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賣(1 / 1)

安再佳開車很穩。

自駕三四個小時的路程,生生開了一天。

到家時天暗暗的。

借著車頭燈摸鑰匙開門,隔壁聽到動靜的顧小狼端著碗出來。

瞧見葛秀特彆驚喜。

“不是說要留到年前!”

“餓不餓?”

“你家也沒燒火,我給你拿倆窩窩頭墊墊肚子。”

葛秀腦子嗡嗡地攔住人,“不用,你先幫我把東西抱屋裡去。”

顧小狼伸頭看一眼,碗筷往地上一放,拉開麵包車的後門就趕緊往屋裡運。

怕糟蹋好東西,葛秀特意把自己的床清出來一半。

特殊的呢絨料子專門藏衣櫃裡。

出來看顧小狼還在,拉著他問,“你帶布回來,村裡有沒有人問是哪裡買的?”

“問了,我大娘還想使喚我再跑一趟給她買兩匹呢,我娘沒願意,她還想搶我帶回來的。”

大娘和他娘又生生乾了一架。

有他爹在,最後隻能勻些。

“我娘可壞了,勻出來的量就隻夠做一身褂子,她等著看戲,看我大娘是把褂子給一華哥家的還是一維哥家的。”

卻怎麼也沒想到,第二天葛秀在顧娟身上看見了一身小紅襖。

葛秀一手揣兜,一手拎著東西,歪頭看著顧娟得了東西就走,迎麵撞上打了聲招呼。

“回娘家啊,咋不吃了飯再走。”

“姣姣離不開我,聽說你帶你娘去城裡頭治病,看得咋樣?”

“手術順利,再養一段時間就能好。”

“那可好,以後你也能輕鬆點。”顧娟笑著,“我還趕著回家,下次聊。”

“行。”

葛秀給她讓路,等她騎車過去,換手揣著兜繼續朝四叔爺家去。

到的時候家裡剛吃過飯。

大爺和六叔都在院裡。

六叔見她,一抹嘴就湊上來問,“秀,我聽人講昨天有人開車送你回來,誰啊。”

葛秀笑道,“我在城裡撞上紡織廠有好事,那會買布不要票,立榮哥給的錢沒動,我就都換了布回來,這東西大家都能用。”

葛守祖立馬不想車的事兒,他媳婦新給他生了個小子,撕了不少舊衣裳舊床單當尿戒子。

“東西在家?叔得先挑。”

“不白給,我還指望換了錢把錢還你們,我拿我該拿的,多的不要你們的。”

葛守祖笑,“放心,叔給你撐腰,誰敢不給錢,不要票就是天大的好事,難不成還想吃白食。”

一旁豎耳朵偷聽的趙全英臉色訕訕。

這點誰呢。

“親兄弟明算賬,錢肯定要給,不然外人有樣學樣,秀也不好辦事。”

趙全英把話全上,又關心道,“四嬸病咋樣?聽立榮講做了手術。”

胸口拉個大口子開刀割肺,要不說人城裡人厲害,這樣還能把人救活。

葛守仁也惦記。

他記掛手術,可他誰都能問,就他不行。

現在聽見安穩恢複,心總算安定下來。

隻要弟妹病能好,這一茬慢慢也就能揭過去。

想到這,葛守仁點兒媳婦,“你去幫秀多看著點,彆讓人欺負了。”

“知道,達,那我現在過去?”

她也想先挑!

葛秀把拎來給四叔爺的東西放下,就急匆匆被趙全英給拉走,葛守祖一早就跑了。

葛秀到家時,她娘正幫六叔挑著花布。

“這給你媳婦做衣裳好看。”

“白布當裡襯,吸汗。”

“你要多少我拿尺子給你裁。”

葛母昨晚上加急跟安再佳臨時學的。

安再佳一早就開車走了,家門口停輛車太招人,她本身也要去縣城考察,說什麼要找靈感。

半天時間,葛秀家的布就火了。

臨近年關,攢了一年的體己就等著年前這一會呢。

單單雲水村三支生產隊,葛秀布料就消耗了一半。

媳婦帶娘家,人傳人連連熱鬨了三四天才算消停點。

葛母看著料子還剩,“這剩下的可咋辦?”

“留十匹是安設計師要配毛呢的,剩下搬到集上去賣。”

雲水村大,改開後村裡有意培養,在村中心T字路上形成了一個集市。

集隔一天一擺。

一次隻擺上午半天。

離公社遠的為了少走路,慢慢也習慣往雲水村集上跑。

打麵榨油磨豆腐,村裡啥也不少。

葛秀等村裡折騰完,趕著這天逢集,就去街上打麵的葛家大哥鋪麵門口借了塊地方。

小桌子一擺,橫起竹竿把布掛上,不用張羅就自動有人來問。

顧小柔等著打麵,瞧見這一茬茬的人就眼熱。

拉著楊高樹在這排隊等著,“我去幫幫忙,麵你盯著,可彆讓人糊弄了。”

葛秀不在的日子裡,顧小靜和謝文書,顧小柔和楊高樹已經在同一天辦了酒,正式成為夫妻。

聽說顧一華和顧一維兩兄弟的婚禮也是同一天辦的。

顧大夫和顧父做主,兩家合一塊待客,招待的都是村裡同一批人,一場席麵下來省不少錢,省下的錢一部分加在菜上,一連好幾個大菜,去吃席的時不時就念叨兩句。

後麵有親戚家辦事的都學著攆在一塊。

楊高樹拉了下顧小柔,不太放心。

“你直接這樣上去,小心人家誤會你圖啥。”

“那肯定啊。”

顧小柔小聲嘀咕,“我圖秀進貨的路子。”

“葛大娘的病還沒好,她這個肯定做不長,我幫把手給她減輕負擔,雖然說你是倒插門,可你難道想一輩子和我兄弟爹娘擠在一塊兒啊?咱們是不能分宅基地,可要是賺了錢,村裡絕戶的破房子買一兩間住著不是更舒坦。”

楊高樹被勸服了。

顧家宅子不小。

老建築講究高屋深院子,以前村裡人少,劃分宅基地也舍得。

隻是顧家的屋子是原先老宅一分為二,給了顧父和顧大夫兄弟倆。

原先正麵五間的大房子,中間劈開加了堵牆,留了靠右的兩間和半間堂屋給顧父。

堂屋被改成廚房,裡頭隔了間小屋堆糧食。

餘下兩間,中間開門改堂屋,後麵隔一半睡姐妹三人,裡間也是照樣隔成兩間屋,小的夫妻倆住,大的顧小狼住。

顧小靜和顧小柔結婚後,屋子換了換。

堂屋後原先姐妹三個住的換給了顧嬸夫妻,顧小狼換到小房間,大房間裡加個板子睡兩對夫妻。

辦事都要提前商量好,選個時間錯開。

顧小文被一張小床塞去了廚屋裡麵的小房間,和糧食作伴。

家裡原本商量的是院子還有地方,等天暖和了平平院子裡的地,左右各搭兩間廂房是足夠的。

隻是等搭房子還要三四個月,再說,就算搬出來各自有屋子,也不如自己住舒坦。

楊高樹鬆了手。

顧小柔笑著走到葛秀身邊,“看你忙不過來,給你搭把手,你告訴我要乾啥?”

葛秀也想早完早省事,她娘還不能受累。

她替換了娘收錢的位置,讓她回家,讓顧小柔幫忙裁布,鄉下姑娘能拿針就開始縫補,手上都有技巧。

見娘不走,還專門提醒,“娘你趁早去割點肉,小柔來幫忙晌午請她來家裡吃飯。”

葛母聽有事,捏著姑娘給的大團結慢悠悠走了。

一個集,不到四十匹的料子就全部被搶完。

“秀,下個集還賣嗎?我多給你喊點人來。”

“沒了沒了,就這還是我撞大運才搶到的,不要票的布裡以為是地裡土坷垃呀,想要就有,沒了沒,散了吧,我得把我哥的桌子還回去,大晌午人家等著吃飯放碗呢。”

人這才依依不舍散了。

搶到的高興,來晚的遺憾。

葛秀喊顧小柔中午去她家吃飯,還桌子的時候還專門給葛家大哥留了兩塊料子。

葛家大哥笑著接下,“你家今年還沒打麵吧,今天機器還有空,我下午去你家幫你把糧食拉來?”

“行啊,我走之前換了兩袋子小麥,哥我要打細麵。”

有條件,葛秀也想給她娘吃點好的。

“那最後給你打,多打兩回。”

顧小柔羨慕,看看葛家姑娘的待遇,再看看顧家姑娘的待遇。

跟著一塊回家,顧小柔更打定主意要問進布的路子。

“秀,你以後真不打算繼續賣布?”

“不了,耗不起。”

葛秀瞧出顧小柔的心思,顧嬸三個姑娘,顧小柔脾氣最犟,也最容易看透。

她一邊走一邊算給她聽。

“不是為看病,平時哪裡會去市裡,來回一趟坐車就十幾塊錢,吃喝都不算,沒門路紡織廠都不讓進,要門路得送禮才能拿條子,條子量不同進價也不一樣,這次是我運氣好,我當時聽旁人講,貨價還是跟量有關,越少價錢越高,可大批量我哪有錢拿。”

顧小柔聽沉默了。

一顆火熱的心瞬間拔涼拔涼的。

她手裡一毛錢都沒有,因為男人倒插門,她娘當家,走禮的錢全握在娘手裡,她毛都沒見到。

“可惜了。”

葛秀笑笑,一點不覺得可惜。

她多大肚子吃多大飯,寧願花心思去琢磨琢磨承包的事。

土地最不會哄人。

你花幾分心照顧,就能收幾分果。

越想心裡越毛楞,中午一塊兒吃完飯,葛秀繞著村裡跑一圈,看著整整齊齊被白石灰分割好的土地,心裡有了數。

跑隊部沒見到四叔爺,倒是顧大才在。

“來找你叔爺嗎?他跟你大爺去西邊林子裡去了。”

“去林子乾啥?”

“去數樹,到時候也按照人頭全分下去,等來年誰家小子劃宅基地想蓋房子正好砍了當大梁,你來是有啥事?”

葛秀笑道,“我在城裡聽到點消息,想跟四叔爺講一聲。”

“沒事,跟我講也一樣。”

“頭一個就是計劃生育,說是以後一家隻能生一個小孩。”

“啥?這不逗呢,肯定是假的。”

“啊,假的呀。”葛秀捏住發尾繞了繞,“那鼓勵承包這事還能不能算數?叔,之前開會說咱們村也允許承包,有人來簽合同嗎?”

“誰都不是傻子,咋可能願意掏錢包地,弄不好就給扣上姓資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