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大殿 真是狼狽啊。她想。(1 / 1)

她挾持戚王,身側眾人不敢上前,隻等著戚王下文。

薑殷心中氣血湧動,已經起了殺心。

若是沒有戚王口諭,所謂客棧門口的手下必然無處獲得指令,阿勉或許可以保住。

然而若是阿勉已然落入賊手,戚王一死她便再無生路。

裴晗也在客棧,倘若戚王手下來襲,他能保住阿勉麼?裴晗重傷未愈,當下不過能正常行走而已,又能有幾分戰力,薑殷合了合眼,甚至沒有忘這方麵去想想。

此時之計,唯有她將淳定帝同浮月閣的陰謀和盤托出,然而隻待她要開口時,心中卻又湧起濃濃不甘——此時事關重大,她一旦泄露,關係的不僅是師門榮辱安危,更是她未來的唯一退路。

事已至此她早已無法脫身,倘若再說出一切,便是連最後的底牌也丟卻了。

薑殷失血過多,已經開始眼前發黑,手上卻不敢鬆勁分毫,一時一秒的懈怠都有任憑戚王脫手逃出的危險,她更要擔心自己一時不察,脫手便情緒上頭殺了戚王。

阿勉此刻境況如何呢?她不敢去想卻又克製不住去想,若是已經落入戚王衛兵手中,那麼殺了戚王也不算什麼罷,今日死在這兒也並未嘗不可,整個潁川府為她陪葬。

薑殷太累了,放棄的瘋狂想法不受製地湧出。

戚王唇邊冷笑,是瞧見了她麵上神色,心道自己這局豁出命去,馬上就要贏了。

他心中竊喜,想到薑殷雖心狠不怕死,但若是拿住了那個小姑娘卻可隨意擺布,無論今日結果如何,那個小姑娘必然要奪到手。

如此便可永遠握住薑殷的軟肋,如此人物攥於手掌心,便是一把所向披靡的利刃。

薑殷手下微動,似乎終於想立刻殺了戚王,然而過了片刻,她手上顫抖,究竟未能狠下心來。

薑殷合上雙眼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戚王賭對了,她不舍。

她早下定決心,豁出去自己一條命也要保阿勉一世平安,即便心內撕痛,她仍是終於啟唇決定說出實情。

“潁川府今日之難,是……”

她話音未落,殿外一陣轟然之聲,幾個圍住薑殷的衛兵不僅回過頭去看,也為薑殷留出一絲視線。

隻見殿門外一陣黑色身影迅疾如風掠過,駐守的衛兵皆儘被割喉倒地,他迅速衝上前來,圍困薑殷的侍衛一齊衝上前去——

黑影手中一柄長刀揮灑,帶出一線刺眼銀光,出手招招致命,與十數侍衛纏鬥不分,銀光與帶出血痕交織於大殿之間,恍若佛蓮盛放。

薑殷緊咬牙關,明白此人招式並非浮月閣所授,不知所來何人。

那黑影動作極快,一切終結之時其實並未過去多久,然而在薑殷的眼中卻仿佛有世紀之長。

纏鬥終於平息,唯餘回蕩於大殿的重重喘-息呻-吟之聲。方才纏鬥的侍衛全部倒在地下,卻無一人命喪當場,隻全被卸了四肢,劇痛扭動掙紮著。

這樣的功夫,放眼整個大齊,又有幾人能有?

潁川府的衛兵並非無能之輩,皆是戚王一手訓練出的親兵,他對他們實力最為了解,至此戚王的雙目中終於流露出不受控製的驚駭。

那黑衣人終於站定,他一身勁瘦玄衣,瞧不出是否有傷口,身姿卻仍舊挺拔雋秀。但見他五官精致華美,側頰上卻血跡未乾,於是襯得麵容病態般蒼白刺目。

“你是?”戚王看見略有些熟悉的麵孔,心中大駭,不由得脫口出聲,“是寧王的庶子,是……”

裴晗緩緩抬眸,全然不似平時的溫潤和善。他雙眸通紅,僅是眼神便讓人不寒而栗,這副模樣便是前世的薑殷也從未見過。

她總不明白傳聞中那個所向披靡、大破離道的少年將軍會是何等模樣,隻因在她麵前裴晗總是溫文從容、積石如玉的。

若非親眼所見,她斷不能信麵前的竟然是裴晗。

他並不去看薑殷雙眼,也不理會戚王之言,仿佛他們並不存在般。他麵孔上隱約閃出幾許病態的暗芒,緩緩提起長刀挑起一個倒地侍衛頭顱,陰惻惻平靜問道:“是誰碰的她?”

薑殷下腹仍穿著那把長槍,鮮血溢出,更有一股順著牆頭紅纓緩緩滴落。

侍衛渾身抖如篩糠,自然不敢問他口中那個“她”是誰,卻也似乎不甘道出是所為,隻愈發劇烈地抖著。

見他不答話,裴晗麵色微不可查冷了些,一貫如水的眼眸中怒火黯然翻滾,也並不多廢話,提起長刀下揮,便生生剁下來那侍衛一隻手!

“啊啊啊啊啊——”大殿中終於響起一聲變調的劇烈慘叫,血液噴濺而出,那衛兵直直嘔出一口血來。

“我再問一次,是誰碰的她。”裴晗的嗓音低啞,依舊平靜,帶了一分不可忽視的陰冷,讓人莫名想起扭曲嚇人的麵孔。

那衛兵還有幾分忠心氣節,沉重出著氣,竟然是隻字未發。

裴晗略活動了一下手腕,劈刀從這衛兵腦側紮了進去,生生在裡偏了個角度,侍衛已經是叫也叫不出來,有出氣沒進氣了。

裴晗往旁側微微挪了挪身子,換了個目標。

這個衛兵已經嚇得聲音顫抖,見到裴晗向他這方向來就渾身劇烈抖起來,他還未動手便濕了襠部,拚儘全力抬出脫卸的胳膊,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弧度,大聲叫道:“是他!是他!求求你留我一條——”

裴晗看清楚他指的是誰後,便一刀揮斬過去,割破了這衛兵喉嚨。

他雙手似乎想去捂住頸間汩汩而出的鮮血,卻因被卸了四肢無法使力,隻得渾身不受控地撲騰著,風箱般劇烈抽氣,聲響刺耳仿佛鏽鐵,緩緩不動了。

薑殷平靜地欣賞著這場鬨劇,雙目微眯,麵無表情,隻有陰沉眼神中多了些玩味,唇角緩緩帶了點上揚的弧度,這是頗為欣賞之意。

手中的戚王看見此景,已是奮力掙紮起來。

薑殷一手維持住刀抵戚王脖頸的姿勢,另一隻手重重捂過戚王唇畔,神色仿佛暴戾,自是要他看著眼前情形,卻又不讓他出口說話。

裴晗找著了那個方才將長槍釘入薑殷後腰的衛兵,緩慢提起手中長刀,是個要將他大卸八塊的起勢。

隻見他微微提手便要下刀,那衛兵已然合眼便等就死,上座處才緩緩傳來一聲冷淡聲線。

“夠了。”薑殷雙眉微揚,聲音如有笑意,如有誘惑,極輕極快。

她麵目淡然,絲毫沒有表情,又緩緩冷道:“殺了他就夠了。”

濫殺無益,適可而止便行了,裴晗一定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隻是今日隱隱顯出有些不正常。

他方才殺得眉目血紅,仿佛浴血修羅,狠戾之色就連薑殷看了都不免膽寒。

在聽見薑殷那略有些虛弱的聲線後,他卻仿佛忽然被當頭一棒敲醒,停手轉頭望向仍然挾持著戚王的薑殷處。

他臉上方才紋絲不動的冷臉麵具終於破出一絲裂痕,長刀落地,緩緩走去。

他似有些踉蹌般行至薑殷身側,顫抖抬手撫摸她麵頰,眸中有難言情愫,輕聲道:“我來晚了……”

他雙目染了重重雪色,似乎哀痛非常,滾著不似尋常人會有的波濤洶湧,這目光薑殷莫名熟悉,是她墜下金陵台時看見的那道目光。

那時她是什麼感覺?薑殷依然忘卻了。然而此刻她心中某處卻似乎被莫名戳中,疼痛感源源湧出,心肝肺腎無一不酸脹生疼。

這時她才聞見他身上濃烈血腥氣,隻見他身上純黑衣裝各處已然破裂,露出數道深不見底的傷口,如何從潁川府門破過重重把守入內的,自不必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想問。然而忽然有那麼一刹那,她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也不那麼重要。

她輕輕道出掛念了許久的問題:“阿勉她……”

“她好好的,我方才看著她呢。”裴晗柔聲道。

薑殷聽見柔勉無事,方才撐著脊梁骨的那股勁驟然一鬆,忽然覺得身軀沉重難以支撐,往下重重一跌,手上刀匕又進一分,戚王被捂住的口唇之間發出嗚嗚哼聲。

“戚王……”薑殷氣聲道,“留著。”

話音剛落,她終於無力倒下,折剛匕一鬆,墜落於大殿階麵上,發出“叮當”一聲脆響。

裴晗慌忙去伸手抱住她,另一隻手往下重重一揮,一手刀將戚王劈暈,往薑殷膝彎處一摟,將她打橫抱起來。

“你既要來,若是早半分便好了,我方才真是急壞了。”薑殷見他麵沉如水,莞爾一笑,故作出輕鬆的神色。

她並不怕疼,隻是有些沒力氣——她少時功夫練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這具身軀的確不大濟事。

他著意不去碰那將她貫穿的長槍,低聲問:“疼得緊麼?”

“就一處傷,這有什麼疼的,你也忒小瞧我……”薑殷笑起來,口中鮮血卻不受控向外湧出,逼得她嗆咳出聲,又給牽動腹部傷口,一時真給疼得說不出話了。

真是狼狽啊。她想。

“我殺了戚王給你報仇,不好麼?”裴晗壓低著聲線,仿佛在竭力控製某些情緒。

他發絲都在往下滴血,脊背僵直,除卻沒有致命的大傷外其實比薑殷傷得重,身上也已遍是破口,這般用力摟著薑殷,對他自己也是一種折磨。

“他不是你叔叔?你還真是狠得下心……大義滅親。”薑殷笑道,隻是重傷在身,笑得略淒慘。

裴晗沒有回答,他的目光便是回答。他似有不甘,卻又不願忤逆薑殷心意。

薑殷明白自己欠他一個解釋。

但她不敢說——自己涉嫌偏要保住戚王一條性命,一是要拖慢淳定帝削藩的步伐,二是防止此事再度傳入寧王耳畔,引發警覺,再度讓一切都向前世的老路。

這是裴晗的父親,儘管他口述自己並無父子之情,但一麵之辭豈能全信?他前世不照樣入主東宮,成了大齊皇太子麼?

事情鬨得這麼大,如何才能不傳入寧王耳中、不傳回闕京呢?

薑殷自己也缺了些底氣,隻低聲道:“我留他有用……且今日之事,萬不能傳出去。”

這話也不知道觸動了裴晗的哪根逆鱗,逼得他麵色鐵青,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未能出口。

他靜了良久才緩緩道:“我有法子,這件事交給我……你傷得太重,先歇歇吧。”

闕京羽衛還在府外,戚王不過暫時昏迷,他能有什麼法子?薑殷便要開口詢問,卻忽然聞到一陣甜膩膩的香氣,隻覺腦海間驟然混沌,轉即便不受控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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