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驚蟄沒什麼拖延症,他花了一周的時間完成了兩周的工作量,然後就和領導提交了自己的年假申請。
假批下來後,他隻對計都說了要出去散散心,大概三五天才會回來。
自從上次那頓以沉默收場的晚飯後,兩人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微妙了起來。
雖然還是像原來一樣在相處,但路驚蟄的話卻少了很多。
這對於不愛主動說話的計都來說本應該沒什麼的,可他就是覺得哪兒哪兒都彆扭無比。
聽到路驚蟄要遠門的消息,計都是想要對他說些什麼的,可那些話始終梗在喉頭無法言明,最終他還是什麼都沒問,隻說自己知道了,便繼續自己手上在做的事。
路驚蟄說不失望是假的,即使兩個人還在鬨著不知所謂的彆扭,但他以為計都至少會問一問他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再多囑咐他幾句注意事項。
可什麼都沒有,沒有關心,沒有詢問,有的隻是平淡如水的一句“知道了”。
兩人相顧無言,同時關上了相對而立的房門。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路驚蟄便拉著行李箱離開了計都家。
他本想什麼都不說就走,但臨出發前又在計都的房間門口躊躇了許久,最後還是給對方留了一張自己出門了的字條。
路驚蟄買了最早一班高鐵票,目的地正是言闌當時給他推薦的那座傳聞香火非常旺的寺廟。
所屬地是距離帝都七個多小時高鐵的青城。
路驚蟄前一晚沒怎麼睡,剛上車沒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再睜眼時是被饑餓叫醒的。
時間剛過十二點,距離下車還有兩個多小時,路驚蟄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從背包裡掏出了泡麵和火腿腸。
車廂裡充斥著各色飯菜香,但都抵不過泡麵的衝擊力。
一碗麵下肚,連著麵湯都被路驚蟄喝了個精光。他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光盤成果。
或許是碳水的攝入,才睡醒不久的路驚蟄又漸漸閉上了眼睛打起瞌睡來。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的他躺在一個陌生的山洞,周圍漆黑一片,他想要起身查看,卻發現自己仿佛被定了身般動彈不得。
一個戴著黑色兜帽的男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的臉被寬大的兜帽所遮蔽,無法動彈的路驚蟄隻能通過眼角的餘光看到他長袍的下擺。
那人站在他的身旁觀察了他一會兒,啟唇一笑:“這就是你的宿命。”
分明人就站在旁邊,那聲音卻忽遠忽近、雌雄難辨。
伴隨著那古怪的嗓音,路驚蟄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大腦逐漸變得眩暈。
人影與石壁重疊交錯,雜亂的聲音一股腦地湧入到他的耳朵裡,一下一下刺激著他的神經。
路驚蟄頭痛欲裂,額上青筋暴起,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他想要捂著頭狠狠撞擊石壁以緩解快要爆炸的疼痛感,可他隻能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就連一根小指都無法彎曲,他什麼都做不到。
路驚蟄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大口大口地劇烈呼吸著,他想要喝點水讓自己冷靜一下,卻因為雙手不住地顫抖而幾次都拿不穩礦泉水瓶身。
反應大到旁邊的旅客都頻頻向他側目。
路驚蟄哆嗦著咽下幾口水才將將止住狂跳不已的心臟。
他被自己的夢嚇到了,夢裡的男人分明什麼都還沒有做,但恐懼就像甩不掉的影子,死死糾纏著他。
距離下車已不足一小時,路驚蟄害怕自己再度進入那令人膽顫的夢境,甚至不願意閉目休息,他望著窗外出神,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路驚蟄坐著公交車輾轉來到慶嶽山山腳下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言闌當時給他推薦的寺廟叫做慶光寺,就在慶嶽山的半山腰處,根據言闌的說法,這間寺廟每天來上香的香客絡繹不絕,自從廟裡香火旺了,連帶著整座山嶽都熱鬨了不少。
可眼前這冷冷清清的山腳,哪裡看得出看點人氣?
但來都來了,路驚蟄還是準備上山看看,聽說這廟裡是可以留宿香客的,他來之前也是做的這個打算。
慶嶽山地勢較為平緩,一千多米的海拔爬起來比想象中的要輕鬆許多,上山的路也僅有一條,不至於在山中迷路。
路驚蟄爬著爬著就察覺到了不對勁,明明隻有一條山路,怎麼走了這麼老半天還是沒看到寺廟的影子?
這會兒甚至都快要爬到山頂了,雖然這座山他是第一次來,但他敢肯定一路上確實沒看到任何一座廟宇,真是奇了怪了。
又在山裡轉了許久仍舊沒有看到寺廟的蹤影,就在路驚蟄打算放棄的時候。
遠處竟有嫋嫋炊煙騰空而起,沿著炊煙升起的四周來回逡巡,一條被植被遮住了大半的羊腸小道忽然進入到視線內。
路驚蟄鬼使神差地朝著小道走去,他艱難地用手撥弄開攔路的各式高矮植被,才終於跌跌撞撞地穿行而出。
他呆滯地望著眼前的建築,不知是否應該上前。
那是一座門頭破敗的小小無名廟宇,之所以說是無名,則是因為門頭上並沒有任何牌匾。
兩扇年久失修、顏色愈發陳舊暗淡的朱紅色大門大敞著。兩座麵容模糊不清的石獅子分立左右。
淡淡的檀香與香燭的煙氣越過大門飄散而出,不知是因為踏足這佛門清淨地還是那香氣太過靜心凝氣,路驚蟄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逐漸平和了起來。
他就這樣抬腿邁過門檻石走進了寺廟之中。
這是一座規模非常小的廟宇,一眼就能看到底。小小的兩進的院子,除了主殿外,東西廂各有一間屋子。門口的院子裡則擺著一口焚香的銅鼎,路驚蟄聞到的檀香味的源頭正是這銅鼎。
寺中既沒有雕梁畫棟,也沒有金身佛像,甚至連灑掃的小沙彌都無一個。
這顯然和言闌口中香火旺盛、香客滿堂的慶光寺南轅北轍。慶嶽山上有這麼一座小寺廟?
正當他不知該走還是該留之際,一位頭頂留有九個戒疤,身著打滿補丁的灰色僧袍的老和尚從內院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