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朋友，秦風竹。”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笑眯眯地朝秦風竹點頭。

陸老夫人慈愛道：“秦公子啊，是哪家的秦公子？”能同金玉晴一起玩，陸老夫人壓根就沒將人往“發誓不進學堂”的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上想。

而金玉晴的回答卻猶如晴天一個大霹靂，“是大理寺卿秦大人家的小公子。”

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

但凡家中有孩子的都知道，大理寺卿家的小公子發誓不進學堂，這幾乎成了京中家長們教訓孩子的反麵教材：

“怎麼？你是不是想像秦家那小子一樣，從此不去學堂了？”

“你是想像秦家小子那般不上進，不學無術？”

……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臉上的笑容都快繃不住了，乾巴巴地點頭，“哦，是秦小公子啊。”兩人努力調整自己的表情和情緒。

但是那種想掩飾，卻沒掩飾成的樣子，讓秦風竹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在自己家中，爹娘、祖母，不是沒訓過他，到底是家人，秦風竹沒覺得自己心靈受什麼傷。

若是硬要說有什麼傷，那也都是皮外傷。

自從不去皇家學院後，他也沒去過彆人家裡，畢竟，同齡的孩子都去學堂了。

這還是頭一次，讓秦風竹嚴重感受到，他引以為傲的“不去學堂”，原來會這般被看扁、看輕。

金玉晴時常的那些念叨，跟這次相比，根本沒法比！

特彆是在和陸老夫人、陸夫人對金玉晴看重的對比下，秦風竹頭一次覺得萬分羞愧。

所幸，陸雲起很快就過來了，陸老夫人和陸夫人也已經完全調整好了神色，但秦風竹幼小的心靈所受的那道創傷，卻有些血淋淋。

秦風竹甚至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麼他爹這兩年很少與同僚出去了。

大概，也是因為他，讓他爹徒增了不少難堪吧？

哎，真的是活該他這些日子沒有月例銀子……

陸老夫人和陸夫人親自將人送到門口，陸家的車夫已經等在門口。

金玉晴感受到秦風竹的失落與受傷，扯了扯他的袖口，道：“我是坐你馬車過來的，今天我就都坐你馬車了。”

陸雲起聽了，趕緊走到金玉晴身邊，輕聲道：“晴兒姐姐，我要同你一起。”

金玉晴雙手一攤，指了指秦風竹，道：“馬車是老秦的，你得問他。”

陸雲起怯怯地看向秦風竹，到底還是不太敢說。

陸老夫人見狀，忙上前道：“秦公子，能不能照顧一下我們家雲起，他膽小，想同金姑娘一起，老身見你那馬車也挺寬敞，能不能讓我家雲起也坐你的馬車？”

其實，陸老夫人和陸夫人也就初聞眼前的孩子是“發誓不進學堂”的那位的時候，狠狠震驚，且擔心了一番，但是兩人想到自家的陸雲起，是個連話都不敢說的孩子，之前甚至是不說話，兩相一對比，陸老夫人甚至覺得，她寧願陸雲起是秦風竹這樣的。

至少，秦風竹這樣的孩子隻是頑劣了些而已，在她老人家眼裡，男孩子嘛，頑劣些就頑劣些，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而她們家雲起，哎，若不是這幾年漸漸好轉了些，她怕是死了都閉不上眼睛。

這會兒陸老夫人滿眼慈愛地同秦風竹說話，竟讓秦風竹生出受寵若驚的感覺。

陸老夫人的一係列變化秦風竹完全不知道，因為他一直沉浸在最開始的“傷痛”中。

這會兒聽了陸老夫人的話，秦風竹連連點頭，甚至主動保證，“老夫人放心，京城我很熟的，我一定會和金玉晴一起照顧陸雲起的。”

陸老夫人笑著點頭，伸手撫了下秦風竹的後腦勺，“哎，真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他秦風竹居然有一天被誇好孩子？

他都多少年沒聽見這樣的誇獎了？

彆說，這種感覺，他還挺喜歡的。

秦風竹像腳踩棉花一樣飄飄然上了馬車，臨出發的時候，陸老夫人還塞了個裝了碎銀子的錢袋子在秦風竹手裡，“看見什麼喜歡的就買，彆省銀子。”

秦風竹想將錢袋子退給陸老夫人，卻被老太太強勢地拒絕了。

馬車啟動，漸漸走遠，秦風竹有些愣愣地捧著錢袋子，抬頭看見對麵坐著的陸雲起，秦風竹直接將錢袋子塞給陸雲起，“給，這是你祖母給你的。”

陸雲起不敢看秦風竹，倒不是因為秦風竹的“發誓不進學堂”的“凶名”，隻純粹因為跟秦風竹不熟，他還是害怕陌生人。

陸雲起捧著錢袋子，看向金玉晴，“晴兒姐姐，這，這不是我的。”

金玉晴拿過陸雲起手裡的錢袋子，柔聲道：“彆怕，沒事。”

說完，將錢袋子扔給對麵坐著的秦風竹，立馬換了副口吻，“這是陸老夫人給你的，你拿著就是了，陸雲起膽子小，你彆嚇著他。”

秦風竹還想說什麼，金玉晴不等他開口，直接道：“你就彆推辭了，陸老夫人給你銀子，是怕咱們出門沒帶夠銀兩，玩得不儘興，待會兒，你多照應點陸雲起就成了。”

秦風竹握著錢袋子，目光在錢袋子和陸雲起之間幾個來回，神情先是有些複雜，而後，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堅定地點頭道：“行，今天，咱們就用這銀子，吃好、玩好，保準你們一個個今天開心得飛起。”

秦風竹覺得，今天一定是個黃道吉日，不然，斷了月例銀子這麼久的他，今天怎麼突然恢複了月例銀子？他爹直接給了他一筆大的不說，還從陸老夫人這裡又得了一筆？

關鍵吧，還有人誇他是“好孩子”！

秦風竹再次感歎：今天是個好日子！

金玉晴見陸雲起雖然沒有接秦風竹的話，但眼中已經隱隱有了期待。

金玉晴朝秦風竹點頭，笑著道：“那今天就靠你了。”

秦風竹晃了晃手裡的錢袋子，笑著道：“不，不，不，今天靠陸雲起家的銀子了 。”

……

這一趟，秦風竹帶著金玉晴和陸雲起兩人，將上次金玉晴還沒逛過的大街小巷逛了一圈，陸雲起和金玉晴自然是抱了滿懷的小吃和小玩意兒。

陸雲起不願意帶小廝出來，春花接過金玉晴的東西，問了陸雲起，“陸公子，奴婢一起拿吧？”

陸雲起往金玉晴身側躲了躲，他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叫春花的丫鬟，是金玉晴家裡給她新買的丫鬟，但他與春花不熟，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的。

金玉晴見此，對春花道：“他自己能拿，你不用管。”

一路走來，春花也發現了這位陸小公子與彆人的不同，那是真的，除了她家姑娘，這陸小公子與所有人都保持距離。

春花應了聲，便離遠了些陸雲起，陸小公子太膽小了，可彆因為她站得近了些而嚇到他。

等大家買得差不多了，秦風竹又帶著人去一處街口，這會兒有人正在敲鑼，秦風竹笑道：“今兒運氣不錯，有雜耍，去看看嗎？”

“當然去！”金玉晴立馬應聲，說起來，她還隻在書中看過雜耍呢。

“這裡經常有雜耍，不過每日的表演不一定，有時候過來不一定能碰上，上回我帶你來過這裡，就沒碰上，看來，還是陸雲起運氣好，一出門就能碰上。”秦風竹一邊說，一邊順著敲鑼聲帶著大家往人群聚集處走去。

陸雲起見人多，原本想拒絕，他可以在馬車上等大家的，可見金玉晴眼中滿是興致，又看看同樣滿眼笑意的秦風竹，再想起上次圍著金玉晴轉的龐澤楷：

晴兒姐姐身邊的夥伴已經越來越多了，每個人都能讓晴兒姐姐笑得開心，隻有他不能！

所以，他不能掃興，不然，晴兒姐姐身邊往後怕是就沒他的位置了。

陸雲起握緊小拳頭，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見陸雲起跟上來，金玉晴一邊護著陸雲起往中間擠，一邊對秦風竹道：“老秦，護著點陸雲起。”

“好嘞！”

於是秦風竹和金玉晴一左一右護著陸雲起，春花也貼心地護在陸雲起身後。

剛開始，耳邊全是人群的歡呼與呐喊，陸雲起還十分緊張、害怕，低著頭幾乎不敢往場中看。

可耳邊不斷傳來秦風竹和金玉晴的叫好聲，連身後的春花也漸漸忍不住叫好起來。

雖然在陸雲起心中，秦風竹和春花並不算熟人，但這會兒他置身於一群完全陌生的人群中，被恐慌包圍的他，竟漸漸因為三人的聲音稍稍安心。

陸雲起耳邊漸漸聽不見彆人的歡呼、呐喊，隻餘下金玉晴、秦風竹以及春花的聲音。

陸雲起克服了心中的恐懼之後，再聽著三人的歡呼與呐喊，漸漸生出好奇心，抬頭看向場中，豁然發現一個身穿紅色背心的小男孩對著火把噴出熊熊烈火。

陸雲起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耳邊再次響起秦風竹和金玉晴的歡呼聲……

接下來是徒手握住燒得通紅的烙鐵、胸口碎大石、直吞長劍……

金玉晴整個人已經開始狂熱，就差原地起跳了。

秦風竹也格外得意，“怎麼樣？精彩吧？”

“嗯嗯！”金玉晴目光已經移不開了，場中正值精彩處，她立馬大喊：“好！”

秦風竹也立馬叫“好！”

陸雲起心中也有個小小聲音在跟著叫好，隻是他到底還是有些叫不出口。

不過，陸雲起已經明顯進步了，因為此刻，他已經跟著金玉晴和秦風竹一起用力鼓掌。

表演者開始敲鑼，“生活不易，我們全家靠著這些祖傳的本事吃飯，還望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

說話間，那人已經端著盤子開始朝人群收錢了。

眼看著要給銀子了，人群立馬散去了大半，畢竟這年頭，生活不易的人都挺多，這些人要是有銀子早就去茶樓聽書、去戲院看戲了。

留下來的人基本都給了銀子。

秦風竹從錢袋子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子，原本想直接扔去那收錢的盤子，餘光見陸雲起還咧嘴笑著，秦風竹突然發現，陸家這膽小鬼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見陸雲起難得笑了，秦風竹念頭一轉，直接將碎銀子塞進陸雲起的手裡，“給，你們家的銀子，你來賞。”

陸雲起正有些不知所措，那端了盤子過來要錢的雜耍人已經走到了幾人的跟前，嘴裡連連說著“謝謝！謝謝！”

盤子端在秦風竹跟前的時候，秦風竹指了指身邊的陸雲起和金玉晴道：“我們幾個是一起的，銀子是我這兄弟管。”

三人的打扮，一看就不是缺錢的，雜耍人笑眯眯地將手裡的盤子伸向陸雲起，“多謝小公子！”

陸雲起像扔燙手山芋一樣直接將手裡的碎銀子扔進了盤子裡。

在一堆銅板中，那塊碎銀子格外顯眼，端盤子的雜耍人看向陸雲起的眼神格外熱情，“多謝，多謝！”

一圈銀子收下來，場中又有了新的準備……

等到雜耍節目全部演完，陸雲起已經可以回答秦風竹一些簡單的問話了。

類似“好看吧？”

“好看。”

“你以前沒看過吧？”

“沒看過。”

秦風竹似乎受到鼓舞一般，朝金玉晴輕聲道：“陸雲起跟我說話了，是不是我在他心中也是熟人了？”

金玉晴笑著道：“當然，你可真厲害，才一天的時間，就讓陸雲起跟你說話了，想當年，我可是花了近一個月才讓他叫我姐姐的。”

“當真？”秦風竹格外得意，瞧吧，他也有比金玉晴厲害的地方。

秦風竹直接靠近了些陸雲起，見陸雲起沒有躲遠，高興地道：“雲起，哥再帶你玩個更好玩的，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