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第6章

“怎麼了?”景萱彎起來眼睛,比劃著問他。

思前想後,景璃實在找不到更加可靠的人,他誠摯開口:“我不在京城這段時日,想請你幫我關照個人。”

不可能是姚沁,更不可能是視大哥為眼中釘的二弟景琮。

大哥來請她,對方必定是女子。

景萱好奇得緊,平日裡沉靜內斂的眸子格外明亮:“是誰?”

“寧安郡主,你見過的。”

聞言,景萱激動地站起來。

大哥快二十了,沒有通房,也不讓丫鬟在屋裡伺候。

她從未見過大哥對哪個女子另眼相待,有時會偷偷發愁,大哥不會像某些不正經的話本裡那樣,他中意的並非女子吧。

搖搖頭,景萱終於可以徹底將這個荒謬的念頭從腦海裡趕出,重新坐下來。

因為興奮,連打手勢的速度都快上許多:“大哥心儀楚姑娘?”

兩世為人,景璃還是第一次與人談論他的私情,且這人還是自己的妹妹。

景萱驚喜地發現,大哥的耳根悄悄紅了。

景萱心裡高興,白皙的麵頰上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笑著比劃:“大哥也真是的,為何不早些告訴我,早些告訴我我也可以找機會將郡主請來坐坐。”

景璃:“她性子單純,並不知曉我的心意,莫要驚擾她。”

他心儀的姑娘同彆的女孩子不一樣,敏感又細膩,如今並非挑明一切的好時機。

可他實在不放心。

景萱抿了唇笑。

自家大哥長得確實很英俊,可他平日裡看嚴肅,所以大家都怕他。

但大哥動心是好事,景萱連連保證:“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她告訴景璃,她對楚悅印象很好。

那一年元宵去宮裡賞燈,她迷路了,比她還小上兩歲的楚姑娘看出了她的窘迫,貼心將她帶到祖母跟前。

好不容易等到哥哥紅鸞星動,當妹妹的自然要添一份助力。

*

交代好一切,景璃去了趟東市,並在坊門關閉前進了延賢坊。

京城夜裡宵禁,朝廷嚴禁民眾在坊門關閉後在大街上行走,但並不限製大夥在坊內行動。

入了夜,延賢坊中心很熱鬨。

這裡住的多是靠著西市討生活的百姓,結束一日的忙碌,有人回家,有人呼朋引伴進酒肆,有的要上一碟瓜子一壺茶,坐進茶館。

景璃就是在這蓬勃的煙火氣中走入延賢坊中心地帶的客棧。

天亮了,楚悅穿好衣裳,習慣性走到窗前開窗透氣。

開窗的時候,楚悅意外發現,窗台上靜靜躺著個細長的物件,且左下角的窗紙上破了個寬約寸餘的洞,這物件看起來像是被人從外麵塞進來的。

楚悅拿起來打開,裡頭是一根瑩潤的葡萄白玉簪,水頭很好,而包裹簪子的棉布很普通,藍色的底,隱隱透著白色的紋樣,邊緣發毛,一看就是從更大的棉布上撕下來的。

楚悅頓時感覺手裡的簪子燙手。

這棉布她倒是熟悉得很,不久前才用來包裹過軟甲。

熱意倏地漫上臉頰,楚悅的心裡也跟著發燙,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托她關照萱姑娘的謝禮嗎?

哪個正常人會用簪子當謝禮啊。

院子裡傳來動靜,楚悅透過窗戶看到了薑婆婆從倒座房裡走出來,朝廚房的方向去了。

楚悅也冷靜下來,將簪子包好,收入衣櫃裡。

因為知道不可能,所以她不會因為景璃這一日的反常就認為他對她有某種心思,他那樣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會將兒女情長放在心上。

他這樣做要麼另有目的,要麼不知這樣的舉動的含義。

*

時間就過得飛快,等楚昕的腿傷痊愈,景璃已離開三個多月。

與西戎相持多年,前線還是頭一次這樣頻繁傳來捷報,朝堂上下都沉浸在喜悅裡,導致今年上巳節都比往年熱鬨。

春光正好,但楚悅姐弟還有一年出孝,不方便出門。

用過早膳,去城外挖薺菜的老兩口,籃子裡裝滿一籃子薺菜。

對平民百姓而言,薺菜是個好東西,鮮嫩的薺菜用水汆後拌在粥飯裡,又是一道時鮮;條件好些的人家,會取薺菜煮雞蛋;若是對吃不感興趣,倘若曬乾了送去藥房,也能多一筆收入。

天剛亮,薑爺爺和薑婆婆就帶著乾糧在坊門口等著了,等坊門一開,義無反顧奔赴屬於這一日的戰場。

薑婆婆滿載而歸,薑爺爺也不遑多讓,背了一大捆撿來的柴火。

接過薑婆婆的手裡的竹籃放在地上,楚悅去幫薑爺爺卸柴,楚昕也有樣學樣,姐弟倆同老爺子一起將整整一大捆柴放在地上。

今日天氣好,楚悅去廚房裡給兩位老人舀來兩碗水,楚昕搬來放在廚房廊下的小杌子,遞給老夫妻。

老夫妻看著忙碌的姐弟倆,對視一眼,露出苦笑。

本是金尊玉貴的姑娘公子,如今連伺候的丫鬟小廝都沒有,凡事都需要親力親為。

可他們年紀大了,行動也沒有之前利索,時常有心也無力。

薑婆婆接了碗,用另一隻手握住楚悅的手,眼裡滿是憐惜:“我與你薑爺爺不累,權當是活動筋骨了,倒是你,錢銀的事不用操心,你容姨之前托人捎來的銀子還有呢,我都攢著,足夠咱們生活,也足夠去霖州的盤纏。”

薑婆婆口中的蓉姑姑是老兩口的女兒薑容。

薑婆婆原本是楚悅外祖母的婢女,兩人成親後隻得了一個女兒,薑容比楚悅的母親薑菱小兩歲,當初隨薑菱夫婦去了霖州。

之後,經薑菱做主,薑容嫁給了霖州的一個秀才,後來做了霖州府下的一個縣令,薑容婚後生了三子二女。

楚悅不用想也知道,容姨一家也會受到自家牽連,以容姨的孝順,她不會不管年邁的父母,讓人捎來的錢一次比一次少。

若沒有那場意外,父母早就計劃帶著老兩口去霖州與女兒一家團聚,可惜

歸根到底,還是他們姐弟倆打擾了老兩口安享晚年,也給容姨帶去了負擔。

暫時無力回報,楚悅默默將這份恩情記下,她提起裝滿薺菜的籃子,準備去擇菜。

但被薑婆婆叫住。

楚悅來到老人身側,就見薑婆婆笑眯眯掀開蓋在籃子上的粗布,取出一把薺菜花。

老人精心挑出其中最精神的一從,在楚悅因為守孝毫無釵飾的發間比劃:“在你外祖母的家鄉江南,姑娘們會在這一日用薺菜花簪發,能避災祈福呢,姑娘也簪上,必定能順順當當的。”

既是老人的祝願,楚悅微微蹲下身子,方便老人替她簪在發間。

“真好看。”

老人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

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小姑娘漂亮,隻是一從小小的白花,開在墨綢一般的發間,也能有奪人心魄的驚豔。

楚悅抿了唇笑,簪好花,一老一少說著話廚房裡走,門口突然傳來叩門聲。

“我來。”

一老一少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就看到原本在搬柴的楚昕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到門口。

楚悅:“……”

薑婆婆接過楚悅手裡的籃子,看著楚悅笑:“我來吧,姑娘也去看看?”

楚悅點點頭。

自景璃離開京城後,家中便多了兩個客人。

一位是太醫署的孫仲,逢三休沐之日都會來看看楚昕的傷勢;一位是景璃的堂妹景萱,初一十五會來她這裡坐坐。

不用想,孫仲是受了景璃之托來關看楚昕;至於景萱,那是景璃有托於她,兩個人都不能懈怠。

但孫仲上次離開時說楚昕的腿傷已經痊愈,且今日上巳,是與親友出行的好日子,楚悅以為孫仲不會來了的,故而完全沒有準備。

不動聲色理了理儀容,楚悅也去迎接客人。

下一瞬,就聽到了楚昕驚訝的聲音:“萱姐姐,孫大哥。”半大小子口無遮攔:“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楚悅循聲看過去,果然在門口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

她心裡有和楚昕一樣的疑問,他們倆怎麼會一同前來?

楚悅加快步伐,就看見孫仲笑著和楚昕解釋:“不是一起來了,趕巧碰上了。”

來往過幾次,幾人不似剛開始那樣生疏,楚悅提醒楚昕:“堵在門口做什麼,還不將客人請進來。”

楚昕不好意思撓撓頭:“萱姐姐請,孫大哥請。”

兩人還是之前那樣,孫仲是一個人來的,背著藥箱;景萱則帶著貼身丫鬟蘭心,以及景璃的護衛長安。

長安第一次來時楚悅很好奇,他是景璃的貼身護衛,竟然沒有跟景璃一起去戰場。

怎麼安排下屬是景璃的自由,楚悅沒好意思問。

但景萱卻是個細心的人,雖然不會說話,卻能看出她的疑問。

丫鬟蘭心景萱解釋:“世子不放心我家姑娘,於是特意將長安留下來,讓姑娘外出時陪著姑娘。”

楚悅明白了,景璃這人雖然看著冷,對妹妹很上心,為了讓妹妹有與人來往的勇氣,甚至不惜托到她這個與景萱僅有一麵之緣的人,他的確是個好兄長。

她也就提醒自己,對待景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動聲色看了眼和景萱站在一起的楚悅。

因為在守孝,姑娘未施粉黛,隻有幾朵小白花在發間隨風搖顫,姑娘的皮膚白皙,一雙葡萄眼純淨又明亮,隻是站在那裡,光是看著就賞心悅目。更難得的是,她的性子比她的樣貌更加令人舒心。

他很慶幸那日景璃將他叫過來。

孫仲叫住楚昕:“去你屋裡,我看看你的傷。”

楚昕脫口而出:“你上次不是說我的腿已經痊愈了嗎?”

這傻孩子,聲音這麼大,孫仲的唇角抽了抽:“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聽你的還是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