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公主應未眠 蘇幕幕 4467 字 3個月前

司禪過來給司妤請安,宮人與王小桃道:“縣君,這是昌樂公主。”

王小桃於是立刻跪下叩拜:“臣女王小桃,見過昌樂公主。”

“原來你便是新封縣君的王姑娘,快起身吧。”司禪說,待她起身,便將她細細端詳,隨後笑道:“倒底是涼州豪邁之地出身,縣君氣度一看就不似普通京中閨秀,有你表叔的氣吞山河的氣概。”

王小桃體格也是西涼人那種骨架大的,看上去有些許壯碩,她不知司禪是在暗諷自己,反覺得這位樂昌公主比永寧長公主更親和,低頭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謝公主。”

司禪內心對她越發輕蔑,本覺得可笑,轉念一想,又覺得失落。

這王小桃的確什麼也不是,不隻出身低賤,相貌、修養、機敏,樣樣都上不得台麵,可偏偏她就能嫁給宋之洵。

司妤問司禪:“妹妹怎麼來了?”

司禪道:“今日風好,就出來轉轉,遠遠見到姐姐在亭子裡,就過來了。”

司妤很清楚妹妹來做什麼,不過是不甘心,想看看要嫁宋之洵的人長什麼模樣,她擔心坐在這裡,妹妹又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便道:“我也坐了這一會兒了,縣君,你可願陪我走走?”

“是,小桃自然願意。”王小桃立刻道。

司妤往荷花池邊上走,王小桃跟上,但司禪也跟上了,還走在王小桃身旁,沒一會兒問她:“高太尉是涼州人,縣君怎麼在建德?”

王小桃回答:“原本我是在涼州的,後來我爹爹要跟著表叔上戰場,家中沒人,爹爹就托付商隊把我帶到了建德的姑姑家。”

這時,司妤想起高盛曾說,表哥是因他而死。

她問:“你爹爹是戰死還是……”

王小桃帶著些許傷心道:“戰死,我爹和我高家的大表叔、小叔叔,都是那時候戰死的,就留了表叔一人,所以他才愧疚,要接我到京城來。”

司妤知道高盛自小入軍,曆經大小上百場征戰,總是勝多敗少,堪稱用兵如神,卻沒想到竟有如此慘烈的時候,便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哪場戰事?”

王小桃想了想:“大概……五六年前吧,戰事我不知道,我知道就是打那該死的突厥人!”

司妤微怔,突厥的確向來與大興不和,時常侵擾,但幾年前因突厥內亂,自顧不暇,所以再沒發生過大的戰事,最近一次便是當年刑州之險,突厥兩萬精銳穿過幽州,迅速進入刑州,逼進京城,而那時她正好至刑州為父皇祈福,突厥欲將她俘虜,一路追趕,她被親兵護衛著逃至蒼岩山附近,終於走投無路。

那時她已作好準備自儘,以免受辱,但後來,他們等來了援軍。

她聽說那是一隊在附近剿長生教的邊軍,千裡奔襲而至,雖是精銳,卻隻有三千人。

那三千人與兩萬突厥軍在蒼岩山死戰三天三夜,她雖看不見,但也知戰況十分慘烈,堪稱血流成河,屍堆如山,邊軍最後戰至數百人,卻仍未撤軍,然後才等到了京城來的援軍。

後來突厥之圍被解,許多人在那場戰役中升官進爵,她所知道的,太傅除晦的女婿安朝烈,便因最終斬下突厥大將首級而受封亭侯,賞絹萬匹。

安朝烈的確率軍大敗突厥,但她其實更感激前麵那三千邊軍,若非他們死戰,哪能等到後麵安朝烈的大軍?

但她並不知那是誰的部將,隻記得援軍護著她的車馬離開時,她於馬車上看見個少年將軍,手持一把紅纓槍,遍身是血汙,看不清麵容,隻有一雙星辰般湛亮的雙眼,銳利,桀驁,帶著一種劈天斬地的氣勢。

後麵這場戰役又持續了十來天,不知他是否活了下來,如果活著,如今到了哪裡?如果死了,是否獲追封,家人是否安好?

那樣的忠臣良將,如果她還能見到該有多好。

司妤心中有些悵然,本就沒多少聊天的興致,此時更加麵冷少言了,倒是司禪主動與王小桃說話,問她在建德與誰住一起,平時做些什麼,可識字,又是怎麼來的京城,一邊說著,一邊笑意越來越濃。

王小桃從鄉下過來,為人單純,也不覺得堂堂公主會對自己有什麼彆的心思,隻想著昌樂公主不如長公主那樣美貌,果然為人也不那麼高高在上。

走到一處水麵平台,水下有錦鯉尋食,司妤停下來到水邊看池裡的魚,轉頭示意宮女給魚食王小桃,朝她道:“這池裡的魚貪食,縣君要不要喂一喂?”

王小桃如今住在太尉府,後麵倒是有個大園子,但似乎沒什麼得力的管事,有池塘,卻沒這麼好看的魚,她覺得有意思,道了聲“謝公主”,便接過魚食,站到水邊喂食。

魚食撒下去,裡麵的錦鯉瘋了一般圍過來吃,幾乎要跳起來,看得十分有意思,讓王小桃新奇不已,不由一步步靠近水池,幾乎站到了水池最邊沿。

她本是膽大的人,哪怕這平台沒欄杆,她也不怕,誰知不知怎麼地,突然就一個不穩,從台上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王小桃掉進了水裡。

這水池是造宮殿時人工挖出來的,並不大,但極深,沒人頭頂,而王小桃明顯不會水,掙紮幾下,很快就沉了下去,又冒一會兒頭,又沉了下去。

司妤會水,但她是公主,不可能下去救人,便立刻回頭喚人,還沒開口,正好見盧慈帶著兩名禁衛從遠處奔襲而來。

他初接手郎中令,為儘快控製宮中禁衛,對此事十分上心,幾乎日日會親自巡邏察視,此時想必是正好巡邏到附近,遠遠就看見王小桃落水。

待他們離近,司妤朝他們道:“縣君掉下去了,快救人。”

誰知盧慈急匆匆跑到水邊,想下去又忍住,回頭道:“快救人!”

後邊那兩名禁衛卻也沒立刻跳下去,異口同聲為難道:“我們不會水。”

盧慈顯然自己也不會水,頓時急得跳腳,一把抽出身後禁衛刀鞘,伸向水麵朝王小桃道:“快拉住!”

然而平台有些高,王小桃又胡亂掙紮得離開岸邊幾許遠,根本拉不著刀鞘,甚至可能聽都沒聽到。

急得盧慈回頭道:“誰會水,誰會水?”

說著就想自己先跳下去再說,此時司妤身後如綿道:“公主,奴婢會水,奴婢下去吧。”

司妤關照她:“小心。”

如綿便跳下水去,雖身量嬌小,但在水中卻十分靈活,很快就繞到王小桃身後,托起她的頭來。

王小桃已經嗆了水,此時似乎慌亂了,失去了意識,死死抓住如綿的胳膊不放,司妤替如綿擔心,後邊另有個小太監也跳下水去幫忙,好在如綿水性確實好,並沒有受王小桃影響,帶著她遊到岸邊,拽住了盧慈遞下去的刀鞘,小太監也幫忙托起王小桃,兩人在水下歇了口氣,上麵的人也幫忙,倒很快將王小桃拽了上來,急忙替她裹上披風。

王小桃幾近昏迷,盧慈亦不知怎麼辦,急著要叫太醫,倒是如綿老道,指引太監在她腹下按了幾下,將她嗆進去的水按了出來,王小桃便幽幽轉醒。

司妤看著如綿道:“好在有你,我倒沒想到你水性這麼好。”

如綿回道:“公主忘了,奴婢出身江東,家門口便是河,奴婢是在水裡玩大的,也見過人溺水。”

司妤看看盧慈幾人,若有所思,隨後才回神,朝如綿道:“快去換衣服歇一歇。”

接著又吩咐如纓:“縣君嗆了水,又受了驚,趕緊扶縣君去我宮中換衣服,再請個太醫來看看有無大礙。”

如纓連忙一邊派人去叫太醫,一邊找人背了王小桃朝漪蘭殿去。

盧慈擔心地看看王小桃,但司妤如此安排也妥帖,便朝司妤告辭後離去,待所有人離開,司妤看看王小桃之前站的地方,又看看下麵的水池,最後看向司禪。

司禪接到她的目光,疑惑道:“姐姐看我做什麼?”

司妤也覺得,妹妹大概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敢在宮中推王小桃下水,若今日王小桃真有什麼不測,高盛怎會放過在場這些人?

也許就是王小桃自己沒注意掉下去的吧。

她便沒質問司嬋,隻告誡道:“縣君與宋之洵不日將訂婚,妹妹知道吧?且高太尉十分在意這個侄女,你彆亂來,寒了太尉的心。”

司嬋很快道:“姐姐,我當然知道,我也知道,除了祝福他們,我又能如何?”

司妤見她態度不似有假,便不再糾結此事,往漪蘭殿去了。

王小桃體格好,在漪蘭殿換下衣服,喝下碗薑湯,太醫請過脈說無大礙,司妤才讓人親自送王小桃回去,送補品送綢緞,又著人去與高盛道歉,告知因宮中人護衛不周,王小桃不慎落水,雖為皇家,卻也做足了禮數。

高盛沒說什麼,大概並不預備因此事而責難皇家。

司妤還想著王小桃說的她爹爹戰死之事,有一日前往北宮見皇上,正好在未央宮附近遇到了尚書令嚴淮,便上前道:“嚴令君今日來見皇上?”

嚴淮朝她請安道:“每月逢5日,由微臣給皇上講課。”

“令君出身經學世家,有令君為師,皇上定能成一代明主。”

嚴淮連忙道:“臣雖才疏學淺,但定會竭儘所能教導皇上。”

司妤以皇上姐姐的身份朝他恭敬地行了禮,隨後道:“今日得見令君,正好有一事相問。”

嚴淮道:“公主請問。”

“令君可知五年前,我於蒼岩山遇突厥軍一事?”司妤問。

嚴淮道:“臣記得,那時突厥以兩萬精騎突襲,途經幽州,直取京都,正好在刑州蒼岩山遇公主,便欲劫持,好在安朝烈將軍率軍及時趕到,大敗突厥,救下公主。”

“但安朝烈將軍到時我已被突厥軍追至絕境,若非一隊邊軍阻攔,我早已遭俘,哪裡又能等到安大將軍營救?我想當時嚴令君似乎任給事中,不知令君是否知道那是何人所率部隊?”司妤說。

嚴淮道:“公主,臣當時已受吳弼讒言,被免官了。”

的確,父皇寵幸吳弼時,朝中便由吳弼隻手遮天,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吳弼打壓了許多異己,包括嚴淮。

這事隻能證明父皇的昏庸,司妤不知說什麼好,嚴淮繼續道:“據臣所知,除了安朝烈將軍,孔紹,趙傑也在之後受封賞,大概是此二人之一吧。”

司妤對這二人倒是有印象,高盛初殺管洪,扶立弟弟為皇帝,便有人起兵叛高盛,正是孔紹趙傑二人,被高盛殺了,也將人頭懸掛示眾。似乎當年孔紹便年不過三十,莫非他就是那個浴血殺敵的少年將軍?

但那時,她是感激高盛能當機立斷殺了孔紹趙傑的,因為那個時候對她來說高盛是忠盛,叛亂之人皆是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