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有恒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他能清楚得知道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他依舊被困在這場夢裡沒辦法醒過來。
他先是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躺在父親的懷裡,看著母親笑著朝自己伸手,滿是歡喜得逗弄自己。
之後,身為向導的母親向著長大一點了的自己展示著磅礴的精神力,母親告訴自己,身為哨兵他會和他的父親一樣,遇到一個和自己無比契合的向導。可母親的祝福隨著她的身影越來越淡,她轉身,本來溫暖的金色發絲隨風而動,搖晃著泛上血紅,這紅滲透進母親的精神力裡,朝外鋪開的無邊無際。
母親的身影最終化成那一片見不到儘頭的血色,龐有恒空落落得在這紅的讓人眼睛泛起血色的地方行走,蔓延開的精神力變得粘稠,從龐有恒的腳背上一點點攀升高度,蔓延過腰。他的雙腿艱難前行,每跨動一步都需要用儘力氣,龐有恒看不見眼底的血絲,他眼睛已經一片血紅,可他仍漫無目的得抬腳,落下,一步一步,不敢停歇。
他走了很久,久到周圍結出蛛網,血色生出碎肉,久到他意識模糊,再也無法判斷自己身在何處。
周圍有很多人從自己身邊走過,曾經為自己做過疏導的向導搭檔、滿臉失望又惋惜得看向自己的老師,惡毒詛咒著自己的任務目標,以及抱著母親遺物對自己不管不顧的父親。
最終,他在這片藏著碎骨血肉的地方看到了一座小島,一座很小很小的島,小到島上隻放得下一架斷頭台,鋒利的閘刀高懸於頂,龐有恒清楚自己將要走向哪裡。
在踏上斷頭台時,自己的那位童年玩伴,尤視從斷頭台後走出遞給他一個精致的木盒,龐有恒打開一看,裡麵裝著豐盛的食物。
但那沒有一樣是龐有恒愛吃的。
龐有恒接過木盒,在斷頭台邊坐了下來,雙腳浸泡在血色裡,他拿手抓起木盒裡的肉塊,準備吃下自己的最後一餐。
他無悲無喜,平靜得意識到自己即將埋葬此處。
直到抓著肉塊的手被人握住,手裡的食物突然消失不見,指尖隻留下食物溫熱的油漬。
龐有恒不解得回頭望過去。
隻見到伏誦穿得破破爛爛,蹲在他身後將搶來的食物喂進嘴裡囫圇吞下,連嚼都沒嚼一下。
龐有恒張嘴,想說點什麼阻止他,可伏誦動作更快,一把搶過龐有恒手裡抱著的木盒,乾脆利落的身手讓人措手不及,甚至伏誦還抽空瞪了龐有恒一眼,隨後拿起木盒仰著腦袋抓著食物往自己嘴裡喂。
龐有恒:“......”
真好,還沒上斷頭台就遇到自己的餓死鬼同事了。
伏誦禍害完龐有恒的食物,他將木盒扔到一邊,不滿足得舔著嘴唇,龐有恒盯著他的舌尖貼在嘴唇上左右劃過,不知道為什麼,龐有恒覺得自己移不開眼睛。伏誦沒龐有恒那麼悠閒,沒有被滿足的欲望迫使他左右觀望,最終,他的視線停留在那架有著鋒利閘刀的斷頭台上。
龐有恒隻是見色起意盯著人走了會兒神,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伏誦按在斷頭台做的案板邊,手裡被塞了閘刀做出的簡易菜刀。
龐有恒:“?”
伏誦毫不客氣在血色裡打撈起碎肉,甩在龐有恒麵前的案板,理直氣壯又蠻不講理:“給我做飯。”
不容拒絕的聲音強勢傳進龐有恒的耳朵裡,被迫進入做飯角色的龐有恒在原地呆愣了會。本來應該已經毫無波瀾的心突然泛起漣漪。
可惜這不是什麼感到溫暖的情感,而是一種無奈又氣憤,讓人腦袋充血,想要反駁點什麼的感覺。
他想說,
伏誦你這人,搶了人斷頭飯還要人給你做菜?講不講理,況且他龐有恒精神域裡這些東西是人能吃的嗎?
走向深淵的心臟跳動起來,生命的脈搏在此刻有些過於激動。
伏誦可不管,他就像在夢外一樣,隻要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管這是一件什麼樣的事,他就是要完成。
伏誦抓著空中布滿的蛛網,將那些東西緊拽進手裡,龐有恒因為他的動作感覺到了精神域傳來被侵入的痛苦。
“做飯。”伏誦一板一眼,不容拒絕。
龐有恒在自己的夢裡被氣到了。
這是他從有記憶以來,最憋屈的夢,這完完全全是個噩夢!
龐有恒帶著滿腔怨氣睜眼,結果看到的是一張和夢裡一模一樣的臉。
雪白卻薄弱的簾子遮擋住窗外的光,無法被掩蓋的晨光滲透進來。伏誦坐在他的床邊,將腰背挺得筆直。
見龐有恒清醒,伏誦板著臉將龐有恒躺著的那張病床升高,讓龐有恒背部靠著立起的床,保持一個坐著的姿勢和自己對視。
“我餓了。”伏誦張口。
一句與夢裡高度重合的話讓龐有恒還沒平複的心情更加感到惱火。
“都說了那東西不能吃!”龐有恒下意識得回答。
不明所以的伏誦歪著腦袋表達自己的疑惑。
龐有恒突然意識到之前那是一場夢,是他精神暴動前的夢魘,以往,他會在閘刀下獻祭出自己的頭顱,隨後陷入一場混沌的精神暴動中。他有些驚訝,驚訝自己竟然能這麼順利得清醒過來。
伏誦眨了兩下眼睛,觀察著龐有恒的表情,隨後他了然,露出一個揶揄的笑:“怎麼?S級哨兵也會說夢話。”
龐有恒順著伏誦的話看過來,心想夢裡夢外已經不重要了,反正這個人依舊是那麼我行我素。
“竟然不反駁我?”伏誦有些不習慣,“剛睡醒之後這麼乖?”
伏誦往座椅靠背一靠,兩手舉高伸著懶腰,恢複他那副懶散的樣子:“你已經睡了十多個小時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跟白塔申請搭檔意外死亡的撫恤金了。s級能拿到的撫恤金應該會不少吧?”
聽著這人的盤算,龐有恒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隻要現在伏誦不在哪撈一塊全是血的碎肉給自己,他就覺得伏誦還算順眼。
“你覺得我睡這麼久是因為誰把一艘星艦給弄墜毀了。”龐有恒很快從夢魘的影響中恢複過來。
“什麼?原來星艦的墜毀是有人操作的嗎?”伏誦誇張得捂住嘴巴,“這麼大的事情可不是我們兩個來旅遊的普通人能介入的,這真是太可怕。”
這裝傻充愣,睜著眼睛說瞎話,動作誇張的反應,明顯是伏誦跟著自己學的。
龐有恒:“......”
一覺醒來,不講道理的向導學會了新的氣人方式。
“你精神恢複得真好。”龐有恒同樣靠著被立起來的床,帶著點笑意看過去,“竟然精神這麼好,不如我們再來一場疏導?C級的精神力太過貧瘠,可彆拿來浪費了。”
在剛抵達這顆滿是危險的禱辛星,龐有恒理所當然會認為自己這句話會被伏誦嘲笑著拒絕,但伏誦意外的沒有露出任何不耐煩,他隻是前傾身體,將指尖按在龐有恒的鼻頭,隨後手指輕撫向上,到了兩眼中心的鼻骨上。
伏誦盯著龐有恒眼底未褪下去的血絲,聲音輕緩:“已經疏導過了。”
“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可是任勞任怨的在做一個好搭檔,不然你早就精神力暴動,衝出去在街上像個失去理智的瘋狗一樣亂咬了。龐有恒,你該感謝我。”
不然以他伏誦在墜毀時受到的那點傷,怎麼會和這個哨兵一樣昏睡那麼久。
伏誦早就醒過一次,那時候他見到的是控製不了自己的精神力,整個人陷入夢魘的S級哨兵,伏誦要是不管他,星盜早就順著那暴亂的精神力找過來,將他倆扔進星海裡。
疏導完的伏誦累得倒頭大睡,至今還餓著肚子,不過伏誦也再次意識到了,S級對與他這個貧瘠的C來說,真是個巨大的麻煩。
龐有恒聽到伏誦的話,第一反應就是探查自己的精神域,精神域還是那一片渾濁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但自己確實也覺得輕鬆了些。
也是,伏誦一個C級的向導,他對自己的疏導,效果甚微才是正常現象。
龐有恒順著伏誦的手,看向了伏誦剛剛說話的嘴唇,他想起來在自己的那場夢裡,伏誦因為不滿足而輕舔嘴唇的動作。
夢裡的人衣著破爛,動作粗狂,可那張臉確實跟眼前一模一樣,龐有恒忍不住想,要是真正的伏誦做出那樣的動作,會比夢裡更讓他移不開視線嗎?
甚至不僅是舔舐,他還想看這張嘴開合著做點其他的什麼事,他想看伏誦的舌尖與牙齒在自己身上帶來點刺激的輕咬,他想聽這張嘴說出引領自己走向從未踏足地點的話語,他好奇,這人好看的唇齒,會有什麼樣的滋味。
“你那眼神什麼意思?”伏誦板著臉收回手,“說起來,還有正事,龐有恒,我餓了。”
龐有恒一個激靈回過神,他現在對著伏誦說餓有種莫名其妙的驚悚感。
伏誦也沒辦法,他的資產讓白塔全給凍上了,明明是自己辛辛苦苦的血汗錢,現在卻一分也用不出去,甚至連買食物的錢也拿不出來,他現在才是真正的一窮二白。
“出去找吃的,你付錢。”伏誦嚴肅得盯著龐有恒,似乎自己說的是什麼關乎聯盟存亡的大事。
“行,你說什麼是什麼。”龐有恒果斷答應,甚至有些急切。
兩人莫名得一拍即合。
在星網上為訂購了新的衣服後,兩人換下了那身由於墜落事故而變得滿是斑駁的衣服。
不得不說越索集團出品的星網真的讓人安心,就算是在這個星盜橫行的星球,星網的各項功能也能正常使用。日常用品在這座星球上依然可以線上售賣,可奇怪的是,線上的食物卻少的可憐,
順帶一提由於伏誦的星網支付功能被凍結,衣服是由龐有恒買的,在伏誦臭著臉威脅著說自己不要顏色豔麗不要太緊身不要太張揚的衣服以後,龐有恒幫他買下了一件深紅色短款牛仔外套和一條滿是係帶裝飾的工裝褲。
那件外套配的內搭,依舊是一件短款,模特圖裡這套衣服露出了模特精瘦的腰身,帶著份誘人的味道在裡麵。
龐有恒偏要和伏誦對著乾!
他就要選顏色紮眼,緊身又張揚的!
“龐有恒你有病吧。”星網送貨小機器人把衣服送到後,伏誦抓著那套衣服暴怒而起,跳到龐有恒的病床上想掐住這個該死的哨兵的脖子。
龐有恒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他靈活避開伏誦的鎖喉,從病床的另一側跳下去,得意的臉上寫著“你能拿我怎麼樣”。
伏誦咬牙切齒,再次在心裡把白塔的這個義務任務規定從裡到外罵了個遍,在穿著一身破爛和這件露腰的誇張衣服裡,伏誦還是不情願得選擇了後者。
他大大方方得脫掉衣服,皺著眉把龐有恒買來的那件設計複雜的外套往身上套。
龐有恒有些驚訝得看著在自己麵前毫不避諱的伏誦:“你就這樣換?”
伏誦不緊不慢穿上衣服,他忍不住扯了扯短了一截的裡衣,暴露在外的精瘦腰身白晃晃的,讓伏誦很不習慣,褲子上繁瑣的係帶一圈一圈繞著自己,伏誦忍不住去想要是穿著這件衣服陷入戰鬥的話,這帶子會有多礙事,到時候他得把這些帶子全剪了,才能安心行動,不用擔心自己被挎倒。
龐有恒看這伏誦,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他在心底稱讚著自己絕讚的眼光,長相乖巧但性格惡劣的伏誦,確實更適合這種繁瑣華麗的衣服,複雜的設計會壓住伏誦表麵的無害,讓他的攻擊性顯露出來。而那節裸|露出來的腰身又在這份攻擊性了加了些色情感,讓人忍不住想將指尖按上那藏著力量感的肌膚上,品味皮膚下的灼熱。
“想摸?”身體的本人道破龐有恒的小心思。
沒等龐有恒想好怎麼回答,他的手就被牽住,引導著往前,掌心猝不及防握住了伏誦的腰。
伏誦身為向導,身體素質比普通人還要差一些,一點小傷在伏誦身上看起來都無比嚴重,各種傷痕在他身上也會停留更久的時間,龐有恒的手覆上去時,想象中的灼熱卻沒有出現,伏誦的腰上冰涼一片,帶著火熱的,反而是自己的手。
而腰上的一處齒狀傷痕,更讓龐有恒呼吸急促。
那是之前他在伏誦腰上咬出來的痕跡,是自己在伏誦身上留下的標記。
這樣的的認知讓龐有恒莫名感到興奮,他的指尖撫摸著這處傷痕,帶著逐漸浸滿心頭的滿足。
可這齒痕似乎有點深,他明明記得自己下嘴時收了些力道,這個向導實在是過於脆弱了,他以後得更加放輕動作才行。
“摸起來感覺怎麼樣?”
龐有恒坐在床邊,伏誦站在他的身邊低頭看過來,向導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龐有恒抬頭和他對上視線。
“好極了。”跟伏誦,龐有恒不會客氣,“都說向哨之間的疏導要有適當的肢體接觸才能達到更好的效果,下次疏導咱們也這樣?”
“這麼快就在盤算下次了?”伏誦覺得這人真的有夠厚臉皮,但沒關係,伏誦臉皮比他更厚,“這次不也可以嗎?”
說著,伏誦將手從龐有恒的拎寇初沈進去,冰冷的首紙鑽進這具滾燙的深蹄,帶來一陣su麻和戰li。
伏誦手腳利落扯著龐有恒的衣服往上一拽,瞬間龐有恒遍赤|裸著上身麵對自己。他撿起床邊龐有恒還沒換上的新衣服。
那是一套極其簡單的黑衣白褲。
好小子,給他買這些奇奇怪怪的布料,給自己的倒是很正常嘛。
伏誦咽不下這口氣,他必須報複回來,而報複的方法似乎已經自己跑出來了。
“你似乎很開心啊,哨兵先生。”伏誦帶著揶揄的笑聲低低的鑽進龐有恒的耳朵。
龐有恒忍著窘迫,硬著頭皮說:“怎麼了,向導先生要幫幫我嗎?”
他深知,對於伏誦這種人,絕不能示弱,他要是暴露自己的弱點,一定會被這個性格糟糕的人追著捉弄,無休止的戲耍,所以他在等,等這個人出言嘲諷,等伏誦覺得自己報複夠了,讓他一個人平複這場心悸。
“說的也是,為了不弄臟新衣服,那我就勉勉強強幫幫你吧。”伏誦出乎意料的回答,“不過,以我診所的標準,明碼標價。”
在這具莊蒴寳顢的身體上,伏誦的紙間從一路往下,輕點著因為緊張而僵硬的腹部,最終來到了違規七次不知道怎麼改了的地方。
冷白的手與小麥色的肌膚對比明顯,鮮明的存在感讓龐有恒大腦變得一片空白,連呼吸也變得艱難。向導微弱的精神力包裹著他,帶著調笑和安撫意味的精神力侵入精神域,讓本就混沌的人更加沉溺。
一直對他態度不算友好的伏誦為什麼這麼做?
龐有恒已經沒有功夫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伏誦站在病床邊他懊惱得反應過來。
這到底是報複還是獎勵?
他有些惱怒。
他做出一個第九次審核過不了的動作。
伸出去的手腕上閃過細微白光,那是星網標紅信息已讀的後續提示。
與這間病房的曖昧氣氛不同,醫院外的星盜們忙碌著在街上四處尋找著什麼,街上的行人被抓捕拷問,亂成一片的街道滿是嘈雜。
離醫院不遠的一處拐角小巷裡,一個女人步履蹣跚扶牆緩慢移動,警惕的神情觀察著周圍細微的風吹草動。
確認星盜暫時沒找到這裡後,女人打開脖子上掛著的懷表,目光看著懷表裡藏著的那張照片。她攥緊那東西在手心,手心捏的發疼也沒有鬆開力道。
“請您保佑我。”
女人對著照片祈禱。
懷表裡的照片在小巷黑暗的光裡仿佛蒙上了一層霧,可仔細去看,還是能看出照片裡的人的模樣。
鼠灰色的短發,金色的圓瞳,五官漂亮精致但卻皺起眉頭,少年氣的臉故作嚴肅,一本正經盯著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