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一百七，一二三四五六。”
田邊地壟上，葛秀捏起最後一個鋼鏰，愣愣地算道，“攏共一萬零一百七十六塊。”
葛秀攥緊布袋，茫然地扭頭看向顧小狼。
“我第一次覺得，錢這麼好掙。”握手裡還覺得有點燙手，“怪不得投機倒把抓那麼嚴重，還總是有人往上夠。”
“哪裡好掙，我嗓子都說啞了。”
葛秀笑著找出水壺，打開口，“給，喝水，辛苦了。”
顧小狼一把接過來，張口就咕嘟半壺下去，咂吧著味道，感覺鹹甜鹹甜的。
餘光看秀姐兒笑容怎麼都藏不住。
“這麼開心？”
“當然開心，承包的尾款有了，明年的魚苗，果苗，糧種也有錢買好的，家裡農具也能拿舊的去鐵匠鋪換新的，還能置辦沒有的。”
“我還想買頭驢，再裝個車，往後要拉的東西肯定多。”
“豬圈磚頭不用買，可以前的瓦片早早就被人撿走，這個得買新的，又是一筆錢。”
“肥料，農藥……”
顧小狼聽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怎麼全是地裡的東西，秀姐兒你自己就沒什麼想要的嗎？”
葛秀認真想想，“這都是我想要的。”
“彆的呢？”
“嗯，其他的隻能想想，買不起。”
顧小狼來了興趣，“是啥？錢不夠我這有啊，借你。”
上次賺的都還沒動呢。
葛秀抿著唇說：“不準笑我。”
她指了指不遠處城門樓外停的拖拉機，“我還想要輛拖拉機，我姐說去年公社的地有一部分是拖拉機翻的，可快了。”
顧小狼無言。
這大家夥上萬塊，還吃油，倆人加一塊也買不起。
“我爭取，三年賺夠買拖拉機的錢。”葛秀定下目標，立馬低頭數錢，“現在咱們倆先分錢。”
“有一成是安設計師的設計費，手工費，剩下九千一百五十八塊四毛，咱倆一人一半，是四千五百七十九，我添兩塊錢，給咱們湊個整數。”
“……哪有這麼湊的。”顧小狼被逗笑了，伸手一摸口袋，行吧，他現在連兩塊錢零錢都掏不出來。
仰頭看看太陽已經掛歪了，揉揉肚子有點餓。
“晌午咱們下館子吧，我請你！”
“有點錢就花，下什麼館子，一會買點燒餅吃就行，我想去賣魚苗的那看看。”
顧小狼愣了下，“咱們縣裡有賣魚苗的嗎？”
四目相對，都愣住。
葛秀把錢分三份，顧小狼那一份塞他懷裡後，拍拍褲子上的土站起來。
“先回縣城問問。”
顧小狼把錢塞進口袋，鼓鼓的，好在冬天穿得厚，看著不明顯。
“我要先吃飯！”
到底沒買燒餅，顧小狼買了軟乎的肉包子，用裝水的軍用戶買了滿滿一壺的豆漿。
顧小狼一手吃著一手推著自行車在街上逛。
葛秀跟在另一邊扶著拆掉的床架子，先去的郵局。
現場寫了封信，將今天買賣的全部情況記錄清楚，地址填元大夫家地址。
問過工作人員，又把給安再佳的那份錢郵到同一個地址去。
按著人家教的一一弄好，葛秀望著自己信封上的字，又瞄到人家工作人員的字，覺得回家還是要多練練。
轉頭去書店買了一摞最便宜的紙筆。
再出來，葛秀環顧四周，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去哪裡找賣魚苗的。
“現在咋整？”
再亂走腿都溜細了。
葛秀說：“我去農技站問問吧，或者養殖場。”
“牲畜和水產肯定沒啥關係，你在這看車等著我。”
自行車紮在一個人多的路口，顧小狼自己個跑了，葛秀想喊人都來不及，隻好坐在路邊等著。
一直沒等到人，葛秀起身推著自行車慢慢找到農技站。
距離不遠，拐個彎隔壁街就是。
像顧小狼說的，這兒沒水產，倒是工作人員推薦，“水裡的東西看得見摸不到，生病都不清楚，不如改做養殖場，現在鼓勵個人發展經濟，買苗都有優惠。”
葛秀聽到這就打算走了。
“我們村裡有統一采購。”
剛轉身，胳膊被人拉住，葛秀微微皺眉。
工作人員笑著放手，“可村裡個人養殖有定數吧，但成立個人養殖場就沒那麼多限製，隻要你有精神喂養，想養多少養多少！成千上萬都沒問題。”
葛秀腳步停住，“個人允許辦廠？”
一個人算啥廠子。
“允許啊，現在已經能申請下來經營許可證，有證就不怕被查。”
“那這個證是不是要話很多錢？”
吃拿卡要，村裡頭都能見到。
“免費的，很簡單的，你回去考慮考慮啊。”
葛秀笑笑，推著車往回走。
顧小狼還沒到。
她從路邊報亭買了一份報紙，坐回原地繼續等著顧小狼。
沒了字典，葛秀看報紙有點費勁，豆腐塊大的版麵都還沒看完，聽到重重的腳步，抬頭看到顧小狼滿頭大汗地跑回來。
“找到了。”
葛秀看他雙手撐著膝蓋直喘，趕忙起身，掏出汗巾遞給他。
“你想喘勻氣再說。”
葛秀抬手替他扇著風，可把顧小狼美到，怕她等急。
“買魚苗的不在縣城，也在鄉下，咱們回去的路上拐一道，可以去看看。”
“你上哪兒問的？”
“縣招待所。”
官方的那種，時不時就要招待領導，公司老板什麼的，經常要用到魚。
找到賣魚的，要麼接觸養魚的，要麼自己養魚那肯定能接觸賣苗的。
“我運氣好，當值的工作人員就知道，給我指了個地方，現在回去嗎？”
“先回公社吧，把架子床還回去，你騎車也輕鬆點。”
“也行。”
顧小狼無所謂。
葛秀說：“走，去供銷社，給我姐買點東西，占了她家好些天。”
“你帶票了？”
“……”
沒。
她今天來賣衣裳都是臨時決定的。
“那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七拐八繞，最後鑽過一個小巷子。
“等等，把臉遮遮。”
顧小狼領子立起來，再把帽子放下來一張臉就遮住大半。
回頭再把葛秀脖子上方巾解開。
葛秀退一步，“我自己來。”
顧小狼壓下遺憾，看著秀姐兒隻露出一雙眼，還是很好看。
“行嗎？”葛秀摸摸頭。
“行，咱們進去。”
葛秀心跳快了起來，隱約猜到什麼。
很快，來往的人多起來，很多人和顧小狼一樣推著自行車，車後座兩邊紮著條框。
顧小狼領頭問人。
“有紅糖嗎？”
“紅糖，冰糖，奶糖，水果糖都有。”
顧小狼回頭，葛秀立刻說：“就要半斤紅糖，不要票吧。”
“那一斤得多添兩毛。”
“可以。”
往後走，又順利買到一塊二斤的豬板油。
想到犧牲架子床的兄弟倆，葛秀買了包雲片糕，又另外要了一包月牙狀的果子給二老。
走到尾巴，葛秀眼睛挪不開了。
“小狼小狼，你快看。”
“啥？”
顧小狼順著看過去，瞧見了倍精神的兩頭毛驢，一大一小並肩在一塊甩蹄子。
再看秀姐兒，眼睛都直了。
“真想要？”
葛秀用力點點頭。
“那就去問問價錢。”
顧小狼推車走前頭，蹲在旁邊抽煙的老頭站起來。
“看毛驢，都是好的，拉磨拉車都賊有勁兒。”
“我姐家買，要頭小的，啥價？配車嗎？”
“配車要加錢。”
老頭手指頭比個數，“閨女使的話，小毛驢好使喚。”
顧小狼圍著毛驢轉一圈，回到葛秀麵前，“加車二百六，小毛驢差不多。”
老頭說：“放心我乾這個多年了，小毛驢牽回家養個一年，後麵能乾好久。”
葛秀感覺自己飄了。
以前兩塊六都拿不出來的她，現在竟然覺得兩百六沒啥。
“秀姐兒？”
“買！大爺，你得幫我把車套好，再送我點草料，毛驢喂啥呀。”
“乾草，麥糠，麥麩都行，有條件配點豆餅，豆渣能多長肉，夏天到處都是草，牽出去拴樹上就行，它自己會吃。”
大爺領著倆人換地方。
小毛驢是另外一個院子裡挑的，裡頭牛馬驢騾子都有，喂的牲畜多，就算是冬天味道也有點刺鼻。
葛秀一點都不在意。
看著老頭幫忙套上繩子，“以後記得每天給它撒撒歡。”
“好嘞。”
葛秀錢掏得痛快，自行車連帶東西直接就放後麵車上。
她和顧小狼站在毛驢兩邊，走著還有點不舍得上車。
“我們都坐上去，會不會累壞它？”
顧小狼：“……那我騎上去？”
說完就挨了一記白眼。
顧小狼可不心疼小毛驢，他比較心疼自己，推著秀姐上了車，霸占了駕車位置，駕駕地催著毛驢往公社趕。
賣魚苗的那兒也不去了。
“不能可著一頭毛驢使喚。”葛秀歪頭打量她家毛驢，長得也俊。
顧小狼：“……”
公社裡路過葛稞家，把賣的東西放下。
葛稞不在家，隻有她婆婆。
葛秀和顧小狼把架子床重新裝回去，在葛稞回來前就離開。
葛秀心疼毛驢，卸掉架子床就把自行車放下來，死活要騎車回去。
顧小狼磨著牙，“真不知道你倆誰是祖宗了。”
“它，我還指望他幫我犁地呢。”
“哼。”
顧小狼半點不信的。
事實證明，年後開春北地定下種啥後，還真是葛秀趕著毛驢，在後頭扶著鐵犁一寸寸翻的。
小毛驢吃飽後很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