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楊展鵬已經考上了附近的中央美術學院了,隻聽到他報出這個信息,他在江衛林的眼裡就完全不一樣了。

就算後續楊展鵬說了,他家其實就在北京郊區的農村,條件並不太好。父親早逝,家裡隻有一個母親,母親身體還不好。這些信息在江衛林的眼裡,也都不是事情。

“我跟小小,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當然因為我畢竟做過她的代課老師,我們又沒有征得你們的同意,我們在沈陽時也不敢真的做什麼。但我說想帶小小去北京逛逛,去看看叔叔您,也看看我媽媽時,小小她當時是同意了的。當時在火車上,小小還說了,到時要把我好好介紹給叔叔您的話。

但可能是臨時害怕了,或者是突然想到了您們給她從小定下的那個親事,最後小小還是突然改變注意了。我當時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親自把她送下車了。等回來後因為家裡事情多,我就沒有時間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我以為時間久一點,我就會徹底的死心,也會徹底的忘記我跟小小在沈陽的那一段,但事實就是叔叔您看到的這樣。”

“這——”看到經理這邊來客人了,沈陽鋼鐵廠四廠在北京辦事處的其他兩名員工,立馬拿著錢包識趣去外麵吃午飯了。

此刻見這個辦公室沒有彆人了,看著文質彬彬一表人才的楊展鵬就激動的說起了他跟楊多多之間的所有一切。

“叔叔,我跟小小真的很投緣的。我喜歡畫畫,小小也喜歡畫畫。我喜歡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小小最喜歡也是這部小說。我喜歡古建築,小小也喜歡那些古色古香的東西。廠子組織所有的學生一起去小故宮遊玩時,當時大家都跑遠了,隻有小小陪著我去看那一件件的古建築。

最近回家後,我一下子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我現在這樣突然的過來,真的挺冒失的。我也知道在明知道小小有婚約的情況下,我再這樣其實是不妥的。但叔叔,現在都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了。國家一直都在強調平等和自由,也天天說著婚姻自由。我知道我的條件不算特彆好,家裡沒有像你們那樣小樓房,我的父親還早早走了,母親也經常身體不好。

但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小小,我也相信憑借我的努力,我肯定不會讓小小一直跟我過苦日子的。所以不管您是怎麼看我的,我今天都厚著臉皮過來了。小小膽子小,人又孝順,從她突然改變注意下火車時。我就知道她是那種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敢忤逆父母為難父母的好女孩子。但我這邊我是真的忘不了她,也忘不了我們彼此之間的感情。所以求叔叔看在我對小小一片真心的麵子上,能幫忙把小小的婚約取消掉嗎?能好心成全一下我跟小小嗎?叔叔,算我求你了!”

楊展鵬之前隻是有些激動的說著,但說最後的時候,他卻猛然從身後的沙發上離開,直接轉身跪在了李曉玫的爸爸麵前。

“這個,孩子你彆這樣。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起來,放心你對我們曉曉的一片真心,叔叔我看到了。我回頭就問問我家曉曉的意思,如果確定她真的對你有意思,我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從知道楊展鵬大學生身份起,江衛林就對他滿意萬分了。他是靠著自己的高中學曆,才從當時工廠最底層的那些小學生,初中生甚至文盲中脫穎而出的。

所以在他的意識裡,學曆幾乎都代表著一切。最關鍵的是通過這件事情,江衛林再次看到了,他能跟李家人產生矛盾的希望。

李家的人脾氣太好了,或者說那些人太狡詐聰明了。他現在一個月一百塊的工資,他每次隻給自己妻子二十三十塊,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沒有說過什麼。

家裡兒子女兒的事情,無論什麼事情,他都說忙、都說自己顧不上也管不過來。那家人就什麼都沒有說,就自己全權處理掉,完全不再找他了。

在李家的一切,他感覺是那家人完全不把他當回事,不給他機會管。但在彆人的眼裡,就是彆人對他特彆好,什麼都不用他管。

做為上門女婿,江衛林就是處在一個他感覺特彆憋屈,彆人感覺他特彆享受的尷尬處境中。

李家人真的太好了,也太莫名其妙了,弄的他連提離婚都不知道怎麼提。

而如今,見到突然主動找上門的楊展鵬,江衛林就有一種自己再次看到希望的感覺。

而且按照楊展鵬的說法,這件事情是自己女兒也對對方有意思。是為了孝順和麵子,她不得不違背自己心意。所以此刻在安撫麵前的楊展鵬時,在心裡再次有了計劃時,江衛林的心裡連原本存在的一點點心虛感覺都沒有了。

“你放心,如果事情真的是你講的那樣,無論如何我都會成全你們的。”

在好好的送走一臉感激的楊展鵬後,特彆激動的江衛林就直接撥打了家裡的電話。

當然這個家裡的電話也不是家裡的電話,而是離他們家最近的一個小賣鋪的電話。

李家人基本天天有人的,就算偶爾出去買菜也不可能全部都走完了。

所以在說明情況,又掛了電話等待十分鐘再次把電話撥過去時。這次江衛林把電話一撥過去,那邊他老婆李翠花就直接接上了這個電話。

“喂,老公——”

江衛林平時給家裡的電話特彆少,一般情況下他打來電話基本說就是他什麼時候回來,以及一些特彆重要的事情。此刻一接上他的電話,李翠花就非常激動道:“老公,你突然打來電話,是不是明天你要放假回家啊?”

“不是——”

李翠花雖然是地地道道的東北人,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身上一點都沒有東北女人該有的潑辣和能乾,反倒有點江南女人的溫柔和婉約。反正以前剛剛認識時,江衛林特彆喜歡對方的溫柔和婉約。但結婚沒幾年後,他就討厭對方這種沒有性格的溫柔和軟弱了。

但即便如此,長久的習慣,還是讓他在對著對方時,下意識的溫柔著:“不是放假的事情,我們這邊特彆忙,最近基本走不開的。老婆我要說的是我們女兒的事情,剛才我這裡來了一個叫楊展鵬的男孩子,這人你認識吧?”

他們的廠子幾乎是附近最大的廠子,僅他們四廠就有上萬的人。因為人多,很多廠子的人即便工作很久,也不一定互相認識的。再加上江衛林從幾年前就被調到北京獨自開辦事處,他又不上心女兒的學習情況,自然不認識楊展鵬。但李翠花這邊,她畢竟是李曉玫的親生母親。即便她不經常出門,但從自己女兒口中,從偶爾跟彆人的閒聊中,還有偶爾幾次開家長會的經曆中,她其實是知道對方的。

“嗯,他是曉曉以前的語文課老師,之前曉曉班的語文課老師出車禍了,學校當時就讓他代課了一陣子了。他怎麼突然去你那邊了?”

“就是他,他今天提著一些東西專門過來拜訪我了。他還跪在我麵前,說了他想跟曉曉結婚白頭偕老的事情。”

心裡有些激動,江衛林劈裡啪啦的把剛才楊展鵬說的所有話都轉述給了自己的妻子。同時,他也跟自己妻子說了他自己的決定。

“這——”

宋家跟李家是幾輩子的鄰居好友,在最艱難的時候,宋家甚至救過李家所有人的命。同樣在那種大家幾乎沒有衣服穿,外麵幾乎天天在打仗,天天在死人的特殊年代,李家也是救過宋家所有人的性命。

就是他們兩家,真的不是簡簡單單鄰居和朋友。是真的救過彼此的命,真的互相依靠過的。遠的不說,自己父親當時會來鋼廠上班,也是宋家爺爺介紹和拉過來的。後來她出生後,父母都忙著生計賺錢時,她也是在宋家吃過好幾年飯的。如果不是她跟宋懷言的父親實在不來電,他們甚至可能會結婚的。但即便如此,她懷孕生下孩子時。隻有一個孩子的宋大哥夫婦,也是幫她照顧過好幾年孩子的。

他們兩家的關係真的太好了,除非是孩子真的處不來。不然不管宋家現在變成什麼樣了,她家都不可能突然悔婚的。

“這件事情還是看曉曉自己吧,既然她從那個火車上下來了。那就說明她還是注重承諾的,還是喜歡言言的。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不要反對了。”

“什麼諾言不諾言,喜歡不喜歡的,人家楊展鵬現在可是美院的大學生。但我們曉曉呢?她隻是一個連高考都沒有考上的小高中生。她除了長得好,性格看著軟萌外,她還有什麼?聽說她現在還想複讀?就她那樣的,她複讀除了亂花錢外,她能考上什麼?”

“不是的,曉曉和大順——”

自己妻子的反對,其實都在江衛林的預料中的。

斜斜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在這個沒有其他人的大辦公室中。江衛林拿著電話,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鄙夷神色:“不是什麼?照我說,不管是大順還是曉曉都不是讀書的料。如果他們真的有讀書的天賦,會一個兩個都考不上大學嗎?翠花,有些事情是要看基因的。想要孩子們過的好,想要你們李家真的出個大學生,還是要看下一代的。你看你們家你是初中生,我是高中生。我們在一起了,我就整體拉升了你們家的基因,就讓大順和曉曉都成了高中生。

而現在,如果我們想讓我們後代變得更好,就要跟更有才華的人家結親。這樣不管是我們家的基因還是我們家的經濟和階層,才能順利提升的。現在楊展鵬是大學生,你們看上的宋懷言是初中生。一個大學生一個初中生,應該怎麼選,這個還需要我教你們嗎?是跟未來的美術老師或者藝術工作者結婚好,還是跟一個廠子的小工人結婚好,這個還需要選嗎?”

對著這個身體柔弱,毫無主見的妻子,一向忍耐的江衛林第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不是的,大順和曉曉都沒有考上大學,其實跟這兩年的超低錄取率有些關係。而且他們讀的高中畢竟不是外麵的那種專門高中,我們的這種工廠學校,老師都是工廠的工人和下麵下來的年輕知青,還是有一點點差的。至於言言,那個孩子當時的學習是特彆好的,如果不是他家裡突然出意外,他肯定不會隻是一個工人的。

而且人生在世,我們不能隻看條件,有的時候也要看良心的。如果宋家跟我們關係一般,我們是可以為了所謂的條件和前途放棄一切的。但現在的關鍵是,宋家跟我們家關係不一般啊。我們家能從農村走出來,當時完全是宋叔幫忙的。是他把我爹拉出來,我們家才有了第一個工人的。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我和震哥才能用工人子女身份被工廠順利的優先招聘進去啊。這樣後來我們結婚了,你才能順利的接過我的位置,才能——”

感受到自己丈夫惡意,才三十出頭的李翠花難得的多說了一些。

而聽著這些話,從來都沒有被她這麼反駁忤逆過的江衛林,一下子從想刻意跟她吵架,迅猛的變成真的被她激怒了:“呸,沒天賦就是沒天賦,不管你怎麼狡辯的,你李家的基因就是差點,你家就是沒有讀書學習的好基因。反正我一次性就把話跟你說清楚吧,曉曉我是絕對要嫁給楊展鵬這個大學生的。以前家裡的事情,因為尊重你們,因為我畢竟是個上門女婿,我就什麼都沒有管過和說過。但這次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你們都要聽我的。如果這件事情,你們不聽我的不尊重我,那我們再這樣過下去,也就沒意思了。”

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一瞬間江衛林就有了周身鬱氣全消,一下子通體都孫暢了的感覺。

無視那邊特彆明顯的震驚和意外,已經把狠話說出去了江衛林便趁機一字一頓,異常很絕道:“我給你們一星期,一星期後如果您們還不把宋家的親事退掉,那到時我就隻能把你退掉了。到底是想要我,還是想要你們李家跟宋家的那一點點交情和麵子,這些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