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虛實 “裴瀟,下雨了。”(1 / 1)

“你想得倒好,西蠻連年起亂野心勃勃,不臣之心昭昭,你竟指望用西蠻之兵?”晉王將手中手串重重往案上一擲,清脆之聲響起,“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

晉王原是在惺惺作態,薑殷卻也不得不陪他演一遭,見他動怒,忙起身作禮。

她垂眼緩緩道:“區區蠻荒部落,王爺何懼?眼下西涼十九部領主分庭抗禮,看似鐵板一塊,實則大有可乘之機。”

她眼波一轉,換了強調:“再說了,西蠻人不是最信‘狼神’麼?王爺掌心裡握著西蠻人的神明,想要什麼沒有呢?”

她話音落下,唇角微翹,抬眼去瞧晉王神色,他雖充作不動聲色的模樣,但薑殷何其敏銳,仍捕捉到刹那間他震動的目光。

狼神在晉王手下之事幾乎無外人得知,薑殷是從何得知的?晉王此刻必然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冷笑了聲,立即出言:“姑娘說的什麼,本王不明白。”

“王爺不必同我說場麵話。浮月閣的眼光雖遍布大齊,口風卻向來緊,王爺不必憂心。”薑殷慢悠悠開口。

晉王出了口氣,沒理會薑殷卻回首去看那白衣男子,狀若無事般問道:“戚無寧,軍中近來情況如何?”

這話問得隱晦,知曉狼神之事的隻有極為有限的幾個受訓死士,而眼前這個名叫戚無寧的人便主導他們的練習,是以消息走漏晉王首先便是來問戚無寧。

戚無寧的目光緩緩放到了薑殷的身上,仿佛要將她看穿般。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一人看時飄渺著莫名的東西,較之晉王更為深不可測。

這樣成竹在胸的目光有些熟悉,薑殷想起清師父審視的目光。

戚無寧道:“回王爺,軍中固若金湯,我敢擔保。”

戚無寧話音未落,晉王立即打斷道:“好。”他目光炯炯盯住薑殷:“那你說吧,你的計劃是什麼。”

薑殷:“所謂狼神,也不過是牲畜,枉為神明,對王爺毫無助益。若王爺皇室血脈疊加永寧神的身份,必為天命所歸不可阻擋。勻淨不才,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助王爺殺狼王,奪來神位。”

“你小小年紀,怕是這輩子都沒見過狼神,對本王能有什麼助益?”晉王嘲道,臉上浮起不屑的笑意。

晉王早沒有殺狼神之力,更不用說不敢承受這般性命之憂。再說,從古至今從無男性永寧神,薑殷既知狼神身份,必然知此事實,此言表麵是要輔佐晉王,實則是自薦。

“人不可貌相,王爺若給在下機會,在下自可證明。”

晉王看著她單薄的身板,心中滿是瞧不起,卻也知道自己同樣並不了解狼神,要評判薑殷是否夠格還得看戚無寧如何說。

他謀劃多年的計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當眾點破,更不用說薑殷還瞧著如此從容的模樣,他麵也是有些掛不住。

且她既曉得這個秘密,浮月閣上下也全都曉得了麼?浮月閣和皇帝的關係晉王一直猜忌,此下他滿腹疑雲,也怕多說多錯,於是開口屏退了薑殷,隻道此事還需細細思量方可回複。

薑殷明白他心中已經動搖,雖然不可能即刻信任自己,也必然動了心,要待問過戚無寧才會再見她,此刻從善如流地退了,心安理得地在這奢華的晉王府住下了。

雖帶了烏泱泱一大堆然,然而跟著入書房的柔勉和裴晗一句話也沒說。

柔勉什麼也聽不懂,給書房中無形的刀光劍影嚇得不敢動彈,直到出了門才跑過來拉了拉薑殷的手。

她皺眉許久,到底還是道出了心裡話:“姐姐,我看著晉王神色不像是好相與的,也並沒全信姐姐的話,這裡是是非之地,咱們何必久留。”

薑殷扯出個微笑,答道:“你不用擔心,我明白。”

走了沒多久阿眉和方宜人便在拐角處等著,帶了他們三人去臥房。想是要避開晉王的居所,走了許久還未至。

阿眉見沒人說話,有心要開啟個話題,於是道:“這晉王府上雖然氣派,卻也忒冷清,走了這麼幾段路幾乎沒見著人影,這樣大的地方不多幾個傭人怎麼打理得過來呢。”

人人都等著其他人答話,倒是沒人接這個話頭了,幾人各有心事,又回到了令人難耐的沉默之中。

還是方宜人答了句:“恐是晉王不喜歡人多罷。”這話頗有敷衍之意,答了不如不答,阿眉撇了撇嘴,隻得點了點頭。

身側沒有人,卻不知是否隔牆有耳,薑殷想說話也不大好開口,隻得與柔勉打手語:“一會兒到了屋內,你幫我喊裴晗過來,我要問問他寧王戰事的事情。”

“咱們都在一塊,他又如何得知?”柔勉問道。

至此,此世一切事件的走向都同前世差彆不大,想必戰事也是一般的進展,裴晗想必比她更明白些。

她並沒和阿勉多言,隻打手勢:“他自然知道。”

如今裴晗在此處助益不大,此後若有計劃恐也隻會成為她的掣肘,他們之間確實需要好好聊聊了。

柔勉雖然很多事都不懂,方才說的話卻不無道理,晉王城府極深,她前世多般著了他的道,身側的戚無寧也絕不是好相與的人物。晉王府的確不安全,柔勉也不適宜繼續待在這裡。

此時還不是複仇氣憤的好時機,她的計謀剛開了個頭,接下來還有千萬個細枝末節要留心,一不留神便會走岔路。

薑殷抬頭向上望了望,語氣倒很平靜。

“我看著天陰陰的,恐怕是要下雨了呢。”

*

是夜,果然涼州大雨。

這也算是春來序曲了,卻依舊裹挾著冬日的徹骨冷意,晉王裴瀟站在廊下,披了一件狐皮大氅,雙手僵硬,指節凍得通紅。

他濕了衣角,麵色凝重,見落花流水零落斷腸,心下卻思量著,該趁著雨未落下時剪一枝紅梅的。

他垂眸,忽然想起白日之事,眉頭微蹙,這時候聽見身後動靜,回頭看見雕花窗裡那人從床邊坐起,是戚無寧。

帳中人眉目如畫猶勝雪色,若鬢邊掛一枝紅梅,想來也該是西涼絕色。

這真是個出色的美人,周身隻裹一張薄被,及腰黑發披散在肩背上,這樣冷的天他竟出了汗,發絲打著縷貼在身上,頸間冷白皮膚上儘是斑駁痕跡,他仿佛想下床,然而動作不大方便似的。

裴瀟重重皺了皺眉,快步走進屋去將他按住。

“你想凍死?”他冷聲道,解下大氅往戚無寧身上攏去。

戚無寧伸出左手按住大氅,抬眼看向裴瀟。

夜色柔和,他方才眼中的水汽還未散去,此刻竟多了幾分氤氳。裴瀟和他對上目光,仿佛心上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這感覺震得他發顫,使他喪失自控力。

裴瀟左手掐住戚無寧脖頸,欺身壓了上去。

才剛結束一場折磨,戚無寧顯得有些抗拒,然而也左右不了裴瀟,隻得合眼躺在床榻上。他輕聲喃喃道:“裴瀟,下雨了。”

裴瀟聽見後仿佛怔愣了一下,然而並沒有停下。

過了半晌戚無寧細細抽起氣來,裴瀟聽著心裡也不覺抽疼,卻克製不住下手更重。懷中人周身冰冷,發起顫來,其實分明知道這樣的事無論對他還是對戚無寧來說都不過隻是折磨罷了。

結束後他抱起戚無寧來到廊下,戚無寧一點力氣也沒有,卻仍舊伸手去接那雨,月光灑在他麵頰和腕間,雨水融化在他掌心,方才眉眼間的水色結成了萬古長斯的冰。

他們之間的溫情從來不長久,裴瀟到底還是有些歉意,不好直接開口問不相關的事,隻輕聲問道:“難受得緊麼?”

戚無寧沒有立時回答,隻是沉默著,久到裴瀟以為他不會再回答了時,他啟唇輕道:“沒有。”

他沒讓裴瀟為難,率先開了口論白日的事情:“那個女孩子,看她身量腳步便知道是有功夫的,且是專門為著‘這件事’練的。這不在身量模樣上,全在舉止步伐,是刻在骨子裡瞧得出來的。”

“十數年來柔甲中,不過萬分之一能跟著我練斬狼神的本事,我敢發誓,從來沒有一個活著的能夠出去。她若不是咱們的人,王爺以為是誰的人?”

裴瀟默然,沒有回答。

“我可以去!”戚無寧忽然激動起來,激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嗆咳,眉目顯出狠意:“你知道我可以,為什麼還要害這些女孩子,如今更是引來這麼個來路不明的人,引狼入室……”

“不可能的,”裴瀟神色驟然冷下來,額前青筋隱隱跳動:“我絕不可能讓你去,這件事,你這輩子都不要想了。”

戚無寧蹙眉,額前滲出薄汗,不可置信般道:“為什麼?”

裴瀟不可忍受般忍住了脾氣,沒有正麵回答:“若留下薑勻淨,你說她多久能夠上場?”

戚無寧明白了他的回絕,垂下眼眸,神色也冷了,就事論事答道:“她看著太柔弱,現在還不行。但若是真要練,也隻用得不出兩個月。”

“好,”裴瀟答,“你累了,去睡吧。”

“你真敢信她?”戚無寧眉頭更是緊縮。

裴瀟臉上隱隱顯露出不屑之意,笑意森森陰寒:“誰說我信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