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瀑布般傾瀉而下,地麵彙出小溪似的水流,打濕了程溪的平底帆布鞋。
她低頭看了看沒過鞋底的雨水,嘴上忙不迭跟給自己撐傘的男人道謝。
“太感謝您了宋總,謝謝宋總送我回來,要不是您好心——”
抬眼之間,程溪看見巷口另一個男人,聲音戛然而止,愣愣站在原地。
宋言順著她目光望過去,也是一愣,微微皺起眉心,眼底閃過驚訝。
周衍東默不作聲,眼神在他倆臉上來回掃。
程溪受不了周衍東這種眼神。
她不是沒在這雙漂亮眼睛裡看到過戲謔,可此時的戲謔中,多了之前不曾有過的輕蔑。
生怕被誤會,程溪趕緊解釋:“這位是宋總,雨太大了,宋總好心送我一程。”
說著,她一個箭步從宋言傘下衝到周衍東傘下。
周衍東仍是不說話。
宋言衝程溪點了點頭,看向周衍東,跟看個陌生人似的。
“這位是?”一個圈層混,宋言當然知道周衍東真實身份。他隻是好奇,這位京圈貴公子和自己今天認識的城中村灰姑娘,到底什麼關係。
“他、他是……是……”程溪支支吾吾,不知該怎麼介紹周衍東。
宋言素來識趣,換做其他場合,彆人若是不方便說,他一定會看看手表,假裝有事著急離開,但現在,他目不轉睛盯著程溪,似乎不等到一個確切答案,決不罷休。
“他——哎,反正就,就是——”程溪臉漲得通紅,開始語無倫次。
“我是她男朋友。”周衍東淡淡開口。
程溪猛地扭頭,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議看著他。
周衍東沒理會,麵無表情看向宋言。
宋言想起了前陣子圈裡的某個傳聞,會心一笑,衝周衍東輕輕點頭:“幸會。”
周衍東還是那副麵癱表情,不接腔。
程溪緊忙道歉:“對不起啊宋總,我男、男朋友性格內斂,不好意思跟不熟的人多說話。”
周衍東攥住她手腕轉身走進巷子裡。
程溪回頭揚聲喊道:“今天真是太感謝您了宋總!改天請您——哎呀你這麼大勁兒拽我乾嘛!周衍東你抓得我手腕疼!”
周衍東加快腳步,攥她的力道更緊,疼得她齜牙咧嘴。
進了樓道,周衍東終於鬆手。
程溪又氣又困惑:“乾嘛呀你!這麼沒禮貌,人宋總好心——”
周衍東冷笑:“他好心?”
程溪:“是啊,我就沒見過這麼平易近人的老板,今天要不是他我肯定淋成落湯雞!哎呀,你等等我!爬這麼快,腿長了不起啊!”
程溪一口氣跑上七樓,腿都快蹬出火星子,還是被周衍東甩開一大截。
出租屋門敞開著,周衍東雙手揣兜,後背靠著白牆,轉臉冷冷看向扶著門框氣喘籲籲的程溪。
“你剛才……呼……剛才到底……到底怎麼回事啊?”程溪不住地輕拍胸脯,上氣不接下氣。
男人充耳不聞,依然冷眼瞧她。
“還有,乾嘛說你——”程溪臉頰通紅,耳朵直發燙,“說你是我男朋友……”
“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周衍東抱起胳膊,終於開口。
程溪脖子根也染上緋色:“之前我是希望這樣來著,可你不是、不是拒絕了嗎?宋總好心好意送我回來,還要被騙……改天我發消息給他解釋清楚。”
周衍東冷哼一聲,揚眉輕笑:“怎麼解釋?告訴他你大晚上把我這個陌生男人帶回家,第一天認識就跟我睡同一張床,上杆子要和我談戀愛。程溪,你就這麼缺男人,這麼饑不擇食?”
程溪眼淚奪眶而出:“我沒有!你說這話,太傷人心了……”
周衍東彆過臉,又是一聲冷笑。
“程溪,長點兒心吧,省得哪天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
“誰會賣我呀?真要有人賣我,估計就是你周衍東!”她站在門口,抬起手背抹淚,眼淚成串往下掉,總也抹不乾。
周衍東從褲兜裡掏出一千本金和轉來的六百塊,啪地拍桌上,轉身快步往外走。
程溪堵在門口,雙手撐著門框不讓他出去。
“不許走,把話說清楚!”她仰起頭,近距離看他,難受得喉嚨堵,心也堵。
周衍東笑裡幾分輕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程溪心都快碎了,隻想蹲下抱住自己狠狠哭一場,卻又偏要望著他,眼也不眨,淚就這麼一串一串從眼眶裡滾落,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周衍東……”她語氣軟下來,撇著嘴停頓片刻,睜大那雙盛滿淚水的杏眼,濕漉漉的目光中透出那麼點想都不敢想的期待,“你是不是,吃醋了?”
這話給周衍東問得發懵。
他先是皺眉,隨即眉頭挑得老高,幾秒後又落下來,眉心緊擰。
“今天攏共賺了六百,咱倆也彆四六分了,都給你。你把錢收好,”周衍東指指自己太陽穴,“明兒一早去醫院查查腦子。”
“我腦子沒壞!”程溪跺腳。
周衍東氣得發笑:“行,你是大聰明。程大聰明,麻煩讓一讓,我要出去。”
程溪死死抓著兩邊門框:“不讓。”
周衍東深吸一口氣,彆過臉去,直搖頭。
“程溪,你到底要乾嘛?”
“給我道歉。你剛才說我缺男人,饑不擇食。”
“對不起啊,恕我無禮,可以放我走了嗎?”
“不行。你剛才說自己是我男朋友。”
“我那是替你解圍!”
周衍東攥緊拳頭,忍住捶牆的衝動。
程溪眼淚總算止住,吸了吸鼻子,雙眼泛紅瞧著他。
“我就說你是塊做生意的料,我押對寶了!”
“感謝您的信任,請問咱倆現在可以好聚好散了嗎?”周衍東最後一絲耐心即將用儘,忍著火氣,滿臉煩躁。
程溪不作聲,緊緊抿著雙唇,過了一小會兒,再也繃不住,大哭起來。
“這六百我不要!明天你拿著一千六繼續進貨去!”她哭著說道。
周衍東低頭瞧她,眼也不眨。
他很少碰上難題,直到遇見程溪。
程溪這種姑娘,乍一想特簡單特軸,可人要是太簡單太軸了,就會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一些以他的超高智商和廣大見識都無法理解的事。
比如,無條件信任他。
再比如,無條件對他好。
“程溪,”他不知道怎麼就開了這個口,聲音還十分溫柔,“真想跟我談戀愛?”
程溪驀地一愣,點點頭。
周衍東:“那得答應我件事。”
程溪:“什麼?”
周衍東:“離宋言遠點兒,他不是好東西。”
程溪不明白為什麼周衍東會這麼武斷地評判一個不認識的人,可還是聽話地應了下來:“好。”
周衍東點點頭,陷入沉默。
程溪將他往裡推,走進出租屋,關上大門,靠著門板仰臉看他。
“所以我們現在,是真的男女朋友了?”她問。
周衍東低頭,片刻後抬眸望向她。
“程溪,你談過戀愛嗎?”
程溪搖頭。
周衍東:“我也沒談過。”
程溪不信:“真的假的?你這麼帥,二十二了還沒談過戀愛?”
“沒談過,所以——所以你是我初戀,”這話從他嘴裡說出,多少有些彆扭,他移開目光,又漫不經心似的補一句,“我也是你初戀。”
程溪破涕為笑:“好巧哦,好浪漫!”
她不懂,那一刻他心裡想的是:初戀難得有走到最後的,謝天謝地,他們肯定也不例外。
周衍東目光回到她臉上,望著這張青澀稚嫩的麵龐,望著她臉上未乾的淚痕和唇角漾開的笑意,心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