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比你悶的我也見過……(1 / 1)

“什麼情況啊?我們倆怎麼成夫妻了?”

等到老人囑咐他們注意休息,關上房門離去之後,孟嘉木才小心翼翼壓低聲音問。

“我還想問你什麼情況呢?你怎麼暈倒了?”

“可能是太餓了,低血糖。”

“那趕緊吃點麵包啊,給你,這是我剛買的。”

“買?我們哪來的錢啊?”

雲生一邊把麵包撕開遞給她,一邊竊笑著說:

“給你一個人生忠告,如果要選一個人跟你荒島求生的話,可以選我哦。”

嘉木湛然一笑,兩人都這幅境地了,他還這麼淡定。

是不是天底下根本沒有他擔心害怕的事情?

不得不說,雲生太善於社交了。

嘉木世代為醫。

為醫者,善良敦厚,內斂謙遜。

她和父母親一樣,話少慢熱,習慣靜靜埋頭做事。

聽雲生手舞足蹈跟自己分享他是如何用四張沙灘椅換來若乾麵包與方便麵,又是如何軟磨硬泡讓好心老人收留兩人一晚,嘉木腦中升騰起一團奇妙的雲霧。

她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在閃閃發光。

想到他倚靠在沙灘椅上揚言在這將就一晚也無所謂那種瀟灑的姿態,真是陌生又新奇。

“村裡的老人都保守,如果我們倆是什麼關係不明的陌生男女,他是絕對不會借宿給我們的。所以我就說我們是來度假的夫妻。”

嘉木點頭讚成,不忘說一句:“你真厲害。”

***

“電話?我年齡大了,不會用那個玩意。你們出門右轉,沿著大馬路直走,有一個電話亭,上那去打吧。很快就到了。”

“好,謝謝阿叔啊。我跟我老婆去給家人報個平安。”

兩人默契地推門走出去,步調一致。

阿叔說的很快,也是十五分鐘以上了。

雲生瞥一眼表盤:“沒走錯方向吧。”

這島上就環島一條公路。

夜間風大,兩人都縮著脖頸,雙肩環抱。

好在沿途都有路燈,把路照得昏黃又曖昧。

“要不......算了吧。我回家再跟我媽解釋。”

一路渺無人煙,所以嘉木話語裡的猶疑跟退縮都讓雲生聽得一清二楚。

“兒行千裡母擔憂,你不明不白地消失,電話又打不通,她怎麼可能睡得著?還是打一個吧。”

電話亭裡。

嘉木投進雲生遞給她的硬幣,聽著“嘟——”聲等待。

雲生紳士地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等她,百無聊賴地看海。

“媽,是我,嘉木。”

“我回去再跟你解釋吧,我很安全。”

“海島交通不便,天氣放晴就可以啟程。”

“四五個人留在這了,我們都呆在一起。”

“你放心吧,我沒犯病。”

她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特意回頭看了一眼。

雲生的身影逆光挺立在柏油路麵,沒有異常。

她還藏著一個秘密。

其實昏迷根本不是什麼低血糖。

她患有恐懼症,遠離熟悉的人事就會恐慌不安。

怕黑,怕極速的車都是一種表現。

醫生說她的病是心病。

自從祖父離開後,她就終日惴惴不安。

她自覺跟譚雲生還沒有熟到可以坦誠相待,互揭傷疤的時候。

更重要的是,她不願意變成處處受人可憐與照顧的弱者。

“你不打一個嗎?”嘉木戳戳雲生的肩胛骨問,比想象中硬。

“我爸媽根本不在意我在哪鬼混,不打緊。”

他又攤開手掌,輕輕拋起兩枚硬幣:

“來都來了,還想打給誰嗎?”

嘉木猶豫了一會,咬咬唇,柔聲說了句謝謝。

接過兩枚硬幣,轉身回了電話亭。

嘉木提出要打電話的時候,雲生就想好這樣做了。

他知道嘉木還掛念著一個人。

他遙遙望著漆黑的海岸。

仔細看還能看到粼粼波光,一上一下的,海浪是大海的呼吸。

嘉木給他的感覺就像夜海,靜默幽謐,難以捉摸。

“雲生!”忽然,嘉木熱絡地呼喊他的名字。

他回眸迎上嘉木輕快明亮的笑顏,她踩著輕盈的步伐小步跑來。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

“真的不是小毛頭!我就說,小毛頭雖然調皮,心卻善良。”

原來今日孕婦腳滑絆倒在地,小毛頭心急上前攙扶她,被家屬誤解了。

到了醫院之後,孕婦還他清白,團長還獎給他一朵小紅花,他可高興了。

嘉木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張臉被路燈照得如同鍍了一層金光。

聖潔安寧,又比平日裡多了幾分鮮活。

雲生這一刻深深領悟到嘉木的純真,這也證明他的猜想是正確的。

他想不出自己身邊還有誰可以像嘉木一樣時刻把小毛頭這樣的孩子記掛在心上。

“這下放心了?”兩人並肩走著,雲生放緩步調,看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偶爾觸碰在一起。

“嗯。”嘉木輕聲答。

良久,又說一句:“謝謝你啊。”

“有什麼可謝的。”雲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把褲袋裡僅存的最後一枚硬幣拋在空中。

“多虧了你,我們今晚才有吃有住。”

“這有什麼難的?你也可以的。”

“我不行的。”

譚雲生睨她一眼,她臉色忽地黯淡下來,褪了光。

他心裡莫名生出一種煎熬感。

“你大學畢業幾年了?”

“兩年。”

“那就是24歲。大好青春,風華正茂,我想不出有什麼是不行的。”

“......”

夜風刮得人臉生疼,遠方的棕櫚樹枝葉摩挲,沙沙沙的。

聽著讓人惆悵又迷茫。

***

房間裡。

一張床、一條被子、兩個枕頭、一條褥子。

怎麼睡是個問題......

“這是你爭取來的,要不你睡床吧......”

“我沒有為難女孩子的習慣呢。”

嘉木抬眸看眼前的男人,背薄薄的,肩膀卻很寬闊。

說話的時候語氣堅定,眼神溫柔。

“不為難啊,我就......”

她環顧四周,這房間裡除了這張床實在是沒有彆的棲身之處。

睡地上嗎?

被子也隻有一床。

“這樣吧,你把被子卷起來當做一個睡袋。我就鋪張褥子睡地上。”雲生邊說就邊把褥子抱起來。

嘉木握住他的小臂,青筋清晰可見,比她想象中更溫暖有力。

“要不......”

“要不我們睡在一起吧。”

“啊?”

“......”

“孤男寡女的,不好吧。”

看雲生麵露難色的樣子,嘉木簡直無地自容,特彆後悔自己說了這一句。

她隻是覺得,讓恩人不明不白地睡在冰涼的地板上,很是不妥。

“地板有寒氣,對身體不好。”

“怕我宮寒?”

“......”

譚雲生知道嘉木內心不忍,故意開點不著調的玩笑緩解氛圍。

“放心吧,有褥子不錯了。比這地板還硬的我也睡過。”

燈滅,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模糊的尷尬。

房間裡黑得徹底,要緩一緩才能看清五指。

“你有沒有發覺這張床特彆大?”

“嗯。”

嘉木一想,這張床確實比她蘇醒時躺著的那張床大出一倍。

黑暗裡,雲生得意一笑。

“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這張床是阿叔兒子結婚時的婚床。”

“婚床??”

孟嘉木不淡定了,她怎麼能睡彆人的婚床呢?

她動了動,床板吱吱呀呀響了一下。

“你安心睡著吧。他兒子逃婚了,這床就一直閒置著。”雲生一眼看出嘉木的心事。

“逃婚?”

譚雲生呆呆望著天花板,隱隱約約望見彆家照進來的微光。

“我能理解他。”

“你......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雲生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可惜嘉木沒有看到。

她還在琢磨雲生所說的理解。

“閒聊唄。”

他又問:“如果是你呢?如果你是他,你會逃婚嗎?”

一陣沉默。

雖然沒看到嘉木的表情,雲生也能想象到她咬唇思考的模樣。

不知道如何回應的時候,她就會這樣表現。

不知道什麼時候,雲生睡著了。

嘉木還瞪著眼睛,任思緒遊走。

夜還很長,她想起她的父母。

想起她背負的種種。

孟安泰唾沫橫飛,正色道中醫是她唯一的選擇。

“我們隻有你一個孩子,你不做誰做?”

“你自私自利就罷了,想想你祖父!他最寶貝的就是這家店鋪。”

即使她可以背棄全世界,也不能背叛祖父。

祖父走後,她就是這樣咬著牙長大的。

逃?

往哪逃?

海島還有一條明晰開闊的環城公路通向遠方。

她的生命還大霧彌漫。

***

沙灘上。

兩人並肩走著。

雲生彎腰胡亂把鞋子解開,赤了腳踩在沙灘上。

這座小島從始至終都是這麼寧靜恬淡。

“好喜歡這種慢生活。”譚雲生伸了個懶腰。

“以前我在北方上大學的時候,就夢想著將來一定要住在海濱城市。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那樣多好啊。”

“你呢?喜歡這種生活嗎?以前對未來有什麼憧憬嗎?”

嘉木輕笑,眼珠轉了轉,搜索往事。

“我小時候想住在會下雪的城市。”

“那我倆原本的目的地真是天南地北。”

現在居然莫名和諧舒適地走在一起。

生命真是奇妙。

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雲生問得多,嘉木答得少。

但她發現一件事。

她漸漸會對雲生的提問感到期待。

嘉木從沒見過這種人。

從容自在,又大方得體。

他從來不擔心,好像生活裡沒有什麼事情會擾亂他會打倒他。

譚雲生這個人,不修邊幅。

今早沒有刮胡子,唇邊長一圈青色胡渣。

現在滿腳黃沙,穿搭也不大講究。

簡單來說,粗糙但不潦倒。

他的臉上永遠掛著洞察一切的敏捷神情。

她承認,很吸引人。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注意到嘉木盯著自己看,雲生停住腳步和滔滔不絕的一張嘴。

嘉木迅速移開目光:“沒有,我發呆。”

“是不是我話太多了,抱歉啊。我這人偶爾會這樣。”

“沒有。”

偶爾?他說的偶爾適用於哪種情況?

“那.....”

“什麼?”

“你會覺得我悶嗎?”

“有點。”

兩人相視一笑。

“但比你悶的我也見過。”

“聽你這口氣,你見過不少女孩?”

“在一座小海島上秘密結婚的,你是第一個。”

海風拂麵,多雲轉晴。

漫長的海岸,兩人怎麼眨眼就走到儘頭。

因為和他聊天,小腿酸痛也是後知後覺的。

***

“孟安泰中醫館”內。

老孟望著冷清的門店,長籲短歎。

攤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不停閃爍。

“震驚!這家百年老店早該轉型了!虛假診療害人不淺。”

“嘉木呢?”他搓搓臉。

“就快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