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尾(1 / 1)

魚尾婚紗 兔爺不吃辣 4750 字 5個月前

空氣裡沉寂數秒,緊繃著氛圍,山雨欲來風滿樓。

謝筠平靜無波的黑眸壓下來,嗓音低沉,帶了絲冷硬的架勢:“給我。”

視線往下一走,猝不及防對上一雙清澈烏黑的杏眸,眼尾有點翹起的小弧度,眼型外擴內翹,看著就很乖很軟。

就這麼勇敢、誠懇熱烈地硬著他目光衝撞上來。

謝筠罕見地,思緒愣了小半拍。

他滿眼的戾氣生冷被某種柔軟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撞了個滿懷。

“我明天給你配一對兒新鑰匙,再給你。”顧長安抿了下唇,少年身上的氣勢太盛,她說話時聲線發抖,長睫毛漆黑顫抖,手心滲出一層汗來,卻依舊固執地將手背在身後,放軟了聲音,“先吃晚飯吧,我買了車仔麵——”

尾音還沒落地,謝筠已經有些不耐煩,眼眸陰沉著,眉峰蹙起,T恤罩不住少年悍利的肌肉線條。

他有些粗暴近乎蠻不講理地欺身過來,高大的身形投落陰影將她圈禁在氣息範圍內,手掌寬大掌心有些粗糲感,將她兩隻手一扭,摁死在身後的門板上,輕輕鬆鬆地將她提起來。

高矮之差,寬闊如嬌纖對比明顯,一個悍利健碩,一個嬌小柔軟,如此體型差,加上謝筠手上用了力氣,捏住顧長安纖細的腕骨,示威似得,一根根將她攥得死緊的手指掰開。

顧長安咬緊了下唇,手腕被捏得生疼,兩條腿半懸空著,她臉色發白,被人掌控在如此狹小空間,少年身上沉木香中夾雜了熱烈的獨屬於男性身上的荷爾蒙,她惶惶然的心跳劇烈,忍著沒叫出聲來,嗓音發虛,卻依舊好脾氣,不依不饒問他,“那你去哪裡,晚飯還沒吃。”

謝筠不說話,漆黑的眼眸野狗似得暗沉,一言不發將她手心裡的鑰匙用力扣出來,在女生柔軟白皙的掌心留下道深紅色的印子。

謝筠眼神順著落在她細膩的皮膚上,這人怎麼就那麼嬌氣,哪哪兒都軟。

手腕也細得仿佛一手就能掐斷。

還敢這麼堂而皇之的攔他。

要知道,他在港城老家發起瘋來,彆說養母,甚至那個整天毆打他的老.出畜也不敢再多一句嘴,謝筠冷笑一聲,畢竟是個差點被他拿刀砍了底下那根的老東西。

他狠起來就是六親不認的瘋狗,人人都怵他。

鑰匙拿到,他才說話,嗓音冷絲絲的,圈禁地盤的野狗一樣警告她:“彆再礙我事兒,懂了嗎?”

她不應,拗著脖子,睜大眼看著他,眼裡光波漣漪蕩漾開,漂亮到是個雄性看到都想犯罪的程度。

媽的脾氣還這麼硬,真不知道怎麼活到這麼大的。

她不應,謝筠手上就加了力氣,捏得她腕骨“咯吱咯吱”響,黑眼睛都濕潤了,卻依舊咬著漂亮的嘴唇不說話。

顧長安整個人被他提起來摁著,她進屋時換了拖鞋,此時雙腿懸了空,青果綠的鞋子就勾在腳尖上,露出腳麵雪白的膚色,白到晃眼,青色血管脈絡清晰,腳跟圓潤泛著淡淡的紅色,嬌小到他幾乎一掌可握住。

此時,因為他用力,那勾在腳尖上的鞋子搖搖欲墜,晃了晃,沒勾住,掉在他鞋麵上。

小小一隻,青果綠,乾淨很常見的款式。

謝筠心裡被什麼東西抓撓了一下,不疼,說不出什麼感覺,就是哪哪兒不舒服。

掌控權在他手裡,卻總有一種被壓了一頭的感覺讓他很不爽,一把鬆了麵前提溜著的人。

顧長安順著力道跌落在地上,眼尾泛紅,疼到滲出淚花兒來,將被捏紅的手腕湊到嘴邊小心翼翼地吹氣。

“咣當”一聲,謝筠已經拿了鑰匙出門去了。

門板在顧長安眼皮子底下砸上。

她肩膀緊縮,怔訟了下,立刻撐著地跌跌撞撞站起來,顧不上撣衣服上的土,就追了出去。

四中家屬院是老小區,沒有保安,緊鄰著大學城,周圍各種小巷子弄堂的,很容易迷路,治安還不好。

第一次來的人少不了要迷路的,在巷子裡兜兜轉轉半天也不一定能出得去。

謝筠出了逼仄陰暗的樓道,老舊居民樓正對著馬路牙子已經煙熏霧繚了,燒烤攤的白色塑料桌椅像是退潮時吸附在礁石上密密麻麻的貝殼,侵占了整個人人行道。

幾桌男男女女胡吹海哨聊得熱火朝天,脫模橫飛的,離他最近的這邊,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子已經脫了上衣,露出大腹便便的肥肉,敦厚的後背上紋了眼花繚亂的滿背,趁著上菜的空擋,手已經朝著端盤子的小姑娘身上摸了一把,笑得猥瑣下流。

看來這裡治安不好,謝筠舌尖頂了下後槽牙,正思忖著她怎麼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安全長大的,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顧長安追出來的著急,沒顧得上穿外套,白色小吊帶配著柔軟的湛藍絲質闊腿褲,露出修長脖頸,吊帶衣料柔軟,下擺剛剛被的劍拔弩張蹭上去一截,軟巴巴地卷著邊兒,露出瘦纖的腰身,皮膚白瓷般細膩。

街邊的路燈昏暗不明,光線落在她臉上,烏黑的眼瞳巴巴地看著他,光潔帶著毛絨絨發絲的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小的汗珠,讓人想用舌尖一一剮蹭掉,讓這雙好看的眼睛也落下相同的東西來。

像是株水靈靈的白茉莉闖進了灰暗的角落。

謝筠從小在魚龍混雜的地方長大,為了弄生活費什麼亂糟糟的地兒沒混過,天生野狗一樣的敏銳直覺讓他察覺到周圍不懷好意的視線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

不等人跑到跟前,謝筠繃著臉三步並兩步到她麵前,看到顧長安眼眸裡亮起一絲柔軟的光,以為他回心轉意了,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少年攬臂一撈,強健的手臂攬著她的腰就將人單手掐抱了起來。

顧長安被他半抱半托舉夾在臂彎,兩條腿驟然又懸了空,他的動作不算粗魯,但也絕對稱不上溫柔。

“謝......謝筠.....你去哪裡?我可以跟你一起,我對這裡熟悉.......”她被他莽撞狠烈力道帶得,鼻尖時不時撞在他堅韌胸口,說話斷斷續續。

還是不死心。

“閉嘴!”不耐煩的暴嗬。

謝筠單手擰著她進了樓道,開門,眼神陰鷙,冷冷地不說話,將人一扭一摁,膝彎頂了一下,撞進屋子裡,利索關門反鎖上。

真麻煩,要不是他暫時還真需要在鹿泉有個住的地兒,他還真的不想管這女的。

顧家的女兒,跟他們家所有人一樣空長一副勾引男人的容貌,內心裡比腐朽的汙濁下水道還要腐爛惡臭。

顧長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從撲到門板上急切叫他的名字,嘗試擰著門把手卻紋絲不動。

大門被徹底反鎖上了。

門口的腳步聲走遠了。

最後一抹橘紅色光線透過老舊的窗欞散落進來,老房子空氣中清晰可見懸浮的塵埃,那枚煙頭就大刺刺又格格不入地扔在掉漆的紅木窗台上,距離那隻盛了水的紙杯半掌之遙。

像是少年明晃晃又恣意的刺兒,伴隨著荒原的月光在雨水充沛瘋了一樣生長。

顧長安看了一秒,走過去,細白的手指將那枚煙頭拿起來,準備扔進垃圾桶之前又仔細看了眼。

很簡單,細長的白色卷煙紙包裹,卷煙紙儘頭有些燒焦的烏黑,被火焰氤氳到最尾端處,足以見吸煙之人生活是窘迫拮據的,到握不住的燙手尾端才舍得丟棄。

顧長安記得這種煙,之前父親經常喝完酒回家時,醉醺醺地甩了半盒在茶幾上,嬌子煙,煙類裡麵最便宜的價格,七塊五就能買一盒。

但那個時候,他們家還住在整個海市最破爛肮臟,最混亂不堪的平民窟,一家三口擠在筒子樓其中一間二十九平米的房間,洗漱廁所都要去樓道的公共廁所。

那是她最自卑最黑暗的一段歲月。

那截煙頭被女孩小心地扔進垃圾桶裡。

她轉身時,絲綢般柔軟的水藍色闊腿褲褲腳蹭過桶邊兒。

像是在暗色肮臟的汙泥垃圾堆中開了朵藍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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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家屬院附近的弄堂錯綜複雜,橫七豎八的電線穿過扭曲擁擠的住宅樓,低矮的廠房被雨水衝刷得牆麵灰白陰淡,斑駁的筒子樓像是福壽螺的卵一樣見縫插針擁擠在其中,晾衣繩將灰蒙蒙的天空刺劃得支離破碎。

再往裡走,巷尾街邊堆積著垃圾餿飯還有沾著□□的廢棄套,散發著發酵許久的餿味兒,黏連不知道是什麼的湯水粘在鞋底上,令人作嘔。

謝筠在歪曲扭八的小巷子儘頭找到家網吧,破爛的黑底兒紅燈招牌寫著“事誠電競”,四個大字兩個不亮,隻剩下“誠電”倆字兒,接觸不亮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謝筠推門進去,煙味和臭汗酸味泡麵辣條味交織在一起,最靠近他這邊坐著一男的,電腦邊兒上堆了幾個泡麵桶不知道放了幾天,味道又餿又酸,熏得謝筠腦仁子疼。

老舊網吧的機位比較狹窄,謝筠長臂長腿坐那兒看著有些憋屈,他卻混不在意似得,兩條腿彎曲著隨意支棱著,開機,登錄上賬號。

小企鵝的頭像閃爍兩下。

【風中的雨:做的不錯,這次的錢已經分批次打到你賬戶上了,老板多給你加了五個點】

【風中的雨:做咱們這行,高風險高回報,合作愉快,聯係方式已刪除,清理乾淨點】

男生漆黑的眼瞳映著破爛網吧的煙霧繚繞,視線掃過銀行卡上入賬的那一行數字,還差一點夠交下學期學費,他敲下幾行代碼,“風中的雨”連帶他們的聊天記錄消失得乾乾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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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筠回來的時候夜色已深,街道兩側的夜宵攤子等最後一波食客離開就準備打烊,穿著白色廚師服的小夥子蹲在街邊兒上洗刷燒烤爐,油汙混雜著洗滌靈的水順著馬路牙子下流淌到下水道口。

肚子裡一陣饑餓感襲來,半天一口東西沒吃,謝筠眯眼看了飯店門口的小黑板,高大身形停下來,一份蓋澆飯要十幾塊,他手在牛仔褲兜裡抄了下,指腹蹭著那幾張皺褶的鈔票,腳步沒頓,往家屬院走去。

外麵起風了,吹動兩側樹影搖晃跌撞,宛如他在泥濘中經過的十九年。

他被收養到顧家,養母牌癮極大,天天都是在棋牌室醉生夢死,小時候不會做飯,也沒零錢買菜,街坊鄰裡也杵他,即便有剩菜剩飯即便喂狗也不給他,他都是碰運氣,運氣好的話,母親回家做一口飯,他就拚命狼吞虎咽的吃,吃到撐,吃到吐,就為的下一次,饑餓能遲一些到。

這麼多年來,他也已經習慣了。

回到家屬院,上樓時外麵下起了雨,他用鑰匙擰開反鎖的大門。

人竟然還沒睡,客廳亮著盞小小的落地燈,暖黃色光線柔和澄澈,劈開層層蔓延交纏的黑暗。

空氣中浮動著食物的香氣。

顧長安聽到鑰匙開門聲,半倚著身子,睡眼有幾分懵懂地從沙發上直起身子,身上蓋的薄毯子順著白盈肩膀滑落下來,水盈澄澈的杏眸如此沒有任何遮掩地看過來。

入目是謝筠高大的身形,猝不及防與她對視,少年漆黑生冷的眼眸罕見地閃過一絲來不及偽裝的錯愕。

下一秒,她半跪在沙發上立起來,兩條白嫩俏生生的小腿半懸在邊上兒,看著他,溫溫柔柔的笑了,瞳眸倏然亮了起來。

“回來了,我給你留了晚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