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萱沒想到,孫仲竟然看出來了。
不自在地攥了攥手指,景萱瞪他:“你彆胡說。”
孫仲看明白了,笑:“你若想要我幫忙,就說實話。”
景萱猶豫了一瞬,很快做出了選擇。
說了極有可能被孫仲嘲笑,不說的話哥哥可能都沒有機會見到阿悅,當然是哥哥重要。
景萱豁出去了,將事情都推在自己身上:“是我喜歡阿悅,回京城這麼久,隻有她不嫌我是個啞巴。剛好大哥也到了娶親的年紀,比起彆的不認識的人,我當然希望她成為我嫂子。”
孫仲一怔。
他不傻,且足夠了解景璃。
日子長了,就不難發現景璃對這姐弟倆的關照並非隻普通報恩。若隻是報恩,他何必讓自己的妹妹頻頻來訪,又何必由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親自派人暗地裡守著這座小小的宅子。
“我幫你就是。”
景萱驚訝地睜大雙眼。
她已經做好被孫仲奚落的準備,沒想到他不僅沒有笑話她自作多情,還同意幫忙。
景萱的心噗通直跳,快速比劃:“你真的願意幫忙?”
目光從姑娘因為驚訝格外明亮的眼睛上掠過,孫仲自嘲,在這姑娘眼裡他就這麼不可靠。
彆開視線:“騙你做什麼?”
景萱綻出由衷的笑容。
但看他頗為落寞的表情,景萱笑不出來了。
她發現自己挺殘忍的。
孫仲傾慕楚悅無果,自己還在這裡讓他幫忙撮合意中人與哥哥。
就算知道他這樣的落寞不會長久,不久後他又會因彆的漂亮姑娘心生愛慕,但這一刻他看著有些可憐。
身邊沒有動靜了,孫仲想起同行的姑娘不會說話。
孫仲抱著雙臂,重新看過去,笑了:“同情我?”
“怎麼會?”景萱滿臉真誠,認真比劃,“以你的家世才情,必定很快就能遇見既漂亮、相處起來又舒心的女子。”
孫仲沒有接話,站直身子理了理衣擺:“不早了,回去吧。”
景萱點頭離開,走了幾步停下來。
之前鬥習慣了,乍然變得有商有量真是彆扭。
但彆扭歸彆扭,她還是大步走到孫仲麵前,真心實意比了個謝謝的手勢。
目送景萱的身影消失在坊牆儘頭,孫仲無奈笑笑。
哪有那麼多看著順眼、相處起來又舒心的人,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會屬於自己。
*
四月初二,王師班師回朝。
朱雀大街兩旁,擠滿了歡呼的百姓。
百姓不關心國與國之間的博弈,他們隻知道將士凱旋意味著贏了,意味著戰爭結束。家裡的男丁可以從戰場中回來,留在家中的老弱婦孺不用提心吊膽,也不用一年忙到頭掙得的錢銀和糧食都變成了稅賦。
他們隻知道,勝了,就意味著日子會越來越好。
楚悅本不想湊熱鬨,但拗不過楚昕,隻好陪他在大軍必經的巷口等。
四年前,爹爹平定百部叛亂,徹底還西南太平,霖州城的百姓都出來相迎,整個霖州的百姓都見證了爹爹的意氣風發。
誰又能想到,隻是回了趟京城,爹爹再也沒能回到霖州。
楚昕愛看熱鬨,惦著腳看著大軍走來的方向:“姐!我看到景大哥了!”
楚悅心情複雜看過去。
按她的計劃,這時已經離開京城。
等她和二老商定之後,將離開的日期告訴了孫仲和景萱這兩個好友。
但孫仲十分惋惜,說他從祖父那裡得到一個良方,可以大幅改善楚昕的體質,隻可惜這方子隔七日就等調整一次,前後至少得花一個月。
薑爺爺和薑婆婆聽了,當即就決定推遲離開。
楚悅隻好同意,但不得不懷疑,真有那麼巧的事?
迎麵而來的隊伍越來越近,能看清隊伍前麵的將帥了,周圍沒有規律的歡呼聲中漸漸有了針對具體的將領的議論。
楚悅的目光不由自主朝隊伍中最顯眼的人看過去。
一年多不見,他瘦了些,兜鍪下的麵龐經曆風水日曬之後變成了小麥色,使得本就冷肅的麵容更顯得堅毅。
“那個看起來最凶的就是定國公世子嗎?好嚇人。”
“應該就是他了,聽說他曾單槍匹馬殺入陣中,直取對方將領首級,西戎差點被打得亡國,聽說他在戰場上有個殺神的外號,是個令西戎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沒事沒事,還好咱們也不是他底下的兵,要嚇死也是認識他的人先嚇死。”
楚悅:“……”
聽百姓的口氣,他似乎很嚇人,那是因為大家不了解他,明明他隻是不愛說話,比同齡人看起來威嚴些罷了,哪裡嚇人了。
看也看了,楚悅準備離開。
“景大哥!”
楚悅身側的楚昕卻興奮得不得了,揮舞著手臂對著中間的隊伍呼喊起來。
楚悅伸手捂住他的嘴,急忙製止他:“亂喊什麼。”
對上姐姐嚴厲的目光,楚昕想起姐姐之前的提醒。
爹爹的罪名並為摘除,在世人眼裡,他們姐弟還是罪臣之後。雖說大家漸漸忘了還有他們姐弟倆存在,與孫仲和景萱來往時也不能聲張,指不定哪一天有心人想起他們姐弟,給朋友帶去不必要的麻煩。
楚昕不喊了,咧開嘴笑著,和周圍的百姓一起,激動地朝大道中央的將士揮手。
轉身的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有到銳利的目光朝這邊射過來。
她匆忙垂下眸子。
她從景萱的話本裡看過,當一個人心裡有另一個人的時候,是怎麼都藏不住的,尤其是在眼神裡。
因為並不奢求結果,所以這件事她自己知曉便可,連他也不能知道。
身後傳來議論聲。
“啊!他看過來了,嚇死我了!”
等隊伍經過巷口,楚悅回頭,直到那道在視線中若隱若現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
*
聖上在朝天門接見了凱旋的將士,朝天門隻在重大日子才會打開,這是百姓少有的窺見天顏的機會。
隊伍走過之後,百姓紛紛走上朱雀大街,浩浩蕩蕩前往朝天門一睹天顏。
楚悅姐弟沒有去湊熱鬨,相反地,激動過後,心情都有些沉重。
從血緣而言,聖上是他們的堂伯父。
還在封地的時候,爹爹提及聖上,說的是他們曾經並肩作戰,有著過命的交情。但爹爹遭人誣陷,聖上連爭辯的機會都不給他,就將他匆匆下獄,連娘親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他們隻是沒有能力去恨,並不代表將所有的事情都忘了。
*
參加完宮裡的慶功宴出來,已是深夜。
聖上高興了,在宴席上格外開恩,讓內廷侍衛帶著手諭,送家在京城的將官回去與家人團聚。
到達定國公門口,景璃衝護送他回來的兩位侍衛點點頭:“辛苦二位。”
侍衛連忙說不用。
目送景璃走進國公府,兩位侍衛對視一眼,默默舒一口氣。
這定國公世子明明比他們還小上幾歲,沉穩得卻像比尋常將領多活了幾十年似的,淩厲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
不過,近距離相處,發現這位年少成名的世子隻是看著冷,並不倨傲,待他們還算客氣。
將馬匹交給小廝,景璃跟著值夜的管事往裡走。
闔府靜悄悄地,各院的燈也滅了。
常管家披著外衣,匆匆跑過來解釋:“大夥都以為您今夜會在宮中留宿,才沒有等您,屬下這就去叫人。”
景璃冷冷開口:“不必。”
說完徑直朝澹明堂走去。
這裡是他的住所,燈還亮著,長安和長青這兩個貼身護衛都沒有睡,聽到動靜迎出來。
進城後,長青先一步將景璃的行囊送回來好。
目光落在已經整理好的軟甲上,許懷彥讓長青去備水。
長安知道,世子這是要問他楚姑娘的事了。
“打傷小世子的人後來又去找過楚姑娘幾回,被屬下暗中攔下了,但黎公子被書院除名了,不久前回到了京城,目前暫時沒有動靜。”
景璃眸中閃過一瞬殺意。
離開京城前,他讓長安徹查過當初意欲侵犯的楚悅的人,那人是宮中麗貴妃的幼弟。黎昂比她大不了幾歲,後來是京城有名的紈絝。
脫下兜鍪交給長安,景璃站到衣架前:“霖州那邊查得如何?”
前世,所有人都信了聖上是對湘王網開一麵,才沒有追究其後人;直到阿悅去世多年,他才無意中得知湘王受賄是誣陷,聖上有意放任栽贓。
他於是在離開京城前派人暗中前往霖州調查,由長安和那人聯係聯係。
放好兜鍪,長安協助景璃脫下鎧甲:“多虧您及時派人前往,證人已經轉眼至安全的地方。不過,屬下查到了些有關湘王妃的傳言。”
湘王妃就是楚悅的母親。聽完,景璃沉默良久:“她是否知情?”
長安斟酌著開口:“楚姑娘應該不知道,據霖州那邊的人說,湘王待楚姑娘極為寵愛。”
主仆倆又說了點彆的,景萱來了。
長安識趣地退出去,和蘭心一起守在門口。
確認彼此都好好的,兄妹倆麵對麵坐好,景璃看著這個從小就格外依賴自己的堂妹:“不是說了不用等,怎麼還不歇息。”
景萱抿了唇笑:“沒聽到最想聽到的消息,我擔心大哥睡不著。”
“頑皮。”
景璃看似在責備,但小麥色的膚色微微透出一點紅,語氣一點都不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