頭抗癲癇的藥快用完了,此次入宮,順便送藥,合情合理。
林瑾照去到麗妃的永和宮,剛進殿門,便有宮女猛地伸出一隻腳來,還好林瑾照提前有了心理準備,眼疾腳快及時閃開,這才沒有被絆倒。
但她歪斜淩亂的步伐還是引得裡麵的女子哄笑,“真是上不得台麵,路都走不穩。”
若是換成從前的林瑾照,此時眼眶裡便開始蓄起水霧,委屈又霸道地責怪起宮女,進而被眾夫人說教她不識禮數。
但此時的她,連瞪一眼那宮女都沒有,平靜地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臣女見過麗妃娘娘。”林瑾照舉止有度行禮道。宮女都是聽令辦事,她沒必要跟她們計較。
眼前,不僅有林卿婉和林夫人、孫國公夫人和嫡女,還有許多同林卿婉交好的女子。果然又是這些人,蛇鼠一窩,物以類聚。
見林瑾照行禮,麗妃刻意慢了一會兒,才道,“起身坐吧。”
林瑾照不卑不亢,尋了個從前習慣的位置,坐了下來,全程都戴著麵紗,令人看不清她什麼表情。
隻聽孫國公夫人道,“林大姑娘弄丟了宣平侯府的婚約,被嶽老將軍接到府中散心,不知你如今心散得怎麼樣了,不會平日裡還在以淚洗麵吧?”
孫國公夫人知道,麗妃不喜林瑾照,隻要她在麗妃麵前奚落她,就能取悅麗妃。
林瑾照微微皺眉道,“在場的都知道,這婚約是我讓給嫡妹林卿婉的,莫不是,國公夫人覺得是林卿婉搶了我的?還是宣平侯府背信棄義,顧世子見異思遷?”
此話一出,倒教國公夫人不好接話。
雖然人人都知道是宣平侯府嫌棄她,但明麵上說的,還是林瑾照自己讓的婚事。
林卿婉有些詫異,林瑾照今日,似乎與從前不一樣,怎的這樣伶牙俐齒起來?她不希望她們還將顧世子跟林瑾照聯係到一起,畢竟顧世子如今是她的未婚夫。
林卿婉不動神色地轉移話題道,“前幾日,我去將軍府看望姐姐,聽說你去了劉太傅府上探望他家的公子?”
林卿婉這麼一問,在坐的都吃起了瓜來,什麼情況,林瑾照去劉太傅府上不說,還去見了劉家公子?無論是將軍府還是尚書府,從前也沒聽說過兩家關係這麼好啊?
林瑾照知道,這消息定然不是將軍府守門的人告訴她的,多半是她費了不少心思打聽來的。她會看望她?鬼才信。
對劉太傅家情況略微熟悉一些的便知道,劉大公子已經被朝廷派到蘇州辦差去了,如今府上隻有劉二公子。
果然,許太尉府的姑娘許子衿笑道,“林大姑娘,怎麼,你是怕自己嫁不出去,看上了劉二公子那個病秧子不成?”
她們還沒聽說劉二公子的肺疾已經被治好一事。
孫國公嫡次女孫詩怡掩了掩唇,笑道,“你們還彆說,以林大姑娘的相貌,與劉二公子倒也相配。”
許子衿笑道,“可不是,正可謂,一個天殘,一個地缺?”
孫詩怡又道,“話說,劉二公子壽數恐怕不長,林大姑娘將來若是嫁了過去,將來隻要伺候好婆母,想必日子也是不會差的。”
許子衿聽著不亦樂乎,認同道,“畢竟劉夫人母家富庶,自然金銀珠寶都不缺。不過,林大姑娘可得抓緊時間,免得人還沒嫁過去,劉二公子就……”
孫詩怡作出一副同情的表情來,“是啊,這時間可不等人,難怪林大姑娘還沒定親,就已經去了人家府上呢,怕不是想生米煮成熟飯?”
聞言,孫國公夫人皺了皺眉,這話可不中聽,非大家閨秀所能言,但因著麗妃娘娘在這裡,她都沒說什麼,她自然也不能開口駁了她的興致。
麗妃娘娘作為一宮之主,不想將來落人口舌,因而一言不發,隻是她雖沒有參與議論,但也未勸阻眾人。隻要她侄女高興,隨便她們說什麼。
林卿婉見林瑾照被她引火燒身,樂得看熱鬨,心裡暢快得很。
許子衿自然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又故作提醒道,“不過,林大姑娘這臉還是要治一治,否則若是嚇到了婆母,給嚇出病來,怕是好日子就到頭了。”
孫詩怡道,“可不是,上次宮宴,我的魂都快被嚇出來了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眉飛色舞,等回過神來時發現,林瑾照好像還什麼反應都沒有,一句話也沒說?
她今日是怎麼了?
啞巴了?
往日裡聽見她們奚落她容貌,她不都是氣得眼淚都飛出來了嗎?
怎麼今日她們說得更為過分,不僅沒見她泣淚漣漣,還連句反駁的話都不說?
見眾人齊齊看過來,隻見林瑾照輕輕轉動茶盞,旁若無人般輕笑道,“嗬,無聊之輩。”
聞言,眾人臉上的笑容都僵住。
她說什麼?好大的膽子!
林卿婉適時火上澆油,假裝好心溫聲勸道,“姐姐,在座的都是長輩和姐妹,姐姐說話應當尊重些。”
麗妃不悅道,“林大姑娘,你方才說什麼?”
“回娘娘,臣女知錯,不該說眾人無聊,”隻聽林瑾照繼續無波無瀾道,“臣女回去便說,今日我來到麗妃宮中喝茶,聽到了些稀奇事,原來國公家的孫姑娘和太尉府的許姑娘都覺得,劉太傅家的二公子是個天殘地缺之人,且壽數不長,命不久矣,估計連娶妻都等不到。”
眾人麵色皆是一變,饒是麗妃,精致無暇的麵容都有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