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1)

撞南牆 月今安 4149 字 5個月前

這幾日謝府裡頭忙上忙下的,全在為了來祝賀自家少爺登科狀元之事,一時間倒沒人能關心得了傷風寒的沈明珠。

雖然謝夫人心裡頭惦記著,想要過去看看,卻又被沈明珠勸了,說怕在這樣的好日子裡頭給她過了病氣,到時候怎麼去接了拜帖的各家夫人的宴會上去。

自然,這種妥帖的話讓謝夫人心頭一暖,派人尋了頂好的郎中開了藥,又開了自己的私庫取了些燕窩,送去給沈明珠好好將養著。

看著外頭桌子上放著的上好燕窩,本是擔憂被發現哭過才告病的沈明珠,卻是在第二日真的大病了一場,倒叫她在病中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人還是不能撒謊的,你看,不過是說自己受了風寒,還真就病上了。

一連兩日,沈明珠的高燒怎麼都退不下去,整個人懨懨的靠在床上,看著外頭越發好的春日節氣,卻提不起一點力氣。

“小姐,您好歹吃點東西吧。”看著一臉病氣的自家小姐,采荷有點著急,生病還吃不下東西,實在是讓人擔心。“要不,還是和夫人說,再換個郎中看看吧。”

咳嗦了兩聲,沈明珠搖了搖頭,“不過是受了風寒,過兩日就好,現在正是府裡頭的好日子,表姨母已是夠忙的了,怎麼能再讓她憂心。”

況且,那日表兄夜裡的話已經很清楚了,讓她不要仗著表姨母的憐憫再給她添麻煩了。

再者,自從父親嫌她累贅,為了昧下母親嫁妝,將她丟到外祖母家的時候,沈明珠就明白。

從母親去世的那日開始,她就是孤身一個了。

幸好得了表姨母憐愛,但她沈明珠也不是那種拎不清的人,以往有表姨母的喜歡,甚至於話裡頭調侃她和表兄青梅竹馬,言語裡頭都是要替她做主的意思在。

再加上她是真的喜歡表兄這個人,倒真是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了。

這一病就是七日光景,等到沈明珠大好了之後,倒是發現以前的衣衫都穿不得了——不隻是瘦了,整個人似乎也像是顯得高挑了許多。本來略帶圓潤的臉,一下子清減了許多,再加上那雙有點乾淨的有點過頭的眸子,站在那裡,活脫脫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

嘟囔了嘴,采荷不太情願的替沈明珠在臉上擦了胭脂來蓋住病氣,看著自家小姐還略顯蒼白的臉色,終歸是沒有忍住,抱怨出了聲:“小姐,你就該和少爺講清楚,是對麵那行人先開口嘲笑你的,我們不過是還嘴罷了,怎麼能算是我們的錯呢。”

前幾日的事,采荷看的一清二楚,不過是她沒忍住替小姐還嘴,怎麼就成了小姐的問題。

少爺那晚來說的話,分明就是認定了小姐有錯了。

沈明珠看著銅鏡裡的自己,搖著頭笑了下,“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她想要往下說,卻覺得心裡頭一下子噎住了,怔忪了一下,才又開口。

“就當是我錯了,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她一直被以前的安穩的日子蒙蔽了雙眼,表兄說的話一點都沒錯,她本來就是一個江南小商賈之女,甚至還是被當成累贅甩開的那個,以前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了。

隻是嘴上利落的說完,心裡頭卻像是寒冬臘月裡吃了冰冷的黃連湯藥,又苦又澀,一下子冰的人喘不上氣。

胭脂擦在臉上,倒是看不出一點病氣了,沈明珠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對著銅鏡扯出一抹笑容來。

“去幫我把前些日子繡的那些東西拿過來,淺色的那一包。”

待到東西拿到眼前,沈明珠小心地打開,翻找了一下,從裡頭取出來一個深藍色上麵繡了蘭花紋樣的荷包,又並一對護膝和同樣樣式的書袋,然後看著裡頭剩下的錦帕和抹額等物,神色暗淡了一瞬。

這樣就挺好,拿去送給表姨母才算妥帖了。

至於這些不該送的東西,伸出手,沈明珠反複摩挲了一下上頭精細的針腳,歎了口氣。

“放到箱子下頭去吧,以後,彆拿出來了。”

謝夫人的院子裡頭,傳來了一陣陣笑聲,讓這幾日都有些忙碌的謝府都有了那麼一絲鬆快的歡樂。

“哎吆,當真是你有說的那種奇事?”坐在外間的美人踏上,謝夫人聽著自家外甥女沈明珠講的閒書裡頭的誌怪故事,笑的前仰後合,拉著她的手就沒鬆開。

自家這個外甥女真是讓她喜歡,謝夫人一想到自己那個不貼心的混小子,文采雖說是人人都誇,甚至高中了狀元,可從沒給自己這般貼心逗自己開心過。念頭一轉,又起了要沈明珠嫁到自家的想法。

畢竟,之前問過自家謝侯爺,他也是笑嗬嗬的看著自己說,隻要那混小子樂意,就都聽自己的。

等到故事講完,謝夫人拉著沈明珠的手,看著她給自己繡的那些精巧物件,先是挨個誇了一遍,又狀似不經意一般的起了個新的話頭。

“今個怎得沒有明珠你以前繡過的護腕、書袋呀?該不會是藏起來了,不舍得給你表兄了吧。”笑眯眯的看著自家外甥女,謝夫人神色中全是對她繡活的讚賞,其中又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之色在。

畢竟以前一提到這個問題,沈明珠絕對會紅了臉頰,但今日倒是不一樣了,她笑了下,微微低了下頭掩了下眼底不經意的酸澀。

“表兄如今已經是狀元郎了,趕明就是要入仕了,這樣小兒女氣的玩意帶在身上,平白讓他身上的魚符佩劍什麼的,都掉了個檔。”

說著她又乖順的朝著謝夫人靠了過去,還不待謝夫人反應過來,又開口道,“也就表姨母好,不嫌棄,趕明啊,我給您繡個大鯉魚,鋪到桌子上就飯吃!”

話裡話外都帶著一股子依賴的孩子氣,又是逗得謝夫人一陣笑。隻是笑過之後,謝夫人咂摸出點不一樣的味來,像是自家那個古板小子惹了沈明珠不快似得。不然以往五年間裡,就連那混小子用不上的暖爐套子都給他每年備著過,今個卻連一件物件都沒了。

斟酌了一下,謝夫人看著病好之後消瘦了許多的外甥女,終歸是沒有開口問,依著她的話笑了起來。

“那你可要多繡上些鹽巴,不然還叫你表兄饞了,一口都給那大鯉魚吃了。明珠啊,你可以得好好藏好那鯉魚,彆等會他尋來了,一下子給你搶了!”

一提到那人,沈明珠心頭微微一顫,是啊,他倒是愛吃魚。

待到了下午時候,拜會完自己書院同窗的謝清霖歸家之後先是去給母親請個安,剛巧趕上她在看著那幾個精巧的繡品琢磨著上頭的紋飾樣子。

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些玩意向來是沈明珠喜歡做的。好幾日都沒有在府裡頭看見那家夥,以往他即使是忙著去書院讀書,也總歸是常常能見到那人的。無論是清晨練劍之後遞過來的茶,還是夜裡讀書晚了,送來他愛吃的鹹口點心。

現在他倒是在任職之前空著這些時日,竟是一次都沒見到過她。

不過是隨口說了她一句,況且又是為了她好,至於小心眼到這種程度嗎?難不成,又是來跟母親告過狀了?

正巧趕上謝夫人心裡頭犯嘀咕,決心問問自家兒子口風,便開口問道:“清霖,你怎得惹得明珠生氣了?”

還沒待謝夫人說出緣由,一下子就讓以為叮囑好不再讓母親擔憂的謝清霖惱火了起來。

“她竟還同母親告狀?”

“那日在街上,與我同窗家中的妹妹們爭鬨不休,著實失了臉麵。若是以後傳出去,彆人又要怎麼看待她?”

一聽到這事,謝夫人瞬間明白了,她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明珠從未提起這事,彆人在街上欺負你妹妹,你竟然還要訓斥她?”

“這就是你口口聲聲學過的禮節?”

冷不丁的被母親訓斥,謝清霖也愣了一下,趕緊勸慰她,當初母親生他時危險,雖僥幸平安卻落下了病根,不能動氣。

“母親,您彆生氣,都是孩兒混賬。”

謝夫人緩了一口氣,要是因這個緣由,倒是也合理了。她看著自己麵前相貌才學樣樣出眾的兒子,倒是也說不出什麼質問的話了。

“明珠根本就沒有來告狀,隻是她病好了趕緊來同我講,喏,”指了指桌子上那些繡活,謝夫人神色中帶了點試探的意味在,“以前什麼物件都有你的份,這次沒有,所以我才質疑了的,哪成想,你這混小子還真是惹了明珠生氣的。”

原來是她生病了,難怪這幾日都沒有見到她,原來不是不想理自己了,莫名的謝清霖心頭一鬆。卻又聽到沈明珠沒有給自己繡往日裡的那些物件,一股子無名火就在他心頭燒了起來,一下子讓他覺得有點胸悶,一開口卻是另一番話。

“不過是些小玩意,可有可無的,母親不必為此憂心。”

語氣裡倒是一派不屑,聽得謝夫人再度皺了眉,她沉思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和自家這個混小子提一嘴沈明珠的事,畢竟他也快二十歲了,又考取了功名,成親的事總得提上日程來。

“清霖,我有話要問你,”斟酌了一下語氣,謝夫人抬頭看著自家的混小子,“若是以後要你娶明珠,你可願意?”

這一句問話,讓殿試時都對答如流的謝狀元郎怔忪在那裡,他想起沈明珠那張明豔俏麗的臉,每每都帶著笑意看向他。卻又想到她那日在他對麵,紅著眼眶顫了身子,卻強忍著沒有掉眼淚的樣子。

不對,他不想娶這樣的女人,沒有半點主心骨,什麼都跟著他學,假模假樣附庸風雅,怎麼能和他相伴終生?

“母親這話,是命令還是商議?”

“自然是商議。”

“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如今母親既然說是商議,那孩兒也就不顧忌那些了。”

“聖人有雲,娶妻當娶賢,我謝清霖絕對不會娶沈明珠這樣附庸風雅,沒有半點主心骨的女人。”

這話一出口,謝夫人一下子臉刷的白了,她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讓沈明珠在內室裡,聽她從自己混小子手裡討個公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