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萱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有件事想請阿悅幫忙。”
楚悅好奇翻開,發現這竟是一本沒有完成的話本。
楚悅驚訝:“這是你寫的?”
景萱搖頭,因為她喜歡看話本,於是悄悄入股了家給寫話本的鋪子,這鋪子在京城小有名氣。
這是她讓人新寫的,她很看好,想將話本裡的人物和動人的場景繪出來,賺些口碑。
楚悅聽得目瞪口呆,怎麼也沒有想到景萱私下有這樣的營生。
景萱告訴楚悅這並不難,她隻負責出主意,與鋪子交接來往都由管事安排。
但管事告訴她,原定好的畫師家中出事,回鄉奔喪去了。
前年元宵,景萱在參加宮宴時見過楚悅送給太後的畫作,也就想請她幫她。
景萱目光殷殷看著楚悅,懇求楚悅幫忙。
對正經閨秀而言,熱衷於看話本還和話本鋪子扯上關係畢竟不太入流,她不敢讓其他人知道。
楚悅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從爹爹那裡學來的畫技會用到這樣的用途,麵對景萱的請求,心軟了。
景萱興奮地比劃:“太好了。”
並拿出錢袋子交給楚悅。
楚悅意外看著她。
景萱徑直將錢袋子塞入楚悅手裡,笑眯眯告訴她,這是置辦畫材和給楚悅的潤筆費,不能因為她們二人相熟就讓楚悅白忙活一場。
楚悅心裡清楚,這是景萱的好意。
隻要肯出錢,以定國公府的能力,什麼樣的畫師找不到。
對楚悅而言,這一筆錢的確能幫便不再推辭。
心裡暖暖的,楚悅大大方方接受了景萱的善意:“多謝萱姑娘。”
景萱鬆了口氣。
來往這些天,她知道楚悅是什麼樣的人,心思細膩,自尊心又強,但她也想幫她改變處境。
左思右想,才想出這麼個迂回之法。
約定好具體的事宜,兩人重新回到院子裡。
薑爺爺和楚昕都不在,隻有孫仲背著手在桂花樹下轉悠。
楚悅看一眼身側的景萱,問她要不要還是在她屋裡歇息。
完成一樁大事,景萱心情好,說不用,讓楚悅忙自己的。
楚悅去了趟廚房。
薑爺爺不在,楚昕在灶膛前燒火。
楚悅將錢袋子交給薑婆婆:“萱姑娘給我介紹了個作畫的活,這是潤筆費。”
薑婆婆不肯收,放下菜刀:“糊塗啊姑娘,女子的墨寶怎能隨意流落出去,若是不小心落在有心人手裡,招來是非怎麼好。”
楚悅笑笑,薑婆婆還當她是郡主呢,生怕她委屈了,總是有各種說道。
楚悅柔聲開口:“您放心吧,這些萱姑娘早就考慮過了,國公府的能力,婆婆有什麼擔心的。最主要的……”楚悅飽含感激看著薑婆婆,“我與阿昕都不想看到二老這樣辛苦,之前是沒有路子,如今有法子了,總得去試試。”
楚昕也不想姐姐拋頭露麵,但她更知道,凡事要聽姐姐的。
楚悅態度堅定,加上楚昕一旁勸說,薑婆婆隻好收下。
其實他們的日子也沒有到過不下去的地步,隻是姐弟倆年紀還小,今後要用錢的地方多,就下意識想省下來留作關鍵的時候用。
廚房門口的竹簾從外麵掀開,薑爺爺走進來,拎著從西市買來的幾樣素菜,顯然用來招待客人的。
這一刻,楚悅眼眶不受控製發熱。
雖然爹娘不在了,身邊一直有這些人在不動聲色幫助著自己,真好。
*
用過午飯,孫仲和景萱也該走離開。
尤其是孫仲,替楚昕檢查完腿,該教楚昕的也已教完。他雖然對姑娘家有意,姑娘畢竟在孝期,談那些不合適。
孫仲暗暗下定決心,這時間要勤走動,爭取留下個好印象。
和眾人告彆,孫仲心滿意足離開。
討厭的人走了,景萱也就不再打擾。
楚悅親自送景萱出門。
往外走的時候,景萱突然好奇:“楚姑娘聽說西戎麼?”
楚悅當然知道。
她幼時很喜歡纏著爹爹,爹爹就走到哪裡都帶著她,和幕僚們議事的時候也不避著她,多多少少聽爹爹提到過。
大晉與西戎接壤,一直相安無事。
十多年前,大晉出現內亂,西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並了位於兩國之間的衛國,而衛國原本是大晉的附屬國。
不僅如此,西戎還趁機進犯大晉,奪取了西北兩個州。
當今聖上禦極之後,朝局一穩,就派了定國公驅逐西戎,結果卻下落不明,兩國在衛國那一帶一直爭執不休。
經過幾年休養生息,大晉軍力有所增強,這一回大軍前往邊境,為的就是徹底解決西戎之患。
目前看來,勢頭不錯,前線不斷有捷報傳來,尤其是景璃帶領的前軍十分神勇,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楚悅點點頭:“聽說過。”
景萱悄悄告訴楚悅:“大哥來家書了,說至多還有一年就回來了,不過他讓我告訴彆人。”
楚悅頓時一陣緊張。
不告訴彆人,告訴她做什麼。
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景璃看上去並非孟浪之人,怎會如此篤定。
景萱一定是因為太激動,才迫不及待找個人分享吧。
該傳遞的消息已經傳完,景萱心滿意足離開。
不過,才走出薑家沒幾步,就看到本該已經離開的孫仲。
他背著藥箱,悠閒倚在前方巷口的棗樹下,明顯在等她。
景萱目不斜視,隻當沒看見。
孫仲:“……”
脾氣夠大的,難怪不討人喜歡,連唯一的朋友也是騙來的。
孫仲走上前:“等等。”
被攔住去路,景萱皺眉,一臉嫌棄的樣子。
孫仲:“……”
這是私事,且與楚悅有關,事關女子的清譽,不方便讓更多人知曉。
換了一邊肩膀背藥箱,孫仲直接了當開口:“我有話要和你說,你讓他們去前麵等一等。”
景萱想了想,有些話在楚悅那裡不方便說,大哥還要一年才回來,跟他說清楚也好。
景萱示意蘭心和長安去前麵的巷子口等。
這裡位於延賢坊的西南角,人煙稀少,繁盛葳蕤的棗樹下隻剩他們二人。
孫仲低頭,饒有興趣打量景萱。
與楚悅的苗條勻稱相比,景萱雖然大兩歲,卻算得上嬌小。
但他想不明白,這樣小小一個人,還是公認的害羞膽小的人,怎麼有那樣大的氣性。
對上那雙充滿敵意的雙眼,孫仲滿腹疑惑:“我沒有得罪過你吧?”
景萱翻了白眼。
孫仲無奈,笑道:“怎麼說我與你大哥也是知交,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你至少也告訴我哪裡得罪過你,值得你將我當成仇人。”
景萱更覺得這人無恥了。
她還知道是大哥的知交,連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都不懂。
景萱抱臂,仰麵瞪向孫仲,比劃:“等大哥回來,我就勸他離你遠點,登徒子。”
登徒子?
孫仲失笑。
反正景萱看出了他的意圖,孫仲覺得沒有在景萱麵前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看著景萱因為生氣微微鼓起來的麵頰,覺得有趣,反而生出解釋的耐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子娶親,為的不就是看著順眼,相處起來舒心,我看楚姑娘很好,我身為男子,主動些有何可指摘的?”
對上姑娘仿佛要燃起來的眸子,孫仲也好奇:“你是景璃的妹子,我自認也拿你當妹子看待,我並未罪過你,如今我有了心儀的女子,就衝我與你大哥的交情,你不為我高興反而處處使絆子,這是哪門子道理?”
景萱:“誰是你妹子!”
孫仲笑:“那你告訴我,為何這樣討厭我?”
討厭?
他還知道自己令人生厭。
景萱並不覺得自己故意針對孫仲,隻是世人都被這人清正隨和的外表騙了。
景萱:“我沒什麼可和你說的,總之你不許打楚悅的心思,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如願。”
真是油鹽不進。
陪她周旋這麼久,孫仲也沒有耐心了。
不會說話就是這一點不好,說不通,不能以常理度之。
孫仲無所謂笑笑:“那就走著瞧。”
看著孫仲走遠,景萱下定決心,以後一定要來得更勤,不能讓孫仲找到機會。
確定孫仲走遠了,景萱與在前方等著的蘭心和長安彙合。
她讓蘭心告訴長安:“你去一趟西市,買一套畫具給楚姑娘送去。”
長安點頭。
蘭心接著問:“見到楚姑娘,你知道怎麼說麼?”
長安:“屬下知道。”
世子雖然不說,但他知道,在世子心裡楚姑娘有著特殊的份量。
世子出征前那日,突然將他叫到一旁:“你留在京城。”
這與計劃完全不一樣,長安的心猛地提起來。
他飛速將近年在世子身邊的所作所為都想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哪裡惹世子厭煩,懊惱請罪:“不知屬下所犯何事,請世子明示。”
世子久久沒有說話。
長安偷偷抬起頭,看見世子的眸中湧著他從未見過的情緒。
“你沒犯錯,”景璃扶起長安,本就嚴肅的麵上無比鄭重,“相反地,你是我最得力的屬下,有些事我隻放心交給你,等我離開後,你替我守住楚家姐弟,但不要打攪他們,遇事時見楚姑娘如見我,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