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號上的錄製結束後,原本可以在渡輪上休息一夜,但付恬君下了節目就一直黑著臉,卸妝換掉服裝後就提前下船了。
和她前後腳下船的還有懷誠。
不遠不近的距離,付恬君憤怒地回頭,一想起周以涵唱完後他做的事,她就想啐他一口,有一肚子刻薄的話想罵他,但最後隻咬碎牙恨道:“你可真行。”
但他隻是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不帶情緒地淺淺笑著。
“你儘可用任何方式對我發泄不滿。”
付恬君恨了他一眼,徑自離開,走到路旁,一道刺眼的車燈朝她示意,車上的人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恬君——”
——是諶岩。
看清楚來人,她上前問道:“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諶岩從車上下來,冷淡的目光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沉聲問:“在和前男友敘舊?”
聽到他點破他們的關係,付恬君眼神警告,諶岩仿佛沒看到,繼續冷淡地客氣道:“節目錄製這段時間,多謝你們對恬君的照顧。”
電光火石裡,冷空氣在浮動,諶岩的客氣帶著冷若冰霜的霸道,似乎在壓抑著怒火。
懷誠臉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但也就是一瞬,他淺笑著回:“哪裡,恬君小姐很好。”
他順著諶岩的話稱呼她為恬君小姐,像上個世紀民國讀書人的客氣禮貌,傅爺爺如果還醒著,應該很欣慰看到他如今溫醇有禮的樣子。
諶岩沒再理會他,為付恬君打開車門,忍耐地緩聲道:“我們回去吧。”
他用的是“我們”,付恬君當然知道諶岩話裡話外的意圖,但她還是上了車。
車門關上,隔著車窗玻璃,懷誠在外麵目送他們離開,連腳都沒有動一下,甚至臉上還維持著一如既往的淡淡微笑,仿佛剛才在船上用絕對指令券指令她的人不是他。
她現在可真是惱恨他這幅什麼都波瀾不驚的樣子。
“回酒店嗎?”諶岩坐在她旁邊問,“還是出去喝一杯?”
“回酒店收拾東西,訂最近的航班回珩城。”
“現在已經很晚了,歇一晚明天回去也是一樣。”
付恬君尖銳地看他一眼,不與他置辯,直接叫坐在副駕駛的童桐:“童桐。”
童桐為難回頭,“姐……網上的事……要不要處理?”
付恬君深吸了一口氣,儘量保持情緒平穩:“網上怎麼說?”她不想去看那些令人厭煩的消息,後半段直播結束剛好卡住時間沒播出來,但她已經能想象到網上怎麼罵了。
“網上……”
童桐抓著手機不知道該怎麼彙報,主要是她並不清楚付恬君的情感問題,隻知道她和懷誠之間似乎是舊相識,結果剛才在旁邊聽到懷誠是自家老板的前男友,追求者在向前男友宣示主權……總之童桐恨不得自己沒上這輛車。
剛才跟直播看到他們回答問題的默契,又看到走廊華爾茲,結果下一瞬周以涵唱了一首《真相是假》,等同與趴cp粉耳邊說愛過但綠了,還被新情侶貼臉開大,網上乘舟cp粉直接發瘋,節目組又掐準時間把直播關了!在後麵的一兩個小時的錄製裡,被攔在船下的各家團隊竟都沒能打探進去。
各顯身手下,短短兩個小時裡,網上輿論已經從#懷誠付恬君默契##懷誠付恬君走廊華爾茲#,發展到#周以涵唱真相是假#,乘舟cp粉心碎發起瘋來,扒出宋氏集團宋公子未婚妻曾經發文罵付恬君小三的舊文,現在已經演變成了#付恬君小三#,#周以涵愛的少年人太狡猾#,謾罵和攻擊撲麵而來。
童桐小心翼翼看了諶岩一眼,不知道怎麼彙報,付恬君乾脆自己打開手機看。
童桐說:“公司那邊降熱搜了,但情況好像更嚴重了。”
公司那邊降熱搜,結果又被送了幾個高位熱搜上去。
#懷誠劈腿#、#渣男賤女#、#錦繡床單出前程#、#付恬君好臟一女的#等詞條下,前幾個熱門內容鋪滿了她和懷誠的黑料。
所謂業內透露出來的懷誠傍富婆的黑料,懷誠還沒大火時期和粉絲‘提刀小甜甜’斷章取義的對話,她被宋公子未婚妻罵小三,把她偶爾幾次出席活動和其他領導接觸的錯位圖拿來造謠,還有……
還有從蒙古包回來那晚,她叫了客房服務,懷誠進入她的房間又出來的一段視頻,懷誠從她房間裡出來時,外套拿在手上……
本來沒有什麼,但在惡意引導下,就成了有什麼。
在路人更多的視頻平台,很多人不認識她,卻熟悉懷誠和周以涵,因為她是製片人,而懷誠是演員,懷誠有傍富婆的“前科”,在陰謀論引導下,理所當然成了私生活混亂的女製片,用手上資源潛規則了不擇手段爬床的男演員。
渣男賤女,臭味相投,隻是可惜了無辜的周以涵。
付恬君快速瀏覽過事件始末和那些謾罵,諶岩冷靜看著,並沒有要插手的打算,隻是問了句:
“你打算怎麼做?”
付恬君沒有回答,仍在刷著手機。
短暫的時間裡,她腦子裡閃過許多應對的方式,比如乾脆放其他人的黑料出去當擋箭牌,或者自己上線澄清,直接承認她和懷誠的過去,但這些念頭最終都被她按下來。
她手上有其他人的黑料,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行裡麵毀彆人,焉知不會被人毀,她不是慈悲善菩薩,但也還沒有正義到當風紀糾察員,而且現在放出去,轉移視線的目的太明顯,反而坐實心虛。
而自己上線澄清……她都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目的又是什麼,敵暗我明更不能輕舉妄動。
至於直接承認她和懷誠的過去……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否決了。
她極不爽他今晚後麵的表現,周以涵唱完歌,他用絕對指令券對她做的事……
他和周以涵的糾葛,憑什麼拿她當工具人?!要澄清也不是她來。
這麼來勢洶洶,明顯是團隊有計劃的手筆,而她現在連背後是誰在搞鬼都不知道。
隻是目前來說,得利的是周以涵。乘舟cp粉幾乎都被虐成了唯粉。
人們總是對弱勢者抱有同情,旁觀者不關心真相,吵架雙方誰先流淚誰就必定是受了委屈。
看完大致信息,付恬君掐滅手機屏幕。
“我需要做什麼嗎?”
她什麼都不需要做。
網上的羞辱謾罵固然令人憤怒,但這波攻擊明顯對懷誠的負麵影響更大,幾乎承擔了90%的火力。
不僅讓懷誠背上劈腿男負心漢的罵名,#錦繡床單出前程#的詞條也像焊在榜一一樣,後麵跟著紅到透黑的「爆」字,成了主要戰場。
原本很多營銷號溜過懷誠可能接《錦繡前程》,現在如果他接了,似乎就印證了他真的是靠陪睡拿資源。
但她什麼都不需要做。
她不用在熒幕前拋頭露麵,她就算爛到汙泥裡,隻要不違法犯罪就還能繼續在幕後賺錢。
甚至連懷誠都用不著回應什麼,因為他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
這一招她六年前見過,四年前也見過,但他現在已經不是勢單力薄的以前了,現在的形勢比以前好。
《希望的田野》和《步仙》大爆,他風頭正盛,維護他的人比以前多,造謠謾罵攻擊確實很難聽,但沒有實際證據的黑料,隻會虐粉。
演員還是要靠作品。
·
到達酒店後已經是淩晨一點,付恬君並沒有立即趕往機場,現在確實是太晚了。
在酒店住下,周以涵從大家所在的群裡申請添加她微信好友:“恬君姐,熱搜的事不是我做的。”
他們有個群,但幾乎沒怎麼在裡麵聊天,離開鏡頭就各自回自己的車上。
付恬君看了申請後,直接忽視了。
周以涵確實不至於,她就算想炒cp再虐粉提純,也不至於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節目後半段一旦播出來,對她百害無一利。
她躺在床上睡不著,失眠得很厲害,這家酒店的牆冰冷得像醫院,連窗台的風都在歎息。
她像回到了十二年前躺在病床上的樣子,整夜整夜的睜著眼睡不著,輸液管裡的液體慢慢進入血管,一整隻手都是冰的。
傅清渠去看她,悄悄推開病房門,壓低了聲音問:“還沒睡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麻木地搖頭,已經悄然流了太多眼淚,淚水已經乾了,雙眼無神,木然地望著天花板。
“傅清渠,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再也不能唱戲了?”
傅清渠沉默了片刻,篤定道:“不會。”
他打開手機相冊點開一段視頻,裡麵仙女棒在黑夜裡綻開金色的光。
“過年了。”他說,“醫院不能放煙花,我在外麵給你錄了一段,許個願吧,你要什麼哥哥都幫你實現。”
她看著視頻裡的仙女棒燃燒,播完一遍他就再放一遍,就像點了一根又一根。
她不想許願了,沒意思得很。
“會實現的,真的。”傅清渠認真道。
“我許願……許願我的腿能好起來,再穿上戲服唱一次戲,要唱《貴妃醉酒》……”她學的第一出戲。
“嗯!願望已經收到了,一定會實現的,真的。”傅清渠笑著哄她,“不要難過了,今天過年,我給你表演一段梨園春怎麼樣?”
他壓著聲音唱了一段《舌戰群雄》,哈哈笑道,“等你好起來,一定能再唱一次戲,到時候我陪你唱《四郎探母》,‘我和你好夫妻恩德不淺,賢公主又何必禮太謙,楊延輝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賢公主恩重如山……’”
她無力地將頭偏到一邊笑了笑。
怎麼可能再好起來呢?她的腿,像出手術室的大夫對家屬說‘我們已經儘力了’一樣,遺憾地宣告死亡了。
無望的期待罷了。
剛才在船上,周以涵唱完歌,付恬君差點沒控製住表情管理,懷誠卻跟個沒事人一樣。
直播切斷後,陳思通過麥繼續主持表演,她享受絕對優待,本可以不進行表演,但懷誠打斷主持人通過麥傳來的聲音,詢問道:“思姐,我想問一下,我還剩下的兩次絕對指令權是全程有效嗎?”
陳思在設備另一頭停頓了一下,通過聲音告訴他:“是的,絕對指令權全程有效,你要用嗎?”
“我要用。”懷誠道,“我要用剩下的兩次絕對指定權,一次用來指定付恬君換上戲服,唱一段《貴妃醉酒》,另一次要唱一段《四郎探母·坐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