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穗歲沒動,依舊站在那兒。
她明顯察覺到在陳肆那話說出口之後,包間內的氛圍頓時變了,原本鬨鬨哄哄的動靜都消失,無比安靜。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蘇清淮,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掏了掏耳朵,“什麼?”
劉崎是過來人,很快明白陳肆是什麼意思,笑著勾住蘇清淮的肩拍了兩下,“兄弟,你彆管彆的,自己找位子得了。”
在場人都心照不宣地對了個眼神,都是成年人,又懂這些。
段庭軒調侃道:“蘇清淮,家都被偷了還不知道呢?”
這話不言而喻,喻穗歲也聽出其中含義。
她不動聲色地偷看陳肆,卻不料被他捉住視線。
陳肆眼神朝著身邊的空位上掃了下,意思很明顯了,是讓她坐過去。
喻穗歲眨眨眼,依舊沒動。
陳肆倏地笑了,眯著眼,做了個口型:非讓我抱你過來?
喻穗歲臉一紅,輕咳一聲,慢吞吞地挪動自己的位置。
剛在座位前站定,右手便被一隻大掌拉住,隨後她被一股無形的力道帶著向下,最終落座,在陳肆身旁。
這一切動作都被蘇清淮看在眼裡。
他嘖了聲,手裡拿著根竹簽,直接朝陳肆扔過去,“你可真行,不聲不響的。”
陳肆簡單地偏了下頭,動作簡單帥氣地躲了那跟竹簽。
他端起酒杯,輕笑,故意扮豬吃老虎:“彆聽他們瞎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個“還”字倒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但也足以說明陳肆動了某些心思。
喻穗歲垂眸,隻當沒聽到他們的聊天。
即便是自己是話題中心的人物。
包間中的人大多是陳肆車隊裡的成員,除了蘇清淮和段庭軒,兩人平常經常抽空去看車隊比賽,和隊內的人關係早就熟了。
車隊人員的年齡大多處於二十左右,個個心高氣傲,隻有陳肆能降住他們。這會兒一個個兒的眼睛都盯著喻穗歲看。
陳肆注意到那些探究的眼神,指節敲了兩下桌子,聲音帶笑但卻有威嚴:“行了啊,眼神收斂點,是沒見過女孩還是怎麼著?”
隊內最小的成員吳雋嘿嘿笑了兩聲,“當然沒見過。”
陳肆嘖了聲,吳雋連忙補充道:“沒見過這麼漂亮的。”
蘇清淮剛撥了個毛豆,聞言把皮甩他身上,嗤笑:“那點兒出息。”
吳雋挨罵也沒生氣,他今年剛滿十八,比蘇清淮這個高三生還要小兩個月。
桌上擺滿了啤酒瓶子,一群大老爺們湊一起吃飯自然不會買飲料。
陳肆長臂一伸,撈起桌上的茶壺,不動聲色地倒在喻穗歲碗中,幫她燙過一遍餐具。
喻穗歲舔了舔下唇,小聲說:“謝謝。”
陳肆收起下巴,頭微微低著,冷不丁遞過來一眼神。
喻穗歲不明所以,疑惑地眨眨眼,就聽到他含笑的低音:“這麼客氣?”
她怔愣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嘟囔:“我這是懂禮貌。”
陳肆輕笑,笑聲傳進她耳膜中,惹得她耳根發癢。
“想喝什麼飲料?”陳肆燙完餐具之後,遞給她一雙乾淨筷子。
喻穗歲搖頭,“喝水就好。”
男人嘖了聲:“再客氣就虛偽了,學妹。”
他這話不陰不陽的,著實把喻穗歲噎到了,她撇撇嘴:“那我隨便,什麼飲料都可以。”
最後,喻穗歲跟在陳肆身後走出包廂,穿過甬長又喧囂的走廊,前往前台。
服務員看到陳肆,態度熱切地同他打招呼:“怎麼了,肆哥。”
“拿瓶喝的。”他淡聲道。
服務員震驚:“不是搬了五箱啤的嗎?不夠喝?”
陳肆瞥了他一眼,“拿瓶小姑娘喝的飲料。”
服務員哦了下,眼神頓時曖昧起來,八卦地問:“小姑娘,誰啊?”
喻穗歲進入大廳之後,一直站在離他三.兩米的距離之外,周圍的環境太嘈雜了,她沒聽到陳肆和服務員的聊天聲。
站的位置旁邊剛好坐了一桌人,她有些無聊,隨意望著燒烤店的四周環境,眼神忽然在某個人的臉上停住。
沒有其他原因,隻因為那個人長著張同陳肆有七分相像的臉。
但身上的氣質卻截然不同。
陳肆雖然平時看著沒什麼正形,吊兒郎當的,但畢竟還是個高三生,周身的江湖氣息沒有太過嚴重。
除了痞氣之外更多的是蓬勃少年感,讓人忍不住想靠近他。
而那個男人卻像個三教九流之輩,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街溜子又陰鬱的感覺,不像個好人。特彆是他的眼神,像條吐著蛇信子的蟒蛇,下一秒就能將人吞入腹中。
總之給喻穗歲的觀感很差。
倏地,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喻穗歲心中警鈴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
她看到那個男人對身邊的寸頭男招手,低聲說了些什麼,關鍵他講話的時候,眼神還一直放在自己身上,黏糊糊的,一種反胃惡心的感覺。
很快,寸頭男也跟著看了過來。
隨後寸頭男起身,用腳隨意踢開凳子腿,朝她走了過來。
喻穗歲瞳孔放大,連話都忘了說,後退幾步。
寸頭男目標明確地走向她,看出她要逃跑,乾脆抬手擋住她。
他身上滿是濃重的酒味和煙臭氣,張開一嘴黃牙:“小妹妹,我老大讓你和他喝一杯。”
喻穗歲心裡一咯噔,立刻說道:“我不認識你老大是誰。”
寸頭男仿佛聽不出她語氣中的拒絕,繼續:“去見見不就認識了。”
喻穗歲搖頭,“還是不用了。”
寸頭男嘖了聲,“小妹妹,這麼不給麵子?”
喻穗歲不想再同他周旋,想去找陳肆,卻被麵前的寸頭男完完全全地擋住視線。
她呼出一口氣,故作鎮定:“我不認識你老大,也不想——”
話還沒說完,一隻手便伸到她的肩膀處,用了不小的力道,直直地攥住她的右肩。弄得她生疼。
寸頭男冷笑:“這可由不得你。”
喻穗歲想掙紮,手一動便摸到口袋裡有今天上午帶去簽合同的中性筆。她想也沒想地摸住那根筆,單手摘了筆帽,眼神發冷又倔,尋找時機準備刺向麵前的寸頭男。
寸頭男注意到她的眼神,笑容更大了:“呦嗬,還是個帶刺兒的?”
他另外一隻手也朝她掃過來,目標是她的左肩,可剛舉到半空中,就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截胡。
“誰啊——”
寸頭男的話還沒落地,整個人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帶著向後踉蹌兩步,站都站不穩。
由此,喻穗歲右肩上的桎梏瞬間消失。
來人的力道不是一般的大,一隻手便能把寸頭男向後拉扯出兩米遠。
嘭的一聲巨響,寸頭男被踹得沒站穩,向後栽倒,剛好栽倒在他剛剛起身的那桌。
圓餐桌被寸頭男碰到,失去平衡,向著一個方向傾斜,瓷盤和玻璃酒瓶也都滑落在地,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
惹來周圍一陣陣驚呼聲,但始作俑者卻根本不在意這些。
陳肆朝她走過去,垂眼,注意到她手上的動作,輕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被人欺負不知道喊我?”
喻穗歲手還在兜裡用力攥著那根中性筆,沒吭聲。
陳肆蹙眉,抬眸便是她一副倔模樣。
他不著痕跡地輕歎,忽然傾身,手探進去,將那根中性筆從她手中奪出來。
寸頭男摔得不成模樣,臉上身上被沾到了許多盤中剩的菜湯,格外狼狽。
他氣急敗壞地起身,指著陳肆背影就罵:“你他媽誰啊,找死是不是?”
喻穗歲被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住了,眼睫顫抖著。
陳肆注意到她細微末節的神情,安撫道:“被嚇到了?”
他抬手,動作放到最輕,細心地幫她把碎發掖到耳後。
被寸頭男恐嚇的時候,她心裡除了害怕沒有其他情緒。
可現在驟然被人安慰,內心深處寫滿了委屈兩個字。
情緒不受控製地開始起伏,喻穗歲眼眶瞬間紅了。
從小到大除了爺爺奶奶,就沒人這樣關心過她。
自從來到梧州,她在父母麵前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形象,情緒從未外露過,喜悅悲傷都放在心裡。
但現在,她不想再裝成一個小大人了。
喻穗歲點頭,聲音帶了幾分哽咽:“嗯,他剛剛抓我肩膀,很痛。”
此刻的她像個回家告狀自己受欺負的小孩一樣。
陳肆眼眸幽深,輕點頭,聲音薄涼:“弄疼你了是吧,那我給你出氣。”
說完這話,他轉身,朝著寸頭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