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涵從沒見過懷誠如此幼稚的一麵,更像是——在撒嬌。
在向付恬君撒嬌。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蒙古包,懷誠喝了挺多的酒,極儘溫柔地回憶令他刻骨銘心的事,那些是她不曾參與的過去。
那天晚上他先她一步回到酒店,在走廊儘頭的吸煙區裡,他靠在走廊窗戶上,一隻手插進褲兜,一隻手夾著煙。
她從電梯裡出來便撞到他這幅模樣,整個人醉醺醺的。
“懷誠。”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甚至可以說是冷漠。
“是周老師啊,”他笑起來,溫柔又好看,“有什麼事嗎?”
“你喝醉了?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為我擋酒。”
“沒有關係,刀都擋過,何況是酒。”他溫溫柔柔笑著,但那笑意不達眼底,滿是冷漠疏離,比平時的敷衍多了兩分認真的譏諷。
“懷誠,當年的事我也是無能為力,團隊下的通稿,我的賬號都是他們管控的,那時候我們剛出頭,如果不聽話隨時能被舍棄,小演員的被動,你知道的……”
“沒有關係,”他淡笑著搖搖頭,“這麼多年毀譽我早都不在乎了。”
聽到他說不在乎,她並沒有感到高興,甚至覺得涼薄到悲哀。
“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他勾著唇角,嗅了嗅手上的香煙,喝醉的人眼神迷離,像得到精神上的麻痹,“包括你,我也是不在乎的,從始至終,從頭到尾。”
“那你在乎什麼?”她咬著下唇問。
明明已經換掉了公主裙,換上了厚衣服,可她還是覺得好冷,走廊的風從袖口和脖子裡灌進去,止不住地顫抖。
“我在乎我妹妹呀,”他提到妹妹,語氣還是和之前一樣平緩,但語氣助詞在細微處像沾了糖水一樣甜膩,“我媽媽沒有跟你說過我有幾個妹妹吧,我通常把家裡一母同胞的妹妹叫做小妹以作區分,而另一個隻叫妹妹。八平米的地下室,隻放得下一張床,叫她妹妹,隻是因為我們沒有在一起前我媽媽說,你要照顧好蘇阿姨家的小妹妹,她媽媽說,在外麵你要聽哥哥的話。但其實,她是我的摯愛。”
“我們青梅竹馬,在我還不知道什麼是愛情的時候,就對她心動了。”
走廊的燈不知道被誰關了一盞,儘頭處晦暗不明,他就在那晦暗不明處緩緩轉動著手上的煙,薄荷味的,氣味很清涼,但不足以讓他清醒,似乎更讓他沉迷。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為什麼不愛抽煙但愛點煙吧。”
她記得,抽煙不是他的愛好,更像是他的一種小動作小習慣,甚至不抽,就點著渲染個氛圍。
拍《天上白玉京》的時候他非常認真,不拍他戲份的時候他也會在片場等著,搬個藍色塑料凳和群演坐一起聊天,逗片場的小朋友玩,和其他聊得來的演員一起活躍氣氛,如果是拍外景,他會帶上他的京胡找個空地去自拉自唱。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在沉默,要麼看劇本,要麼發呆,和他說話他也總走神。
晚上收工後幾個演員在劇組包的酒店煮火鍋,吃完後其他人在玩酒桌遊戲,他說去抽支煙,卻一個人坐在沙發一角點著煙玩兒。
她好奇問他:“看你總點煙也不抽,和你說話還總走神,你在想什麼呢?”
不出意外,他又走神了,大聲叫了他一聲他才反應過來,“抱歉,我老是走神,下次你們直接打我我就回神了,你剛說什麼?”
“說看你總點煙也不抽還總發呆走神,你在想什麼?”
“在想我女朋友。”
“她身上總帶著薄荷香味,但她不喜歡老煙鬼。”他似乎又想起了女朋友跟他說討厭老煙鬼時的神態,經不住笑起來。
周以涵至今還能回想起那個低頭抿笑的羞澀,坦白得讓人肉麻。
二十七八的人了,還像十七八的毛頭小子,一頭紮進愛情裡不顧死活。
在這個圈子裡浸泡久了,看多了利益交接,卻少見這種溫柔乾淨的愛意。
能被這樣的人愛著,大抵會很幸福吧。
那天晚上她久違地將壓抑已久的對愛的渴望重新喚醒,但天亮後又屈就於現實,給另一個,她厭惡到生理性作嘔的男人,發俏皮可愛的自拍照。
周以涵問靠在窗邊的懷誠:“你說的妹妹,是付老師?”
“你猜。”他挑眉笑笑,漫不經心地將煙灰撣進旁邊的垃圾桶裡,冷漠而絕情地補充,“總之絕不是你。”
“周老師,罪莫大於可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凡事過頭,必遭反噬。”
他聲音清淺好似一線從玻璃壺裡倒出的溫茶,如果品一口,能嘗出苦澀的味道,且沒有回甘。
他在罵她貪得無厭。
他這個人很溫和,這麼直白的說,幾近於往她臉上啐了。
明明話都說到那個份上了,他還是禮貌微笑著點點頭,按開熄滅的走廊燈,晃晃悠悠離開。
而她就那麼暴露在明晃晃的燈下,照澈她的一切私心利欲,一切伎倆。
燈太亮了,亮到她自己都能看到自己熏黑的心腸。
鹿靈廟前,懷誠晃著手上的手機,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得意地向付恬君說:“我有錢。”
周以涵從沒見過他這幅討好賣乖的樣子,她淡笑著問:“我一直特彆好奇,懷誠和付老師是不是認識?”
來參加這個節目之前,各方團隊或多或少都會去了解同行的嘉賓,但對付恬君和懷誠,能找到他們一些明麵的榮譽,一些同行口中的趣事,但大多是關於他們風生水起的這幾年,更早之前的信息很難扒出來。
他們雖然是大學同學,但大學時候交集並不多,畢業之後也沒有聯係過,直到拍《天上白玉京》,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哪個戲校畢業的,而剛好,付恬君是京劇演員,這可太巧了。
那天晚上她回去,又用小號登上微博,看到了雙方cp粉的戰場,她摸進新建不久的恬誠cp超話,裡麵明晃晃錦集著懷誠點滴間欲蓋彌彰的愛意。
他不是為她來參加綜藝的,還要儘量避開和他有矛盾的單珈,不管從哪方麵他似乎都是得不償失的“扶貧”,唯一能解釋的,就是付恬君。
“那可不,都一起參加了這麼長時間節目了,再不認識就不禮貌了哈哈。”
他打著馬虎眼糊弄過去。
陳思打斷大家正在進行的活動和對話,介紹今晚將去到本次節目的最後一個站點,海上。
他們酒店的位置距離最近的海有一個小時車程,所有嘉賓要返回酒店作簡單的休息後出發到港口,登上一艘名為“銀河號”的渡輪,在渡輪上度過美好的一夜。
許恩藝還沒有玩夠,遊戲裡她第一個被OUT,根本沒有什麼遊戲體驗,跟陳思提議大家不如分散行動,在規定時間內到港口就好了。
陳思也同意了她的意見,今晚的直播八點開始,所有人要在七點前做好妝造,到達港口聚集做提前的統籌指揮準備,直播開始將正式登上遊輪。
陳思提醒:“各位,我們的節目將近尾聲,今晚是一場五光十色觥籌交錯的盛會,大家疲憊了一天,但一定要繼續保持一個好狀態,在今晚的化裝舞會上展現你們最美的一麵。”
《我們的旅程》由於內容涉及遊戲競技,為了保證公平性,不會提前公布細節流程,但會提前通知需要嘉賓準備的東西。
比如是節目組統一的服裝還是嘉賓私服又或者是禮服,以便藝人團隊聯係妝造工作室準備服裝。
又比如今晚的舞會沒有競技遊戲,但需要大家的節目表演,沒有彩排,現場發揮,不像官方主辦的晚會流程要嚴絲合縫不能出一點錯,相反,這樣的綜藝出現一些可控範圍內的岔子,對節目組來說可能是驚喜看點,就像以炒cp為宗旨的綜藝,通常不會1v1,亂燉才有可能擦出意料之外的火花。
付恬君很少有穿禮服的場合,就算是出席活動,也沒有需要在聚光燈下搶風頭的必要,最常穿的是旗袍配大衣。
出發前拿到節目組預案的時候,沈雁回說最後一場把她的妝造團隊借給她,已經在酒店等著了。
付恬君沒什麼遊玩的興致,像耗儘電量的手機,在解散後就鑽進車裡躺下休息。
童桐問她:“姐,現在時間還早,這附近還有特產市場,你不去逛逛嗎?”
“我就不去了,你想玩的話去逛逛一會兒,注意時間自己打車回來吧,我先回去歇會兒。”
他們在錄製節目,藝人助理和執行經紀就在旁邊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盯著,童桐來一趟,也沒好好玩一下。
“那我去了?”
得到允準的童桐開心得要飛上天,連聲向付恬君保證她一定在她開始化妝前趕回酒店,然後從車上撤下來,目送付恬君的車離開。
手機微信發來提示音,付恬君給她發了兩萬塊的紅包。
接著彈出一條文字消息:「不著急,我沒什麼事,慢慢逛。」
童桐心裡一緊,不安感促使她快速彈回一條消息,緊張地詢問:「姐,你是不是要開除我了?」
她跟著付恬君兩年快三年了,但自從她腿好了之後,她好像越來越不被需要了,有時候無所事事到感覺自己在帶薪摸魚,現在還帶薪度假,沒有一個老板會要一個沒有價值的員工。
「想什麼,回去快開工了還有得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