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的玻璃門在這時被推開,一股燥熱的風裹挾進來,帶動門口的風鈴聲搖曳,像是初夏第一聲的蟬鳴清脆。
咖啡館裡本就人影寂寥,許泊楓不經意間抬眸,順著淡淡看過去,一眼便看到映入眼底的是一抹烈焰如火,正宗的中國紅旗袍勾勒著窈窕身姿,金絲對襟盤扣,銀白素絲勾勒開衩處,走動時隱時現露出白皙光潔的纖腿。
烏黑的長發用木簪挽了個發髻,許是因為來的匆忙,巴掌大小的臉頰兩側些許碎發更顯得破碎的美,烏黑的杏眸看過來,恍若林中食草驟然抬頭的溫良小鹿。
中國紅是尋常人壓不住的顏色,容易襯得人老氣或輕浮,穿在眼前人的身上,卻溫文爾雅中帶著大氣與渾然天成的美,宛如牡丹,國色天香,豔壓群芳。
顧長安下課趕得匆忙,生怕耽誤了彆人的要緊事兒,來不及換衣服卸首飾,回宿舍拿了身份證就緊趕慢趕地幫許夏竹送過來。
走動間,旗袍身側開衩裙袂晃動,隱約可見白皙纖細的腿,恍若平靜倒影楓林湖麵上的白色花瓣。
“您是夏夏的哥哥?這是她的身份證。”少女行至許泊楓麵前,杏眸一眨不眨望著他,嗓音比春水還柔軟。
電話那頭許夏竹還在聒噪頂嘴喋喋不休,許泊楓心頭攢起的煩悶卻忽然消散不見,仿佛被微風吹開。
“喂?我好像聽到我舍友的聲音了?她給你送去身份證了吧?老哥?你倒是說句話啊喂——嘟嘟嘟”那頭的許夏竹沒完沒了,男人漆黑眼眸裡映出麵前紅楓如火,轉手麵無表情將電話掛斷了。
男人視線落在顧長安身上時無疑是壓迫感極強的,她纖長眼睫微動,抿了下粉唇,杏眸卻迎著他的視線,不避不讓交彙上。
“是我。”許泊楓動作極快,還不等她將身份證放在桌上,抬手,骨節分明的手從她掌心抽過證件,夾在手掌間,嗓音清雋冷玉般清冽,卻帶著不怒自威的冷感,“你是夏竹的舍友?”
“是的。”
“多謝。”許泊楓頷首,起身時身高差帶來巨大的壓迫感,他身上雪鬆般清冽氣息一掠而過,經過她身側時,視線落在她透明文件夾裡的攤開的學生證上。
顧長安。
很好聽的名字,倒是如她的人一般。
古典美人。
男人唇角彎起淡淡的弧度,隨即推開玻璃門離開。
窗外是燦爛的落滿地的陽光,他頎長身形仿佛是屬於凜冬的霜雪,不屬於這個盛夏。
顧長安回過神時,男人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她急匆匆回宿舍換了衣服,托舍友把衣服轉交給學長,就離開了學校。
回到家裡時,謝筠果然不在。
顧長安問了家屬院門口小商店的婆婆。
婆婆帶著老花鏡,正坐在竹凳上用竹簽子打毯子,牛油果綠色的長毯打了多一半兒,搭在婆婆的膝蓋上。
聽到門口風鈴聲,婆婆抬起頭來,眯著眼睛打量來人半晌,笑了,“長安下課了?買點什麼?”
“我不買東西,婆婆,您有看到一個高高壯壯的男孩子從家屬院出來嗎?”
婆婆打竹簽的手停了一下,眯著眼睛回想,“是昨天你母親帶著回來的那個男孩子吧?長得可好看可精神的那個。”
“張姨王嬸子昨個下午在我這兒門口乘涼嘮嗑了,看見那小夥子,眼睛都直了。”
顧長安有些被逗笑了,避免話題偏了,打斷問,“婆婆,那您看見他人了嗎?”
“好像是看見他出來,往巷子口那邊去了。”婆婆順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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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誠電競前的小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昨晚下了陣暴雨,修葺不平的路麵積水混著垃圾桶洇出來的泔水,路過的鞋底泥濘,整條巷子味道都令人作嘔。
顧長安鮮少來這裡,網吧門口掛著發黃帶著黑色汙漬的塑料門簾,隔絕了外麵的熱氣。
她掀開簾子時撲麵而來的煙味兒臭汗味混雜著泡麵辣條味兒差點叫人背過氣兒去。
一屋子的“劈裡啪啦”的鍵盤聲,夾雜著幾句下流的黃段子調侃下流笑聲。
顧長安一眼看到謝筠。
黑衣少年坐在犄角旮旯的機位前,黑發緊貼著脖頸後蓬鬆地彎垂,耳朵兩側剪短了些露出漂亮的額頭。他五官生得極好,臉小,眼神黑亮冷漠,渾身剩下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下頜棱角分明,與周遭灰撲撲的環境是如此格格不入。
謝筠骨架寬闊,小網吧的凳子也那種老土落時了的長條板凳,他長胳膊長腿如此坐在那裡,還要收斂著,宛如蒙塵珍珠。
不該如此的。
顧長安看著,眼睫顫抖了下,她抿緊唇線,朝他的方向走過去。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謝筠身上,不曾發覺,自打女孩進門起,周圍不少視線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帶著雄性生物不懷好意的,宛如羊入狼群,群狼虎視眈眈。
靠外側的一個留著黃毛的小青年,裸露的手臂上紋著刺青,緊身褲陪人字拖,眼睛都看直了,眼見著顧長安要經過他身側,吹了個口哨,伸手臂攔在她麵前,露出滿口抽煙抽的黃牙,“小妹妹不像是該來這地方的人啊,成年了嗎?”
顧長安氣質出眾,澄澈單純到極點的清透,加上杏眼顯得人年齡更小,倒是也有過被錯認成未成年的經曆。
她臨危不亂,視線落在黃毛臉上,熟門熟路解釋道:“我成年了。”
“呦,那你拿身份證讓我瞧瞧。”黃毛不依不饒,笑得猥瑣張揚,顯然打定主意不依不饒了。
周圍跟著響起一陣男的們起哄的笑聲。
“大黃又在勾搭小美女了。”有人說。
“上次給人家一學生妹禍害流產了,那妹妹還死心塌地,這次還勾搭人家,小妹妹彆搭理他。”還有人嚷。
黃毛伸手就去摟她:“妹妹來,哥帶你打遊戲,甜蜜雙排。”
他手上帶著汗味兒體味交織而成的混雜味道,酸臭的令人作嘔。
顧長安觸電般地想躲開,卻被他拽住手腕,一把拉過去,她撞到黃毛身上,尖叫了聲,用力想甩,卻被黃毛攥得緊緊的,“小妹妹彆怕,哥交你——啊!我艸,媽的你個臭表子敢特麼的咬老子?不想活了?”
黃毛一把撒了手,大發雷霆鬆了手,眼見顧長安轉身想跑,一把揪住她的頭發,薅著發尾將她拎幼貓似得提溜過來。
“你的臭表子,看老子今天不辦了你!”
另一側,不知何時,角落的少年已經摘了耳機。
謝筠長手長腳放鬆地伸展著,背靠發黃脫皮的牆壁,也不嫌臟,漆黑的眼眸冷冷地注視著眼前的鬨劇。
像是在看街邊的雜耍那樣隨意,不帶半分情緒。
顧長安烏黑柔軟保養得當的頭發在黃毛手裡被拽下來一縷,嗚咽著尖叫亂踢,卻被周圍幾個男的伸腿絆倒圍了上來。
她疼得眼眶發紅,眼淚在裡麵滾,頭皮疼到發麻,就是不求饒,像是被逼到極端的小獸,伺機反撲。逮到間隙在黃毛手腕上又留下凶狠的一口。
“媽的!瘋子!”黃毛手臂抽回來留下個巨大的牙印兒,咬的夠狠已經汩汩流出鮮血來,“我艸了,看我不弄死你這小畜.生!”他叫嚷著,抄起一張凳子朝顧長安腦袋上用力砸。
顧長安白淨的小臉兒上落了泥印子,被推搡在地,看到高舉過頭頂的凳子和黃毛犬牙差互凶殘的眼神,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接踵而至,空氣仿佛被一層層抽乾剝落,真空似得安靜緊繃。
顧長安呼吸幾乎停止,濃密卷曲的睫毛顫了顫,帶著點試探性的睜開眼,仿佛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那條砸下來的凳子半空攔截,被一隻手牢牢固定住,小臂線條流暢,青筋遒勁,隆起僨張。
謝筠隻用了一隻手,將黃毛用力砸下來的勢頭悉數全接。
少年骨架大,身形高,冷冷不動看人時寥人冷漠。
野狗逮著威脅者攻擊時向來一擊斃命,因為它悉知自己沒有受傷的代價,沒有庇護所,沒有同類盟友,隻有自己。
周遭還沒反應過來,謝筠另隻手掌扣在黃毛腦袋上,揪著他的頭發猛地將人扯起來,在黃毛慘叫聲裡將人腦袋一把攮在地上,骨骼和石灰地發出撞擊聲。
黃毛疼得天靈蓋都覺被掀開了,不斷地嘶嘶吸氣緩解著疼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四肢抽搐著,顫顫巍巍想爬起來,謝筠一腳不緊不慢在黃毛貼地的側臉上一踩,緩慢研磨。
黃毛一邊臉挨地,被壓得生疼幾乎立刻腫了起來,嘴巴疼得合不上,口水鼻涕眼淚橫流,卻半個字都不敢罵,嘶嘶地哈著氣求饒。
少年不緊不慢蹲下來,嗓音帶著沙啞,問:“你剛剛說,要打死誰來著?”
他問得漫不經心,漆黑眼眸卻瘮人狠戾若修羅。
他背對著顧長安,弓著肩背的骨骼將廉價T恤撐出健碩體型的棱角,狼尾鯔魚頭像是淡然垂下的大型犬尾巴,不動聲色將她劃入他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