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的字體,不斷地閃爍,改換,最終畫麵定格。官邸院子裡,陸小闕此時也在抬頭看天幕,見到天幕的內容,心中一驚。
“南國陸小闕……自幼病弱,性聰慧,好讀書……君前奏對,曰:‘臣受百姓奉養,當以天下為先,願為國捐軀,不負君恩’。
而後隨使節隊伍入安城……忍辱負重,潛心研學,終日以中原文化和典章製度為伍,交遊廣闊,尊師重道,有古之遺風。時人敬之。
時中原順帝在位,獨寵陳淑妃,無子,朝野疑議。有梁臣諫君,曰:‘陸氏賢,可伴君身側’,順帝不允,再諫,依舊不允。
後有陸氏之長兄,南國王太子遇刺。陸氏幾次哀泣,悲痛欲絕,言語多有思鄉思兄之意。順帝方將陸氏放歸南國,此後如虎入山林。
……乘風而起,結交朝臣,並參預中樞機務,其勢漸強。及王太子薨,立為王太女。次月國主禪讓,王太女即位,為南國國主。
在位期間,文武兼修,因俗而治,並推行中原文化與典章製度,改革軍製,國力漸強……有誌於擺脫梁國控製,多次北上,終奪取梁國西南重鎮開遠……鄰邦小國,紛至遝來……南北對峙……稱帝……是為南國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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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陸小闕的貼身宮女驚惶中帶著些敬畏。
“先去書房,召諸位大人前來!”陸小闕其實也是心驚,可她麵上不動聲色,沉著地作出安排。天幕裡透露的信息,對自己也許有好的一麵,更多的是讓自己陷入更糟糕的處境。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句話不單單對梁國皇帝起效,對於遠在南邊的國主和王太子而言,也足夠激起警惕。
不過,天幕對陸小闕的能力和貢獻評價足夠高,也會讓一批人心向於她,畢竟南國內,雖稱頌王太子賢明,可也不是人人都買他的帳。
當然,陸小闕也隻是喜歡權勢,在形勢不對,為了權力讓更多民眾陷入水深火熱的事情,陸小闕也不屑去做。不過,現在想這個實在太早了。還不如先處理眼前的問題。
陸小闕迅速作出安排,這樣鎮定的表現,讓身邊的浮動的人心安定下來。眾人忽然有些理解,也許有人真的是天命所歸。
書房中。陸小闕之外,一共七位被她收服的使臣,正聚在一起議事。
陸小闕和使臣們商量:“大哥的消息,讓我驚惶恐懼。一定要將消息傳回國內,望父皇和兄長保重身體。”
副使道:“臣已安排妥當。陛下定會感念公主孝心,但恐朝中有小人作祟……”副使果然老成,考慮問題十分深遠,反應也很迅速。
陸小闕垂眸,眼裡閃過厲色,卻隻說:“朝中亦有賢人,不會讓人中傷忠臣孝女。”陸小闕如今在南國朝堂也安插了一些人,雖然根基還淺,但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最年輕的那位使者,如今也是陸小闕的簇擁,天幕之語,讓他感覺自己沒站錯隊。自己有能力沒人脈,被發配出使梁國又怎樣,坐冷板凳又怎樣,總有一天,都讓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好看!
此時他也積極發言,不希望被陸小闕忽視:“公主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如今天幕透露了未來,恐怕梁國有人要狗急跳牆。”
“暫時應該不會,梁國自詡上邦,一直以來都很要臉麵,梁帝也不是那等狠厲性子。至少暫時不會那麼急,也不會立刻在明麵上為難。”副使說。
“恐梁帝孤立。不如……”
“安防不可放鬆……還有……”
“還是得想辦法回過,不然,待國主千秋萬歲後……隻怕……公主已經沒有退路!”
……
書房中,其他幾位使臣紛紛說著自己的看法。陸小闕就靜靜地聽著,然後作出指示,安排接下來的任務。
最後,當所有人都離開書房之後,陸小闕站在書房窗台旁邊,遠眺天幕:“風雨將至,歸國路遙啊!”
*
皇宮中,皇帝和大臣站在宮殿門口那灰色的高台上。身後是深紅色的柱子矗立在大殿門口,莊重而威嚴。天上則是高高懸掛的、顯示著文字的明亮天幕。
皇帝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天幕通篇,都在敘述南國公主陸氏,這位後來的南國皇帝陸小闕的英明事跡。甚至在天幕敘事中,梁國甚至有威名受損之事發生。皇帝擔心,人心會動搖啊。
“宣政事堂官員集中議事。”
“安定人心為要!”皇帝迅速作出反應。
“是!”皇帝身邊的宦官得令,連忙去安排。
“陛下,不得不防啊。”原先建言要皇帝將陸小闕納入宮廷的官員變了臉色。
“陛下,如今南國公主絕不能放歸!不如……”官員語氣狠厲。
皇帝搖了搖頭:“南國士兵凶猛,若士氣高漲,軍民一心,邊境恐怕戰火又起,我大梁難以應付……
南國王太子賢名遠播,國祚有承嗣之人,現在陸氏死了,也沒有影響,相反,如果把她放回去,若能讓南國內亂……不行……不能放人!陸氏不是糊塗無能之人……”
“可是,陛下,將一頭幼虎飼養在身側,恐怕有一天會反噬啊!決不能疏忽大意!”
梁國皇帝沉思:“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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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軍隊迅速將使者官邸包圍得水泄不通。官邸中,一些來不及離開的小國使臣,也一起被圈了起來。除了天幕出現,反應迅速傳出的隻言片語,如今使臣官邸已經無法向外傳遞信息。
官邸庭院中的桃樹,從花香四溢,綠葉蔥蔥,到碩果累累,已經走了三個輪回。
陸小闕已經送走大部分的使臣,身邊隻剩下最年輕力壯的那個使臣,還有一些服侍和守衛安全的宮女、護衛。這還是那位使臣據理力爭,說必須留下來,讓公主有個一起商量的人,這才沒有走。
就連其他小國滯留的人員,也紛紛撤離了。也就陸小闕一行人,還有一些留在使臣官邸。
在陸小闕上書請求皇帝將其他使臣放歸的時候,身邊伺候的人都很疑惑,特彆是她的貼身宮女詢問:“公主,您為什麼要將幾位大人送走啊?您一個人,不害怕嗎?”
陸小闕笑著給宮女答疑:“我隻是順應了梁國皇帝想要孤立我的心思。何況,幾位大人陪在我身邊,也無濟於事。不如回國,還能內外支應。”
留在她身邊有什麼用呢?人心易變,日久而生怨憤,還不如讓他們離開更有價值。說到底,她還沒展示出足夠的價值,沒到那種一言出而萬人追隨的地步。她不是話本中那種有著王者之氣的主君,沒有讓人納頭就拜、忠心不二的本事。
更何況,將他們留在這裡,如果自己逃離,那些老弱之臣,如何處置?總不能拋棄吧?那樣將來更難收服人心。
這幾年裡,陸小闕放低姿態,十分謙卑,希望能夠降低皇帝的戒心,還讓離開的使臣,在外麵聯係南人,試圖重金賄賂一些梁國近臣,也確實取得了一些成效,梁國的守衛漸漸鬆懈。
陸小闕甚至想過對梁國皇帝以色相誘,畢竟皇帝喜歡原主這一款的容貌,是天幕蓋章確定了的,不過最後沒出手。倒也不是陸小闕不樂意做,而是沒到這個地步。
此時,陸小闕的處境,已經從被重重包圍,到偶爾遇到梁國重大節日、宮廷宴會的時候,能出去走一走,見見人,甚至能收到南國遞來的信件和節禮。
說到底,如今的陸小闕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南國公主,不但在梁國勢弱,就是在南國,有幾個人聽她的話?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深遠,會對陸小闕警惕的。天幕不斷更新,沒有誰會一直盯著陸小闕,除了梁國皇帝。就連陳柯那個淑妃家的傻麅子,也為陸小闕訓斥了怠慢她的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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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臣官邸的桃樹結了果子,青裡透紅的桃子十分誘人。陸小闕帶著一個貼身宮女,頗有興致地在庭院裡打果子。
這時,院外傳來騷動。陸小闕示意身邊的人出去看看。不一會兒,隻見那宮女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說:“公主,是北邊的樓國來了,要為皇帝送朝覲禮!”
當日陸小闕來安城,樓國也是其中一員。今日樓國權力更迭,使者再臨安城,陸小闕依舊在安都。
陸小闕若有所思。
第二天,待樓國官員整頓好,陸小闕便依禮上門拜訪。樓國的正使是他們的大王子,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不過這是個細致有禮的人物。
陸小闕起身要走的時候,他似乎是不經意間輕聲說起:“聽說你們和梁國的邊境戰事將起,還請公主保重。” 他的態度,似乎是想要把水攪渾。
陸小闕恍若未聞,笑著告辭。
回到院子,陸小闕就開始讓人關注樓國大王子提到的事情。
果不其然,邊境形勢緊張,兩國陳兵邊境,戰事一觸即發。不過,為何沒有消息傳來,是被在南國那邊還是安城這裡卡了?南國的消息係統出問題了嗎?還是……
果然,還是得回到南國才行,要不然說不得被人不明不白弄死了,那也是白死。
陸小闕著人盯著安城形勢,趁著梁國都城熱鬨,又多關注邊境、城中放鬆警惕之際,帶著剩下的使節隊伍成員跑了。他們從安城一路乘船入海,利用商船南下,終於回到了南國。陸小闕的腳踏上南國土地的時候,南國和梁國的又一場戰事剛巧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