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何方?(1 / 1)

車是普奇開的,郵政車這種非農用工具的普通車輛他駕駛起來沒什麼困難,再者,他也是唯一能無限跟上「時間加速」保持對非生命機械正常操作的人。

天上的雲像特效攝影畫麵般快速翻湧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看得人眼暈,你不一會兒就放棄了計算路程的嘗試,閉上眼緩解暈車的惡心感。透龍說著躺下會舒服點將你按倒在自己腿上。你實在暈得厲害,沒有反對任他擺布。視野被腰部衣料的花紋填滿,有了穩定的參照物,他身上岩間山風般的自然清香籠罩住呼吸,取代了車廂內無可避免的汽油與機油味,暈車感慢慢得到緩解。

謹遵醫囑多少還是有用。

先是一絲一縷,隨後逐漸濃烈到無法忽視的血腥氣從道路前方吹來,越接近目的地越濃鬱得化不開,最終達到叫人難以正常呼吸的地步。

普奇說開不動了,下車步行吧。

落地後你才明白所謂的“開不動”是什麼意思——道路已被斷肢臟器、頭顱屍塊堵塞得水泄不通,延伸至目力所及的全部城鎮街道。

你想吐,這次不是因為暈車。

“喂喂,太誇張了吧……”瓦倫泰抽出絲帕捂住口鼻,“為什麼有這麼多倒下的路燈路牌?”

迪亞波羅左手搭在槍套上,預備著突發事件,“那家夥死了沒?”

“沒。”普奇和迪奧的星形胎記出自同一位喬斯達的血脈,他們能互相感應到彼此的大致方位。“在那邊。”他指向右側街道,淌過屍山血海朝信號源前行。

其他人杵在原地沒動,他們並不是樂於助人的性格,不過臨時合作而已,扶危濟困不符合他們的作風。再者,普奇也沒請他們幫忙。強者們彼此心照不宣,既然他們都是不到最後一口氣絕不求人的類型,自然也就養成了不輕易出手相助的習慣,甚至將「幫助」一詞衍生理解為「對實力的貶低和不信任」。他們不願被「幫助」貶低,自然也不會主動用「幫助」去貶低跟他們同一層次的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矛盾。

迪亞波羅讓吉良吉影把屍體炸了、清出條路,他想去找個有網線的地方把穀歌地圖加載出來。卡茲負責拿攝像機航拍街景,方便一會兒跟衛星地圖進行比對。

這屬於合作範疇,而且與共同目標相符,所以他們分散開來各忙各的。

透龍一直沒說話,四下轉著眼珠麵無表情。他認真思考時就會這樣,臉上不再有模仿人類時刻意的生動活潑,而像無機礦物那樣清冷淡漠。

“怎麼了嗎?”

“呐,小九醬。”他說:“這裡,可能是我生活過的世界哦。”

厚厚的屍塊踩上去是肉質的韌性觸感,但表麵濕滑的血漿和其下硬質的骨骼很容易讓人磕絆打滑、行差踏錯。普奇走得很小心。

“迪奧——”血脈感應沒那麼精確,隻能判斷大概方位。除了一望無際、層層疊疊的屍體,他什麼都沒看到。“能聽見嗎?迪奧——”普奇對一切不符預期計算的事物都感到反常的焦慮。為什麼找不到呢?明明就在附近……他默念著質數一邊呼喊一邊在屍體的汪洋中艱難穿行。

這時他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放眼望去,有一片地方的屍體看上去比其他地方更……白?他走上前,發現那片屍體都被吸乾了血液所以呈現出蒼白狀態。迪奧吃的?他站在屍堆上環視四周:“迪奧——你在附近嗎?”

腳底傳來悶悶的聲音:“你踩到我了……”

普奇一驚,慌忙挪開,但並沒看到迪奧。

“還記得我們之前讀過一本書嗎?主人公把香檳灌滿泳池然後躍入其中暢遊。”迪奧警戒多時的神經驟然一鬆,語氣不由得慵懶起來,閒閒地聊開陳年往事:“我跟你說過我一直想試試在血池裡遊泳。”

現在普奇知道迪奧在哪了,多半是因為傘壞了所以把自己埋進了屍堆。他鬆了口氣,順著對方半開玩笑的口吻問:“實現夢想感覺如何?”

“還行,就是有點撐。”迪奧說等太陽落山了再把他挖出來。停頓片刻,突然悶聲笑道:“我對陽光過敏。”

“透龍的世界?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這地方我看著有點眼熟。”

“曾經來過嗎?”

“不……”他遲疑地垂下頭搖了搖,暗自思索一陣,隨即斬釘截鐵道:“如果我來過,我會把它存在記憶裡的。”

你想起他繁複堆疊、仿若把此生經曆事無巨細複印出來的樓層,無法反駁,“那……”

“應該是我某個手下曾來過。”透龍兩眼斜瞟向左上方——搜尋記憶時的表情,這點倒跟人類一樣,“某次視頻通話時無意間瞥到的背景……嘖,記不起來……”他懊惱地把手指伸進頭發卷裡繞來繞去。

人類夜視能力不佳,不利於團體中大部分人行動,加之擔心遲則生變,普奇扯下附近商鋪頂棚的塑料纖維布裹住迪奧把他從屍堆裡拖了出來。

“你就不能給我找把傘嗎?”迪奧無奈地在塑料布中悶悶地歎氣。

“抱歉,附近沒有賣傘的,我不敢走太遠,萬一突發什麼意外就糟了。”普奇邊說邊順帶掃視了一番街邊各類商鋪的招牌。“暫且忍耐一下吧。”他依次讀過那些由英文字母拚寫的單詞,發現這些詞在英文裡都沒有實際含義……

普奇知道除了英語,世界上還有許多其它語言在書麵上也是用英文字母拚寫——由於日不落帝國那龐雜悠久的殖民史。所以這也許是門受外來語種影響很深的……舶來語?熱帶,亞熱帶,不發達,第三世界國家,英語普及率廣……曾為英屬殖民地?等等,那個字母……N上的“~”符號……

“我知道了。”普奇喘著氣把迪奧拖到你們所在街道附近的屋簷下,聲調不知因激動還是勞累有些變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迪奧迫不及待地掀開那讓他看起來顯得十分掉價的塑料棚布。

“這個地方的語言。”普奇指指附近商鋪的招牌:“我認識,塔加洛語。”

“塔什麼……語?”迪亞波羅英語基礎較差,沒聽清。

“塔加洛語。”普奇說著,掏出手帕,像給貓擦臉似的揉搓起迪奧掛滿血漿的腦袋,“菲律賓的官方語言。”

“菲律賓?”吉良吉影看了你一眼,覺得你不像菲律賓人,雖然他長得也不怎麼像亞洲人,“可這些招牌看起來更像英文字……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小眾的語種?”

“菲律賓天主教堂很多,被譽為東方梵蒂岡。”普奇已經把迪奧從紅色搓出了一些本來的金色,“我之前一時興起學過一段時間,隻是很久沒用,生疏了。”

卡茲提起上次用攝像頭拍到的路牌確確實實寫著英文,“一個國家為什麼會有兩種通用語?”

“很好解釋。”瓦倫泰替普奇答道:“因為菲律賓自1898年美西戰爭後就是我們美國的殖民地了。”他笑笑:“美國的屬地自然要把英語列為官方語,不過我們很好心地沒有完全廢除他們的土話。”

“切,肮臟的帝國主義,從語言到文化全是偷的。”

“哦呀,軸心國的人居然好意思說呢。相信我,隻要對國家發展有利,任何一位負責任的領導人都會這麼做,就看有沒有相應的國力。”瓦倫泰清清嗓子,仿若置身演講現場般慷慨激昂:“這裡落後、貧窮、蠻荒,說著110種語言的土著散布在7000多個島上,是我們帶來了統一、文明和科技進步,無可指摘!”也不知他是真相信這套說辭還是表現得很相信想以此說服聽眾。

迪奧問能不能先彆管該死的人類文明發展史。他吸收了過量血液而體能充沛又因長時間戰鬥而精神力衰竭,產生了一種又躁動又疲倦的奇怪感覺,挺不好受。“夠了,吾友,你快把我頭重新搓掉了。”他讓普奇停下,“所以菲律賓跟我們到底有什麼關係?”他轉向你的臉難得地帶上一絲茫然和心累的表情:“你是菲律賓人?會說菲律賓語?”

你搖頭,雖然不確定自己是哪國人,但招牌上的塔加洛語單詞你一個都認不出來,如果是母語的話不應該這麼生澀。

“這地方,倒跟我有點關聯。”透龍總算從他漫長的思考中回過神並用一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東南亞群島是「洛卡卡卡」的產地,我也曾叫手下來菲律賓進行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