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澈……尤其的尤,清澈的澈,林城大學物理係研二……”
章以恩照著電腦上的個人信息念完後,抬眼看向對麵坐著的尤澈,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他想了想,稍微提高音量問道:“你與裴九昭之前不認識,對嗎?”
台階就差甩到尤澈臉上了,他何止沒有意識到章以恩的話中話,甚至連他問自己的話都沒聽到,隻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
這次循環完全是出乎人意料的一次發展……
難道是他訴說的循環太過於迫切、太過於熱血……所以導致裴九昭聽嗨了將裴人中反殺了?
可是,他和警方分析了八次循環都沒得出的凶手答案,裴九昭怎麼會這麼快就推斷出是裴人中?而且時間那麼短,證明裴九昭在和他談話中就布局了殺人的事情……
她為什麼那麼肯定凶手是裴人中?就算裴九昭瞬間推出凶手,為什麼不跟警方說、不跟他講,而是要冒風險去殺人?
“咚咚咚——”
章以恩曲起指節在桌子上磕了幾下,將尤澈的思緒抓了回來。
“知道這起案件對你的衝擊很大,一時緩不過來是肯定的。隻是,遊城市相城區那邊的刑事訴訟公訴流程已經在走了。”
“裴九昭是自首且態度良好,將所有細節交待的很清楚也很全麵。所以,審批很快就會通過,預計將於……下周三4月4日開庭。”
“如果你要將這份筆錄拖到下周,很可能也會被帶上法庭。”
“……我知道了,警官。”,尤澈微微抬頭並沒有直視章以恩,而是盯著桌子上的某一處磨損靜靜瞧著。
“裴九昭出生於遊城市相城區,也一直在遊城上學。而你從未去過遊城,從前與她並不相識,對嗎?”
章以恩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問道:“除了詢問調劑的事宜之外,你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同你打電話,是嗎?”
對啊,他與裴九昭的關係從來都是“陌生人”,而不是“朋友”。
明明章警官詢問的、講述的都是事實,不知怎麼的,尤澈特彆不想認。
章以恩見他沒有說話,語氣加重地又問了一遍道:“我剛才說的是否正確?”
耽誤時間對兩人都沒有意義,裴九昭已經自首被羈押,他就算用一張嘴顛倒黑白說破天也於事無補,尤澈懷著沉重的心情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認同。
章以恩見他終於承認了,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你隻是同裴九昭講述了調劑事宜的選擇,此後便沒再認真地聽她說的話,對於她籌劃的殺人事件並不知情,對嗎?”
裴人中怎麼可能是裴九昭殺的呢……
這個問題從尤澈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驀地覺得很神奇。
明明裴九昭死亡的照片給他帶來那麼大恐懼,覺得凶手罪大惡極應當千刀萬剮。反而這次循環爆出來裴九昭殺人的時候,他打心底裡沒覺得是裴九昭的錯,甚至都不覺得人是裴九昭殺的。
也許在他的視角中,裴九昭永遠是最大的受害者。
看到尤澈默默地點頭後,章以恩翻了翻麵前的文件繼續問道:“是裴九昭給你傳達的她被人跟蹤的假象從而報警打消你的顧慮,你對此根本不知情,是嗎?”
等等……
怎麼成了裴九昭向他傳達被跟蹤了?這不是他同裴九昭講前幾次循環時說的細節嗎?
假象……
他之前一直懷疑章警官口中的報警時間有了出入……有沒有可能裴九昭真的是在五點二十五報的案,但是那個時候他覺得裴九昭無礙便去補實驗報告了並不知道她到底在報警電話裡完整地說了什麼。
而且他問相城區警方什麼時候來,裴九昭回答得支支吾吾的。有沒有可能,什麼治安一隊隊長就是裴九昭找來的托?
那位治安隊隊長並沒有報名字,好像是裴九昭迫不及待地給他打斷了……等到掛了他的電話後動手,隻是他有這麼重要嗎?
或者是,那位托殺的人,上門告訴裴九昭成功了……裴九昭又為什麼要攬下罪責呢?
尤澈覺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怎麼聽到了一個人說自己是治安一隊隊長就那麼放心地掛電話呢?
不過,如若說他不掛電話可以保證裴九昭不死,那麼裴九昭殺不殺人卻與這些一點關係沒有……
他還是保證不了裴九昭是乾淨的。
好像又進了一個新的死胡同。
尤澈將思緒拽回來,將章警官問的問題結合來看,發現了一個事情。
他循環循多了總覺得自己將事情都與章警官交待了,可是這次他到派出所來之後隻點了點頭回答了幾個是,並沒有說過一點細節。
他莫名想清楚了,抬頭看向章警官,反問道:“警官,你所問的……”
“嗯,都是裴九昭的口供。你隻需要確認這些屬實……”
後麵的話他沒有聽進去,卻突然明白了裴九昭掛電話前最後一句話——恭喜你,好好活著。
所有的細節、所有真或假的事情……她都替他編完整了,也替他想好了後路。
……徹徹底底地將他“洗乾淨”了。
尤澈不知現在應該是誇裴九昭聰明還是罵自己的愚蠢,他一個有記憶的人都做不到的事……裴九昭甚至沒怎麼費口舌就妥當地辦完了。
隻是,他的人是乾淨的,心依舊皺巴著。他為了不讓裴九昭飽受那些非議而來,卻把她推向一個更重的罪名上……將她親手釘在了“弑父”的恥辱柱上。
尤澈肯定是要再次入循環的,不過這次循環中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與活著的裴九昭見上一麵,問問為什麼?
並且……他從剛才的情緒中緩過來,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道:“章警官……這裡麵會不會有隱情?”
“其實我還知道點其他的……”
章以恩一聽就知道他想從自己這裡套取案件的細節,不管尤澈出於什麼原因……
他打斷尤澈的話,嚴厲地道:“不該知道的不要試圖打聽,彆攪進來太深。”
“你隻需要根據裴九昭的口供點頭就是了,隻需表明你對此事不知情,知道太多對你反而不是好事。”
尤澈聞言垂下頭繃著嘴角一言不發,他總覺得這件事非常怪異,從裴九昭沒有理由殺人開始,到章警官對此事緘口不言。總不能是因為怕殺人案的細節會嚇到一個成年人吧?
他必須去一趟法庭,親自聽聽裴九昭認罪的細節……
尤澈驀地想起了上次循環時不脛而走的死亡訊息,忙抬頭請求道:“章警官,能不能彆將這件事對公眾……也不能算隱瞞,就是不要人儘皆知。”
“‘弑父’的罪名對於一個女生來說,太過於沉重了……那不僅僅是與世隔絕的監禁,更是社會輿論的壓迫。”
章以恩聞言搓了幾下文件後,向尤澈微微頷首,帶著歉意說道:“我們兩方均有意在輿論方麵保護裴九昭……隻是相城區警方取證時,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
“如今已經攔不住了……”
這幾天,尤澈好像變得格外敏感,到哪都能在嘈雜的人群聲中聽到有關於裴九昭事件的討論。
“聽說了嗎……我的天哪,還是我媽發過來我才知道……良心被自己吃了吧?”
“造孽啊,我聽說現場有特彆多的血跡……就那種檢測血跡的魯米諾試劑,生生用了兩大瓶!這是給她爹放血放死了嗎?多大的仇啊,好歹養她這麼多年呢……”
“她爹就沒有責任嗎?養個白眼狼養到這麼大為了給自己‘送鐘’來了是吧?而且她媽為什麼直接隱身了?女的在家不好好教育孩子,還養出來個這玩意禍害社會……女的也不見得乾淨。”
“就是啊,她媽憑什麼美美隱身啊?你說會不會是欠了錢,專門教唆她女兒殺人後騙保還錢的?”
“可是我……”
“可是什麼可是,事實勝於雄辯,這樣的你還要為她辯解?那祝福你以後也養這麼個畜牲出來,在你沒防備的時候給你來一刀。”
“……”
很難聽,也很難想象那是可以從相對有涵養的人嘴裡吐出來的詞。
如果不是怕在去法庭旁聽前出事,尤澈說不定就掄著拳頭上去了。
4月3日,鬨鐘還沒響,睡得不是很穩的尤澈從夢裡醒了過來,明明剛才還記得做了什麼夢,下一秒就忘了個乾淨。
他揉了揉眼睛,無數的問題壓在心頭致使尤澈沒什麼睡意。他從枕頭邊拾起手機,解鎖後下意識地去看新聞帖。
這些天尤澈屬於是看了實時評論想罵人,閒下來的功夫又不得不跟著新聞帖了解刑事訴訟到了哪一步。
【遊城弑父案件將於今日早上九點在遊城市第一人民法院開庭】
今日九點開庭?也就是一個小時之後?章警官不是說開庭時間在4月4日嗎?
尤澈瞧到了這個標題裡麵點了進去,是一個偏官方的宣傳新聞帖,裡麵附帶了幾張法院以及相城區警方辦公的照片。
評論區已經有人活躍了起來,刨去那些罵人的,尤澈看到一條。
【早上出門吃早餐看到相城區看守所已經開始準備車輛押送犯人了,搞那麼大陣仗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尤澈立馬看向手機上方的時間,現在是八點十分,也就是五十分鐘後,裴九昭就要上法庭了……
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往身上套,洗臉刷牙的期間還高價約了一輛去往遊城的車。
一通收拾後,尤澈以最快的速度跑向校門口,在八點二十分坐上了專車,隨後向章以恩發消息問開庭的事情。
十點整,尤澈坐的車才下了高速,手機也傳來了消息提示音。
[尤:章警官,你不說4月4日才開庭?為什麼我從新聞上看到時間卻是今日上午九點?]
[章以恩:我說的不是4月3日嗎?]
他很清楚地記得章警官當時在自己對麵說的是4月4日,當時他還覺得這個數字聽起來特彆不吉利。
尤澈“嘖”了一聲,章警官回的這句話傻子都能琢磨出來逃避的意味,以及變相地讓他少管這件事。
好在遊城市第一人民法院離出高速的口不遠,不到十分鐘後尤澈便趕到了。
門口站著一個老熟人,小李一看就是被章以恩安排過來堵他的。
尤澈當作沒看見他,徑直就往法院裡衝。到底是比不得警校出來的人,他還沒走幾步就被小李警官橫臂攔了下來。
他垂下眼瞼,扭頭看向小李警官,無辜地說道:“警官,我沒有犯罪吧?我隻是來旁聽的,這是作為人的自由。”
小李麵露猶豫,掙紮了幾下還是沒有收回自己的胳膊,老老實實地攔著人,勸道:“其實是章隊怕你聽到殺人案的細節,這對你以後來說不好。”
“從前你與裴九昭形同陌路,此後更應如此……”
“警官,我想你應該是搞錯了一件事。”,尤澈連法院的門都見到了,也不怕下一秒被抓起來。
他舒了一口氣後認認真真地說道:“雖然在你看來很不可思議,但是……”
“我和她是朋友。”
小李沒想到尤澈會在法院門口主動與一個即將被判刑的人扯上關係,而且裴九昭的罪不僅僅是簡單的鬥毆,那是殺人罪,判了之後不是死刑就是無期徒刑……
他怔了一下,在心裡仔細琢磨了尤澈的話,幾秒後將自己的手臂收了回來,說道:“我帶你進去……不過,你那些與裴九昭有關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安安靜靜地當個旁聽者。”
“裴九昭好不容易……將你推出殺人案的漩渦,不然你和她打了那麼久的電話,根本洗不清的。”
小李看到他沉重地點了點頭,伸手示意他跟著自己,隨後帶著尤澈繞了幾段路從小門進了法庭。
法庭上正在播放相城區警方審訊裴九昭時的錄音,隻是十幾分鐘的錄音就剩最後五秒了,尤澈將那五秒聽得很清晰。
那是裴九昭的聲音,雖然摻雜著些許嘈雜的電音,但是能很明確地聽出她話語中的輕鬆和狂妄。
“……去晚了,可能就被野狗啃完了。”
錄音播完了,法庭正坐的不知誰在安靜的環境下問了一句,“裴九昭,這些罪證你可認?”
聞言,尤澈才意識到自己來是找裴九昭的,他的視線在法庭裡搜尋,幾乎是瞬間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裴九昭的上半身全倚在靠背上,對整個法庭顯不出來什麼尊重。離得太遠且側對著旁聽席,表情看不清,語氣很是不屑。
“這話說的好笑……我若不認,這些罪證你們怎麼找得到?你們的能力,彆連自己都騙進去了……”
“肅靜!”
“隻管回答法官問的,其餘的不要多說。”
裴九昭哼笑一聲,將手伸到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姿勢,隨後雙手舉在兩邊,表示自己完全服從。
堂上法官一條條訴說裴九昭的罪狀,坐在旁聽席的尤澈一句都沒聽進去,他在發呆。
這是尤澈從沒有見過的裴九昭……在他的視角中,裴九昭柔弱、囉嗦、可憐、邊界感極淡……很平凡的一個人,被命運捉弄一次次地麵臨死亡。
可是明明知道自己死了那麼多次的裴九昭,反倒冷靜、聰穎、無畏、無懼……
尤澈自認不如裴九昭,如若某天有個人告訴毫不知情的自己,他在循環中且就快死了,他很難有裴九昭的冷靜。
她不像是個被時代“奴役”出來的人,倒像是難得的清醒者,對於救不回來的愚昧者極儘地嘲諷。
“裴九昭的辯護律師,請發言。”
“不用替我減……”,裴九昭挪姿勢的功夫往旁聽席瞟了一眼,到嘴的話轉了個彎兒,“還是辯護吧……”
“隻要不是死罪就行。”
那些專業術語尤澈聽不懂,他隻知道最後宣判的一審結果是,判了裴九昭二十年有期徒刑。
結束的時候,裴九昭身邊有幾個身著製服的魁梧警官將她用手銬銬著,帶離了席。
他們剛拿出手銬時,尤澈就坐不住了,他剛準備站起來逆著人流上前,就被一旁的小李警官攔住了。
“裴九昭會被暫時送往相城區看守所羈押,如果她願意上訴的話還有辯護減刑的機會。”
尤澈不想聽這些幾年幾十年的,她原本就不需要坐一天牢,是他無能……
他隻是想去和裴九昭說幾句話,問問她為什麼不跟自己一起好好活著?
“警官,你肯定知道怎麼探望她的,對吧?”
話畢,遠處的章以恩注意到了他們兩個,皺著眉走了過來,問道:“怎麼放進來了?”
小李警官立馬站起身,認真地回道:“報告章隊,我估摸著庭審快結束了,他極力想看裴九昭一眼,我就帶著他進來了。”
“隻是……”,小李躊躇了一下,轉過身對尤澈小聲說道:“裴九昭是重犯,到現在除了律師跟她說過話,連林丹伽……看守所都沒有批。”
尤澈的視線一直鎖在裴九昭身上,章警官說話期間她就被帶走了,從始至終沒有往旁聽席看一眼。
他垂下眼瞼,繃著嘴角作勢就要當著滿庭人下跪,被嚇得不輕的小李警官眼疾手快地一把撈了起來。
“我沒有辦法了……求求你們讓我見她一麵吧。”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邊界模糊到連尤澈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求見裴九昭一麵,還是求一個救裴九昭的辦法。
小李攙著他,聽到這話不忍地看向麵前的章以恩,低聲喊了一句,“章隊……”
他能做的,也就是多替尤澈求一份情,隻是話不能直說。
章以恩的視線從垂著頭的尤澈看向求情的小李,又將目光挪回了尤澈,對他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來嗎?還派他去門口攔你。”
“是裴九昭請求的……她不希望在法庭上見到你,無論是被判罪的地方,還是旁聽席。”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可能是為了跟你劃清界限,也可能為了不讓你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隻是你已經辜負了她的好心一次了,還要去看守所探望她嗎?”
“肯定要去的……”
我還不曾見過活著的她。
章以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我會幫你申請,不過看守所能不能批我不知道,哪天批我也不知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不知是不是已經庭審判過罪的原因,相城區看守所對於尤澈的申請通過得很快,甚至都拖不到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去探望了。
尤澈進去前總想買點什麼給裴九昭帶過去,站到一條商鋪街才猛然發現,他對裴九昭的興趣愛好毫不知曉,甚至連她喜歡吃什麼都不知道,更彆說買禮物了。
他在那個街口傻愣愣地站了十分鐘才狼狽地就近買了一根棒棒糖……草莓味兒的賣完了,他挑了一根看起來比較鮮豔的,橘子味兒。
尤澈一直以為探望裴九昭就跟電視劇裡演的,兩人隔著一扇厚厚的窗拿著聽筒相顧無言。
實際上,等他走進去才知道,隻是兩個板凳麵對麵,外加門外站了幾個警官罷了。
“你怎麼來了?”
裴九昭對於他的到來有些驚訝,看到他從口袋裡翻半天隻拿出來一個橘子味兒棒棒糖後直接笑出了聲。
“棒棒糖……哄小孩子呢?”
尤澈沒有回答,坐在那張探望椅子上,本想將棒棒糖直接遞給裴九昭,視線卻掃到她的手正被銬住動彈不得,於是便低下頭自顧自地剝棒棒糖紙。
那條街的店麵老,賣的棒棒糖也老,糖紙不知用什麼被糊在棍子上,特彆難剝。
裴九昭沒想到他來探望自己就隻是在剝棒棒糖,更沒想到自己就這麼看著他剝棒棒糖剝了有三分鐘,她好笑地搖了搖頭,低罵道:“呆子……”
語氣中不知有幾分是罵在自己身上的。
尤澈還在攻克那根難纏的棒棒糖,他怕自己手中不琢磨些什麼,麵對麵再說不出點什麼實在是太過於尷尬。
他拆了一小層糖紙,做了老半天心理建設,才問出來幾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殺人?”,裴九昭嫌他入主題太慢,直接自己將話題接了過來,自問自答。
“因為他早該死了。”
“不是……”
尤澈又剝了一小層糖紙。
“那就是為什麼自首?”
“不知是誰囉哩囉嗦講一堆循環的事,因為我,你循環了九次……我總不能一直‘釣’著你吧?”
“還不讓我掛電話,話裡話外就差把‘好好活著’四個字貼腦門上了。”
“不是……”
其實到了真正與裴九昭麵對麵的時候,尤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問什麼。
因為想問得太多太多,甚至無從下口。那些他想知道的事情,如果裴九昭想說早就說了,如今問了也沒用。
“嗯……”,裴九昭仿佛也感受到了“千言萬語堵在口頭”,她收起自問自答的爽快模樣,垂下了眼瞼,繼續看著尤澈剝糖紙。
尤澈費儘力氣才將半顆糖從韌勁十足的糖紙中拽出來,問道:“外麵那些非議……你沒看過、也沒聽過吧?”
裴九昭認真地想了想,抬頭看著他說道:“想點好的,最起碼我沒有像古代那樣被拉去巡街……走一圈回來掛一身臭雞蛋。”
“言不錐心、語不殺人……總之,那些言論我聽不見、看不見也摸不著,對我的傷害還不如臭雞蛋,是不是心裡好受一點?”
聞言,不知哪句話哪個字戳中了尤澈,他的眼圈驀地有點紅。情緒壓回心裡,隨後他將糖紙剝落,起身將一根完整的橘子味兒棒棒糖近乎粗魯地塞進了裴九昭的嘴裡。
“閉嘴……”
“……明明是我在哄你。”
裴九昭眨了眨眼,看到他的那副模樣輕扯了一下嘴角,老老實實地“嗯嗯”兩聲。
她的嘴裡塞了個根棒棒糖,尤澈又成了個鋸嘴葫蘆。眼下探望室的氛圍倒不像是臨彆,而是久彆重逢,相顧無言。
裴九昭咬著棒棒糖思索了一下,按響了手邊的鈴聲,喚來了一個年輕的女警官。
她將棒棒糖推到一邊,請求道:“姐姐,能不能將我前幾天托給你的那個本子,給我的朋友?”
那名女警官看了看裴九昭,又瞧了瞧尤澈,皺著一雙秀眉猶豫半天。
裴九昭看得出她有顧慮,笑著勸道:“都要當勞改犯了,外麵的東西就如同垃圾,我讓他幫我扔一下……”
“又胡說!”,女警官瞪了她一眼,有些生氣地說道:“你還可以上訴的,裴人中他……”
裴九昭反應很快地打斷了女警官的話,“我為什麼要上訴呢?”
“監獄有吃有喝的,隻是可惜……”
尤澈驀地抓住裴九昭說話說一半的地方追問道:“可惜什麼?”
這句話問過之後,誰都沒有開口。
女警官看了裴九昭一眼,就出去拿東西了。
停了約莫有一分鐘,裴九昭才笑著對尤澈說道:“沒什麼,一些不成器的小心願罷了。”
“時間是不是快到了?”,她看到從外麵回來的女警官點了點頭,視線落到她手中的本子上,猶豫了幾秒,說道:“姐姐,有筆嗎?”
裴九昭接過女警官遞過來的黑筆,隨便翻了一張空白頁,在本子上瀟灑且快速地寫著,與此同時開口同尤澈說最後一句話。
“連累了你,往後……快樂一點,彆總喪著臉。”
尤澈從裴九昭的手裡接過本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下暗道“等我下次循環救你”,隨後就被女警官請了出去。
他在回去的路上翻看那個本子,上麵寫滿了大約是裴九昭自己編的童話故事,那張剛落筆的紙上飛揚地寫著一句話。
我在籠子外自由得太久,早該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