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愉原本穿的是一身藕粉色束腰長裙,現在換上這件蒼境裙,又是另一種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覃耕帶來的衣裙都不俗,即使這件是時愉隨手挑的,也是精致非常。
樣式簡單,配色卻大膽,以翡翠色和緋紅為主。胸前都下裙都是大麵積的翡翠色,肩膀和衣袖口采用緋紅色,繡著金絲花紋。腰間係著紅的飄帶,迎風而動。裙擺末端是漸變的緋紅,走起路來如花盛開。
束腰窄袖,顯得她整個人都更加乾練,也更靈動。
時愉背著手從內室裡出來,腳步輕快,走過來的時候還跳了一下。
她嘴角上揚,滿臉寫著開心。
褚梟隻當她是換了新裙子所以心情愉悅,他也跟著笑,眼角眉梢染著笑意。
“想先去哪?”待時愉在他麵前站定,他還是問的這句話,因為方才時愉還沒有回答他。
時愉早就想好了答案,就等他問。
“尊主,軍營裡有夥房嗎?我想去看!軍營裡這麼多士兵,夥房一定比尊主府還大吧。”
她一臉期許。
褚梟被她的話逗笑了,憋著笑說:“夥房有何好看?軍營裡比起外間來說更不講究吃食,飯食極簡。但或許是比尊主府要大。”
不過他雖然這麼說了,卻還是牽過時愉的手帶著她瞬移到了夥房。
軍營夥房的確更大,隻不過簡簡單單搭了幾個營帳,就組成了夥房。
褚梟的突然造訪,讓夥房所有人都惶恐不安,齊刷刷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之前褚梟去洗灑營時的情景在此刻重現,但是時愉此前不在,所以並不知道會成這樣。
時愉換衣服時才想到要來夥房,所以並沒有太多時間斟酌,此時看到這幅場麵才覺得愧疚。
她怎麼不多考慮一點,求暴君帶自己悄悄來呢。
現下又要讓無辜之人擔驚受怕,簡直是罪過。
褚梟司空見慣,不為所動,也沒讓他們起身,牽起時愉就要帶她進去。
輕輕一拉,竟沒拉動。
他回頭疑惑地看她。
時愉抿了抿唇,她心一橫,小手鑽進褚梟的大掌中,然後鼓起勇氣對他說她不想進去了。
她想著他們若是就這麼進去不管這外麵的人,不知道又要害他們擔驚受怕多久。
還是應該想辦法先讓他們起身,各自去忙。
時愉突然變卦,褚梟沒生氣,他現在對時愉有無限的包容心。
隻要她不跑,她做什麼他都不會生氣。
而且她竟然主動拉自己的手,看來是真的不排斥他了。他想,時愉現在讓自己做什麼他都會同意的。
時愉的指尖虛虛地搭著他的掌心,他展開手然後回握住她,緊緊地包裹住她的四根手指。感受到時愉的大拇指無可避免地貼著自己的指節。
他低頭暗笑,正欲問她不去夥房的話想去哪,然而時愉先動了。
她向外麵邁了一步,好像要把他往外拉。
感受著輕微的力道,他心中一動,任由她拉著自己往出走。
不過時愉沒走幾步就突然想起什麼,她又停下了腳步。
褚梟沒說什麼,等著她。
他看見時愉回頭似要對自己耳語什麼,但是夠不著他。
於是他立馬彎腰湊近她。
“尊主,能不能叫他們先起來,就說您走了,讓他們各乾各的事。”
褚梟疑惑,他問:“為何?”
時愉動了動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難道說你把他們嚇到了?
她眼裡隱有急色,兩道細眉蹙起來,向眉心靠攏。
“算了。”
見她這般神色,褚梟不忍心再問她。
於是他直接回頭對跪著的眾人說:“都起身吧,本尊不進去了。”
說完他轉過頭來看時愉:“這樣滿意了吧?”
時愉小雞啄米般點頭,朝他身後看去。
眾人已經散去,回歸各自的崗位,心有餘悸的樣子。
她這才放了心。
而現在的問題是她還是得帶褚梟進夥房。
“尊主,能不能跟您商量個事?”時愉斟酌著開口。
她感覺到了褚梟今日對自己的縱容,隻覺惶恐,於是更加小心翼翼,但也的確有膽子提要求了。若是前幾天,她是一個字不敢提的。
況且她今日有必須做的事,不進夥房,就會前功儘棄。
這給她更大的勇氣。
褚梟挑眉,眼帶笑意:“說吧,什麼事?”
時愉:“我們能不能,隱身進去?時愉想看看他們是怎麼做飯的,偷偷學一手。”
“好。”
褚梟隻當時愉從前不願讓彆人知道自己跟著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雖有些不滿,但還是答應了她。
他讓時愉走在前麵,二人不動聲色地繞過夥房中忙碌的小兵和侍從們。
擁擠的走道讓他們身體靠得更近。
他低下頭,看著她的背影。
和幾百年前不一樣。
但是又感覺一模一樣。
他感到一陣恍惚。
時愉在一排架子前止步,突然的動作將他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尊主你看!這是藏璿花!這個做點心可好吃了。”
時愉興奮地將一枝花拿在手上,轉過身來的動作有些大,那朵花幾乎要懟到他的鼻子。
他不受控地閉了一下眼,睜開後看見時愉小心翼翼一臉歉意地看著自己。
“對不住對不住尊主,我錯了。”時愉看著他,可憐巴巴地道歉。
褚梟覺得鼻子在一瞬間有些癢,但還是說無妨。
時愉鬆了一口氣,笑起來:“謝謝尊主!”
接著她又掩飾地拿過其他幾樣食材,裝作驚喜的樣子和他一一介紹了一遍。
她又裝模作樣地去看了幾位掌勺的師父做菜,一副要偷師的樣子。
時愉覺得差不多了,正要結束這場參觀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裕連!
他怎麼跑到夥房來當值了?
時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畢竟他好心幫她,卻因此被牽連重傷。
想來他被調到夥房也是為了養傷吧,夥房的差事應是比較清閒,因為士兵們的膳食連褚梟都說了,很簡單。
她滿心愧疚,想瞧瞧裕連傷好些了沒。
但她想到身後還跟著暴君。
於是時愉短暫停了一秒便裝作沒看到他一般換了條路出去。
不能讓暴君再注意到裕連了,否則又被自己連累了怎麼辦。
但是她不知道,其實褚梟早就看到了,甚至比時愉看到的還早。
他早就緊緊盯著時愉,看她會不會發現那個普通的小兵,發現了又會是什麼反應。
時愉頓住那下,他心都凝結了。
好在時愉隻愣了那麼一秒,然後就徑直走了,頭也不回。
他自己都沒察覺地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時愉又接連去火藥營和兵武營逛了一圈。
她依舊找借口求褚梟給他們隱身。
她走得腿都酸了,卻還是得保持著好奇的表情,裝作感興趣,免得褚梟懷疑自己。
終於參觀完,她還裝作意猶未儘,對褚梟說下次還想來。
此時已近黃昏,褚梟帶著她回去。
他們一到主帳,還沒進去,就被一名急匆匆的小兵攔住。
來人是茂昇的心腹部下:“尊主,茂昇將軍說找到了知曉粉末的人,可那人被困在萬獸穀。主將問您是否願意……願意屈尊營救。”
時愉大喜,等著他答應,好讓她找借口一個人留下。
據說,蒼境的萬獸穀會影響修行之人的靈力波動。除了打架,其他術法都用不了。
想必,魂域也必定會受影響。
她想:這實在是天助我也。
然而褚梟不置可否,遣那親兵走了。
時愉有些失望。
但還沒完全失去希望,因為她的希望,還在這主帳之中。
她的戲也還沒演完——時愉一進主帳便站著打瞌睡,看起來疲憊至極。其實人卻在暗中觀察褚梟。
她發現,他的眼睛慢慢變紅了。
現在,已經像紅得要滴血,讓人觸目驚心。
她有些激動,自己這一下午的努力沒有白費,真的被她猜對了。
可她又有些害怕,因為褚梟發作起來,她是見識過的。
可這就是她想要的。
不過沒等她安撫好自己,褚梟眼裡那鮮紅便轉瞬消失了,就像是時愉的錯覺。
時愉正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的時候,褚梟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眉心緊皺,神色有些不穩,似在壓製著什麼。
時愉適時地開口:“尊主,時愉困了,能睡覺嗎?”
她眯著眼睛,一副困得眼皮打架的樣子。
褚梟從掙紮中分出神來她。
他敏銳地感知到自己眉心正傳來劇烈的疼痛,暗道大事不好。
他的心魔,竟在這個時候壓製不住了,在他的全身骨血中叫囂著,渴望鮮血。
他竟有些站不穩。
時愉意識到不對勁,褚梟的狀態竟被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於是她小心地坐到書案上,假裝什麼都沒察覺,向他告假。
“尊主,時愉在這裡小憩一下可以嗎?”
褚梟此時明白自己控製不了心魔太久,這次心魔的力量強得離奇,他必須馬上離開時愉。
他強撐著衝她點頭:“可以,到床上去睡。”
褚梟此時氣息不穩,雙眼充血,但他還是清楚地看到時愉乖乖在自己的榻上躺好,拉上被子將自己裹緊,下巴貼著被邊,一服困倦依賴的模樣。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澎湃,全身血液更加沸騰。
但他還是努力壓製著,支撐著站起來,吹了一聲口哨。
他說:“我把驚羽留給你,讓它保護你。”
時愉並不知道驚羽,麵露疑惑。
褚梟語速極快:“驚羽是我的坐騎,我不在,它會拚命護你,你不會有事。它過來還有段時間。”
時愉心中暗喜,假裝不知地問他:“尊主,你要去萬獸穀嗎?時愉不用進魂域嗎?”她明知道萬獸穀會影響魂域,卻還是問。
褚梟搖搖頭,他來不及與她解釋了,隻留下一句“我會儘快回來,你呆在軍營不要亂跑,此處最安全。”
接著他就閃身離開,甚至來不及等驚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