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少受點刑罰,赦比屍自願請辭,但畢竟捅下的簍子不小,活罪難免,他還是被抽去了神骨。
而據房璃所知,古書塔秘境,至少在白帝飛升以前就存在了。
難道赦比屍的神齡比白帝還老?
赦比屍的語氣意味深長,“你們以為神骨是從哪裡來的?”
所有的秘境,其實都是神域的一部分。
這個世界沒有完全分隔的空間,飛升,墮神,中元節溢出的怨魂,三千世界息息相連,而秘境這種鐘靈寶地,靈氣濃度醇鬱,如果說是神域的一部分,這個解釋倒也不無道理。
“諸位,我們既然能通過幻境的考核進來這裡,說明也並非不如那些人,”明玉揚聲,“這是最後一次給宗門掙臉麵的機會,都給我打起精神!”
——最後一次。所有人心知肚明。
因為這次過後,他們就要跟著徐名晟回狴犴宮接受調查,或許還會加入追緝大師兄的隊列。
遭此變故,同光宗已經名存實亡。
所以這既是他們最後一次以同光宗名義的集體行動,也是這個宗門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
“同樣的招數,合歡宗能用一次,就能用第二次,但是我們也不必擔心,該拿到手的,都會到手。”
明玉看向房璃。
她的麵皮貼著高聳的骨骼,是屬於偏刻薄的長相,房璃作為明若時很少和這個“明”字輩的同期打交道,但對視的這一刻,她奇異地感受到了來自那雙脫離滄桑的眼睛的溫柔。
忽然勾起了一個久遠的記憶。
她在同光宗的八年,並非滴酒未沾。
那次她深夜偷跑出廬舍到後山上練劍,寒冬滴水成冰,握劍的手被凍成了紅紫的蘿卜,而她毫不在意,喘著氣堅持不懈地重複著同一招。
那是最基礎的劍訣,同門大多數人都掌握了,唯有她仍舊一竅不通。那時候房璃剛剛從一個破碎的國度生還,她對自己的期待,是可以因為性格不和,或者因為站的太高而格格不入,卻無法接受自己是因為這種愚鈍的原因成為了人群中的異類。
所以她練,練到凍瘡開裂,腳趾磨血,頭頂的夜兜住大地寒冷,風如刀割。
無論她怎麼練,總在最後一步凝氣的時候,經脈裡的靈力就像抓不住的沙子,頹然散去。
第一年她拚了命,收效甚微。等到了第二年,她想開了。
陳師兄身懷絕世天賦,始終不願意相信被師父召進宗門的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所以對於房璃,或者說明若,他懷抱著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希望她能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方不辱沒門楣。
他不知道,這八年以來,房璃沒有一刻不在努力。經脈破碎的人要將境界提升到練氣,恰如斷翅的鳥登上蒼穹那樣艱難。她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最佳,但是在宗門裡,沒有人覺得她努力。
或許隻有苦行僧才配得上這個詞,在弟子們青澀又熱血的眼中,勤奮和享受生活同時出現,就像一條被淹死的魚那樣驚悚,那樣不可思議。
第一年她背著同門苦練劍術的半夜,後山的懸崖邊上早早坐了一個人,望著凝固的夜色飲酒。
那壇酒是明玉下山用做委托的錢買來的,用靈力溫養著,即使數九寒天也沒有結冰碴。她慷慨地和房璃分了幾杯。夜空像一鍋饑荒時隻有幾粒米的水粥,兩人坐在冬風裡無言飲酒,喉嚨滾過的熱辣麻木後,明玉才啞聲問:
“你吃魚皮嗎?”
房璃沉默,真摯道:“愛吃。”
明玉帶著些醉意的笑了,“我家男人不愛吃。”
房璃其實有點沒反應過來“我家男人”是什麼意思,明玉已經繼續說道:“給他做的魚,要去魚鱗,魚眼,魚骨,魚皮,我問為什麼,他也不答,但是如果我不這樣做。”
明玉拍了拍自己的臉。
“他就會這樣。”
冷風吹醒了幾分酒意,明玉抬手時露出了腕間猙獰的疤痕,房璃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後來我跟著宗主上山,修煉,今天去做委托,你才我看見了什麼?”
房璃好像猜到了,又好像沒猜到:"什麼?"
“我的委托是幫一位公子清理他母親舊物的邪氣,事成之後他留我吃飯,那天晚上有一道赤鯪魚,沒有魚鱗,魚眼,魚骨,和魚皮。”
“所以我明白了,”明玉說,“他考了半生功名仍舊碌碌無為,看見達官貴人宴席上的魚菜,便想著望梅止渴。”
“隻不過買魚用我的錢,被魚鱗魚骨刮傷的是我的手,剝掉的魚皮也是我吃的。”
房璃歎,“真窩囊。”
明玉沒有誤解她的意思,“一無是處又窩囊,我固執地相信了那多年,最後我走了。”
那晚能喝到酒,對於房璃來說是很高興的一件事。拎著劍離開之際,明玉側頭看向她。
“人各有命。”
她說。
“這些年我發現,所有人自以為做的努力,其實都是在奔向那個既定的命運。”
房璃停住,回頭,或許是因為天太冷,她的眼裡像是蘊著冷星。
“……隻不過我們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的命運是怎樣的。”明玉張了張嘴,“希望你彆太糾結。”
是在說她修行無果的事情。
房璃笑了一下,於是冷星化了,融成一片洋洋的熱湯。
這段記憶隻在房璃的腦袋裡過了一遍,沒有留下太多的感觸,畢竟時過境遷,她已經不是明若了。
八年的時間織繭,現在,她要咬破這有毒的繭殼,去換自己的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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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聯係上苝螢和南方?”
樹枝之間,聞人無憂的身影一道盤踞其間的美人蛇,慵懶地靠在樹背,底下的弟子仰頭艱難喊:“聖女,火月不宜多用,容易暴露我們——哎喲!”
一枚果子彈射在說話弟子的腦門,聞人無憂晃了晃小腿,“這麼簡單的事情用你說?”
弟子委屈巴巴捂住了額頭。
她換了個姿勢,一條腿曲起踩在樹枝上,手肘撐上去,掌心支著下頜,長指點在臉側,“總不能一直等。”
底下的弟子們紛紛點頭:“是啊是啊!”
“南方本來就貪玩,說不定混到哪去了呢!”“上次他就偽裝人家血劍宗的弟子進了劍穀,要不是聖女出麵,那條小命都要給他玩沒了!”“這小子肯定帶壞了苝螢!”
眾說紛紜,紛紜眾說。
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話。
聞人無憂聽笑了,她一笑,所有人都噤聲。便見一抹海棠色的倩影從高處輕盈落下,隨之落下的還有某種奇異的香氣。她越過眾人往前走,有人弱弱問:“聖女,不找神骨了呀?”
“誰說要找。”
她回頭,暈開溫溫一笑。
“我們隻需要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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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裡的時間比外麵的要快,一天日升日落,拂荒城已經過去了三天。
等同光宗一行人沿著溪流走上深林時,是日薄西山,陰翳籠罩在林子裡的每一處,碎石利草開始變的麵目險惡。
這個宗門沒有沉默的習慣,走著走著就分成了幾團,邊走邊閒聊,各色話題八卦在房璃的耳朵裡穿梭來去,隻感覺像蒼蠅一樣嗡嗡,連黑暗帶來的緊張感都因此消退了。
承載著赦比屍意識的人傀走在最前麵,忽然出聲:“對,忘了告訴你,柏墨臨要成親了。”
“成親,和誰,齊公子。”房璃隨口應答,腦海中浮現那兩人似親似疏的嘴臉,“本來就聯姻訂親了,不成親才奇怪。”
“畢竟我也出手幫過,所以昨天去探望過一眼,這才聽說,柏二小姐前幾天被雷驚著不小心走了魂,柏府舉全府之力搜尋,最後還是湘玉夫人在柏府的池塘邊上找到。”
房璃:“池塘。”
她停下腳步。
赦比屍回頭:“怎麼了?”
房璃抬眼,“是那口溺死過柏如魚最後被填上的池塘?”
“……反正是齊長鶴告訴我的,”赦比屍道,“柏氏家大業大,府中也不止有一口池塘吧?”
人有三魂,如果肉靈不穩,在極度驚悸的情況下,會出現魂魄離體的情況。
而離體的魂魄,往往會無意識的回到執念最深的地方。
柏墨臨被姐姐柏如魚占據過軀體,如今剛剛恢複,魂魄不穩也算正常。不知道為什麼,房璃格外在意柏墨臨走魂之後去的“池塘”。
畢竟湘玉夫人的口中,姐姐的死,根本不足以形成柏墨臨的心魔。
房璃喊:“大人。”
赦比屍回頭。
“柏小姐成親之前我可能趕不回去了,你多幫我留意打聽一下,”靉靆背後的眼睛黑的很深,“柏小姐走魂後去的池塘,是當年如魚小姐溺斃的地方嗎?”
“……”
赦比屍心裡一“咯噔”,也沒說什麼,短促地點了下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周圍的樹越來越高大,漸漸的,眾人來到了巨木林。
高大的樹木紋理皸裂,仿佛頂端的儘頭就是天空。每一棵至少都有十人抱,滿地的落葉和就灌木,身處其間,像是變成了一粒螞蟻。眼看著天就要黑了,於是隊伍停下來,打算暫時休整。
同光宗四散開去,擼起袖子砍柴的砍柴,生火的生火。
“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赦比屍看著這些在巨木中間忙碌的人類,“他們就這麼相信你說的話?”
不管是墮神還是神骨,都僅僅依靠著房璃的一麵之詞。房璃卻說:“不是相信我,是相信大師兄。”
普陳帶著她進地下城的場景,每個人都記得。
這樣一個被宗門代理權威接納進入避風所的人,無論她是什麼身份,在這些弟子心中,都至少有一個可以被信賴的前提。
“不僅僅是這樣吧,”赦比屍道,“我聽說你在大街上,替他們的弟子解過圍。”
房璃:“……”
她到底忍不住了:“普陳什麼時候能跟你說這麼多的話了?”
赦比屍哈哈一笑,卻因為人傀傳音的限製,那笑聲聽上去有些詭異,回蕩在巨木林間,平添幾分陰森。
“睡吧,我也不能在傀儡的軀殼裡呆太久,”他往樹上一靠,“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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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赦比屍鬆開連接,疲累地癱進椅子裡,眼睛比平時小了一倍似的,頹然欲死。
神識寄存看似困難,實際上也不簡單,更不要說秘境和外界還有時間流動的差距,進入人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耗費大量的靈力和體力。
他看向在旁邊寫字的徐名晟,他進去了多久,這家夥就給自己輸了多久的靈力。
而且傀儡不是誰都能連接上的,那裡麵隻放了徐名晟的引子,他必須通過徐名晟才能連上傀儡。換句話說,秘境裡赦比屍和房璃所有的舉動,都在徐名晟的眼皮子底下進行。
赦比屍的眼神掃到徐名晟寫字的手。
費了如此可怕的心力和靈力,那隻手也沒有分毫錯動,運筆飄逸絲滑,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家夥的靈力是深不見底嗎?
他好歹算個墮神,不比旁人隻看得見徐名晟虛弱無物的外在。在他的眼裡,此人的靈魂至純至烈,散發著耀目的靈光,是凡人修行所能到達的最頂點。
如此實力的能人,會僅僅隻是狴犴宮的一個辦事的?
短短幾秒,疑惑已經在心底轉了一圈,徐名晟先開口了。
“您還記得我吧。”赦比屍回神,驚覺自己在被直視。徐名晟平靜地望向他,“金蟾鎮的時候見過。”
記得,當然記得。
徐名晟無縫銜接:“……我有個問題。”
赦比屍可太累了,雖然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但是對話的節奏已經容不得他反應:“嗯。”
“那天乞丐被降魔陣擊落以後,”他的瞳眸格外漆黑,“去哪裡了?”
赦比屍一驚。
但他好歹是在神域混跡了上百年的老神仙,這點心悸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而是扭了一下眉,佯裝耳力不好:“什麼?”
實際上腦子裡在飛快思考對策。
乞丐那種能夠隱藏自己實力的人物,化魔之後即使被擊敗也無法完全消散,按照當時的情況,最合理的,應該是赦比屍負責將乞丐的殘靈收納。
壞就壞在這裡,因為最後收納乞丐的不是赦比屍,而是房璃。
徐名晟:“金蟾鎮的乞丐,你們總不能把他留在那裡一走了之了吧?”
他的語氣有點說不上的冷漠,赦比屍自然銜接的回答道:“那沒有,我把他收了。”
“哦,”徐名晟道,“既然如此,可否讓我看看?”
赦比屍笑了:“大人,這就說哪去了,這是說拿出來看就拿出來看的東西麼?”
“彆誤會,我並非針對,隻是這城中的情況您也看見了,我隻是在合理懷疑任何一個值得懷疑的因素,”徐名晟心平氣和,“何況隻是看一眼,確認他還好好的待在您那。”
這時門外傳來:
“大人!”
赦比屍的表情頓時鬆開,立刻轉頭迎上來人的聲音:“怎麼了?”
喻卜冷不丁又看見一個陌生的侏儒坐在廳室裡,不免頓住。
但是職業素養沒有讓他愣太久,立刻屈膝行禮道:“是寒羊的消息。”
說完這句話後他停了停,等待徐名晟支走客人的信號。
沒等到,於是迷惑了一下,猶疑著說道:“蘇明道把接風宴當晚的守備交給了他,屆時他會安排出一個巡邏的缺口,我們的人可以從那裡潛入。”
這種聽上去無比機密的事情,按道理赦比屍是不應該參與的,但是此刻他巴不得話題轉的越徹底越好,不等徐名晟開口,立刻出聲:“潛入?你們要做什麼?”
“劫人。”
徐名晟淡聲回應,喻卜虎軀一震,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家宮主。
就,就這麼說出來了?
赦比屍比喻卜更驚愕:“你們要在城主府劫人?”
“城內靈器被更換固然有從上到下的原因,但那隻是蒙蔽了人們的眼睛,”徐名晟道,“真正控製住人的,在彆的地方。”
赦比屍冷靜下來,很快鎖定了關鍵,“經壇。”
其實這個東西不好說。
所謂講經,同道者聽進去了,自然沉迷;不沉迷的,也能說一句不同道,或者聽不懂。
徐名晟之所以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掩飾,全都仰仗他來自狴犴宮的身份。但是如果換成任意一個沒有庇佑的普通人在講經時大搖大擺,就會像房璃一樣,被巡邏兵抓起來。
“一個月前,我來到此城,打算以星盤為由進城調查,卻聽到了雲一消失,城主推遲打開經壇的消息。”
他娓娓道。
“此前從未有過為了一個經師推遲時間的例子。加上如今,城主特意為雲一大辦接風宴,很明顯,雲一對於城主來說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赦比屍:“所以你們就打算乾脆把雲一給劫了。”
“不僅如此。”徐名晟擱筆,瞳孔黑的驚人,“城主府裡究竟坐的是什麼人,也未可知。”
“……”赦比屍咽了下口水,扯起嘴角,“跟我說這些乾什麼?”
徐名晟卻一笑,“我說的?難道不是您先問的嗎?”
赦比屍:“……”
赦比屍頓時生出一種百口莫辯之感。
命運的轉折點大概就是從金蟾鎮開始,這一個二個的,都不肯放過他。
於是深吸一口氣:“你想讓我做什麼?”
“接風宴當日,”徐名晟頓了頓,赦比屍有種莫名的既視感,但又說不上像誰,“麻煩您潛入城主府,親自麵見城主。”
……乾,赦比屍終於想起來像誰了。
這副派頭,像極了他曾經的上司。
墮落前的赦比屍絕不會想到,哪怕自己已經離開了神域,也仍舊逃不過被抓來抓去打工的命運。
這個也要幫,那個也要忙,就沒有人關心一下他的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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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理會他的悲戚,徐名晟靜下心,神識穿過牆壁,泥土,禁製——回到了人傀的身體裡。
萬籟俱寂,四野無聲。
火堆隻剩了一點蟲蟻般的火星,夜間涼氣侵蝕,他一低頭,懷裡縮了個人。
她取下了白日戴在臉上的靉靆,顯山露水地展露出極為俊秀的眉眼,此刻閉眼縮在人傀懷裡,睡得很安詳。
傀儡儲存著內力,維持恒溫,這是把他當成了個取暖器,就像在金蟾鎮時的牽手一樣。
沒有修為護體的人,連低溫都抵禦不了,又是怎麼渡過無邊的苦海,穿過無涯穀,爬上同光宗的山巒的?
房璃囈語一聲,又縮了縮身體,人傀下意識抬手,卻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其實他連做出這個舉動的理由都沒想明白。
對於這個久彆重逢的老友,徐名晟幾乎可以確定,他沒有多餘的想法,即使性彆和最初的認知有異,但是感情是不會變的。
徐名晟想找到摯友,隻是想找到而已。
至於找到之後怎麼辦,即便房璃沒有暴露,徐名晟也沒有想好。
沒有性彆之分,他和她之間橫亙了太多,也早就算不得朋友了。
徐名晟心思複雜,那隻抬起的手久久沒有落下,這時候他忽然仰頭,雖然沒有眼睛,但那束冷峻的視線仿佛透過人傀,直刺上來人。
……明玉收斂手腳,尷尬地笑了一下。
她指了指房璃,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徐名晟低頭,懷裡的少女發絲散亂,宛如雪上枯枝,襯托出無暇的臉頰。
此時此刻,她睜著眼睛,沒有靉靆的臉上,黑夜沉進了瞳眸裡,目光輕飄飄地望向人傀抬起來滯在半空的手,勾出了一絲碎星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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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璃其實並沒有睡,她的意識潛入藍玉,正在和乞丐學習咒語。
那聲莫名其妙的囈語,也隻是她受到新咒語的衝擊,意識不穩而已。
秘境內夜短晝長,為了節約時間,同光宗計劃隻休整半夜,後半夜繼續趕路。
隻是顯然,這計劃沒能讓徐名晟知道。
赦比屍重新上線的時候房璃正在梳頭發,五指為篦,從烏黑如流的發絲中間順出去,然後靈巧地挽了個髻。
與此同時秘境的另一端,湍急的溪流旁邊,同樣有一簇隊伍馬不停蹄地趕往目的地。每個人的臉上帶著或沉重或疲倦的神情,他們的眼睛裡,白日被驢的火氣猶然未消。
方陌更甚。
他看了看四周,跟上金未然的腳步低聲道:“師兄,不管嗎?”
“不用。”
他的語氣輕鬆異常,好像這句話的指向是自家弟子,而非躲在林子裡一路尾隨的小偷。
方陌咬牙,“不過一群孱女弱男,我一個人就能把他們都解決了!”
“既然能解決,機關盒怎麼還會落入人家手裡?”
方陌噎住。
金未然看著他,笑了一下,眼尾迤邐嵐光,稍稍一斜,望向後邊深不見底的林中。
“他這是什麼意思?”林子內,另一棵樹上的弟子嘀咕,偷偷觀察聞人無憂的表情,沒忍住道,“聖女,咱們這樣跟下去,真的能找到神骨嗎?”
聞人無憂對著那眼神在心裡冷笑。
“金未然沒有底氣是不會如此行動的,”她觀察著不遠處行走的隊伍,“不過確實是奇怪。”
“?”
聞人無憂指了指:“他們為什麼不禦劍?”
“……”
“話說回來,我們為什麼不禦劍?”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房璃的手裡握著一把酸莓,隨手在草裡薅的,嗅了一下沒毒,便一顆一顆往嘴裡扔。明玉安分回答,“因為要節省靈力啊。”
“?”
“尋找神骨的肯定不止我們,最先找到的也不大可能是我們,所以禦劍拚速度是不太劃算的,其實按照我們的計劃,應該是走半路上截住人家。”明玉總結,“所以要節省靈力。”
房璃一嗆,野莓的酸汁刺進喉嚨,一下說不出話。
多麼樸實又窩囊的計劃。
她還是給予了肯定:“很有創意。”
於是在人傀的帶領下,眾人穿過巨木林,翻過了一座山,日頭曬的人昏昏欲睡。在幽林深處,人傀停了下來,指著麵前那口咕嘟嘟冒泡的活泥漿道:“就在這裡。”
明玉問的卻是:“還在這裡?”
赦比屍肯定:“在這裡。”
“……”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掃向四周,陰森的鬼林張著爪牙,杳無人息。
狹窄密布的空間裡,隻有他們一個隊伍。
隻有他們一個。
啊這。
不是吧。
隻愣了一刹,欣喜激動的表情像陣猝不及防的狂風,猛地激活了每一個人的麵龐。
——誒?!!
他們,居然,是第一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