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珩沉默著走上前,喬晚透過模糊的視線隱約見著阿兄似是向著她走過來的。
“晚晚,回家吧,一會兒聖旨就要到了。”言語間儘是嚴肅,倒是也沒太多欣喜。
喬萬的笑容才落下去,睜著一雙杏眼轉向顧子雍,眼底清澈,還含著剛剛笑的一汪淚,亮晶晶的反著光,倒是讓顧子雍生出了些許的心疼。
又哭,小姑娘真是動不動就哭。
但到底也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隻是重複著剛下的話:“柔然病變了。”
其實這件事人人都猜得到,隻是顧子雍沒想到,聖上回用他,鎮北軍在聖上心裡是什麼地位聰明人都看得明白,但聖上的心思,沒人猜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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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加急戰報。
“柔然對北部漠城出兵,三日餘,漠城不敵。”斥候的話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在台下的文武百官中引發了一陣的騷亂。
“聖上,這柔然當真是得寸進尺,柔然的東賢王先是來我大晟朝拜謀劃造反,現下又敢出兵攻占漠城,真當我大晟沒人了不成!”忠武將軍一席話讓不少大臣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不知道柔然是和二皇子勾結的,現在敢提二皇子的隻有忠武將軍這個隻知道帶兵打仗的旁的一概不管的。
可哪知,聖上飛彈沒生氣,還出言附和道:“蔣愛卿說的有理,我看這仗是不得不打了。”
朝中不少人得了聖上的態度,都紛紛附和道:“是,是該出兵讓柔然知道知道大晟的實力了。”
但也有不少人持有不同的意見,“聖上,大晟才與西北結束一場戰爭,大晟暫時白不出更多的兵力與柔然抗衡。”
“聖上,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柔然是遊牧民族,天生就身強體壯,十分擅長騎射,當下的我們與之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
聖上手掌拂過龍椅上那雙嗲客的栩栩如生的龍,拇指緊緊的扣著龍鱗,叛忍看不見,邊上候著的太監整日伺候勝場,對聖上的一舉一動都十分了解。
這是要發火的前兆!
聖上張手揚了麵前的茶水,微熱的水珠落下來都變得溫涼,直朝著剛剛說話的大臣去。
“你倒是說說!我大晟百年基業,是如何無兵無馬!朕是養了你們一群廢物嗎!遇到戰事畏畏縮縮,我大晟的將士們戰無不勝,是吧,鎮北王?”
顧子雍本無心與他們爭辯,前世柔然最後靠著喬晚和親免除了戰爭,今生無論結果如何,聖上都不會用鎮北軍。
他也不想出征。
帝王發怒,往往牽扯一些無辜的人,但顧子雍想不到,牽扯的是他。
“聖上謬讚了。”鎮北軍是除那一次以外沒輸過,但個中艱辛,隻有顧家人才知道。
“鎮北軍一年前才結束與西域的交戰,隻怕現在還未休整過來,擔此大任,臣……”顧子雍欲推脫,但聖上要你做你就不得不做。
“侄兒不必推脫。”陰沉的實現就落了下來,“鎮北軍在我大晟誰人不曉?”神情凜冽。
這句話看似是在肯定鎮北軍,但其實言外之意在場的大多數人都聽得出來,聖上這是在埋怨。
顧家,是要完了。
大殿上忽的就靜了下來,一時之間連連殿外呼嘯的風聲似是都聽得真切,一股無言的爭鬥流竄在顧子雍和聖上之間。
顧子雍突然跪在了大殿上,“鎮北軍可以領命,但臣愚鈍,恐不能受此重任,往聖上收回成命。”
“真說你可以,你就可以!”聲音突然拔高了些,大臣們一時覺著仿佛墜冰河,“難道你想抗旨嗎?”
一句質問冰冷的砸向顧子雍,“臣不敢。”
皇命難違。
一聲聲的皇命,壓了顧家一代又一代。
壓到如今,顧家滿門百餘號人,隻剩他一人。
但這份重擔還壓在他的肩上。
顧子雍俯下身子,絳紫色的官服鋪滿了大殿,如同一朵豔麗的花,隻是其下是顧家滿門的鮮血,重重的將頭砸在大殿上吃,空洞回響著。
“臣接旨。”
“隻是臣有一願,望聖上成全。”
“臣心悅尚書府嫡女,還請聖上下至,臣欲娶此女為妻。”
剛才還安靜的大殿一時之間更安靜了,誰人不知尚書府家的嫡女是許配給二皇子的,鎮北王此番行為,讓人看不明白,這場仗真打起來可是十分凶險,弄不好就是掉腦袋,他冒著這樣的風險,不求功名金錢珠寶,隻在乎些兒女情長。
看來鎮北王但真是但不了此等大任,此仗怕是要輸了。
聖上本來陰翳的眸色清明了一瞬,“朕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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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晚回到尚書府的時候聖上的人已經到了,府裡烏泱泱的已經站滿了人,阿爹阿娘站在庭前,望著喬晚時的目光說不清是什麼,是慶幸還是惋惜,誰都說不清,才從一個紅更跳出來,轉眼就跳進了另一個火坑。
“姑娘,接旨吧。”聖上身邊的紅人李德成揚了把拂塵,甩在一邊的胳膊上,神色間滿是高傲。
徐徐展開的金黃色,又一次宣告了喬晚的人生。
——封為鎮北王妃。
一屋子的人垂著首,在最前麵跪著的喬晚徐徐的抬起頭,伸手接過了這一張聖旨,但手中似有千金中,這一抹金黃,是人無法承受之重。
“臣女接旨。”
隨後重重的磕下頭。
“尚書大人,您家這個女兒也是有福氣,著可是第二次解聖旨了,旁人可是連見都見不著。”掐著尖細色嗓子,隻是言語見滿是輕慢。
這是個什麼婚事,誰都看得清。
到底是聖上身邊的人,誰都得罪不起,“是,公公說的是。”
“公公這邊請,府裡備下了好禮,邀公公同喜。”
“嗯。”故意拉長著調子,甩著拂塵揚著臉就先一步走上前去。
尚書大人臨走前還甩了喬晚一個眼神,而後又遠遠的望向一直跟在身後的鎮北王。搖了搖頭跟上李德成的腳步,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樁好婚事,當真是孽緣。
唉!
夫人和老夫人也緊跟著尚書的腳步出去了,臨走前也都是望著喬晚,但是誰也想不清楚喬晚這孩子是怎麼想的。
喬珩還想著多留這些,隻是看著喬晚和顧子雍一人站在廳前,一人站在廳後,什麼都不說,隻是靜靜的望著彼此,也懂了他們的意思,歎了口氣,還是出了門。
有些話,還得他們自己說開了,隻是這件事結果如何,誰都說不清楚。
喬晚沉默了一路,她一向愛哭,家裡人都知道,何況顧子雍,但這一路她一滴淚都沒掉,沉默著停了一路,聽顧子雍說他要出征,說朝堂上聖上的故意刁難,說他的身不由己,說顧家的使命,唯獨沒說他自己,唯獨少了他。
他沒說他不願。
“你會平安回來嗎?”喬晚許久沒說話,卻不想說出口的聲音已經沙啞的不成樣子,忍了一路的淚在此刻決堤。
“我能等到你的對吧?”再說出口的話滿是哽咽,但是仍舊梗著脖子故作堅強。
他剛在西北回來還不到一年,大晟在如何也不能在短短的幾月裡攢足兵馬糧草,這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聖上這些心思甚至連藏都不願藏。
短短兩句話的功夫顧子雍就走到了喬晚身邊,粗糲的手指拂過她麵上落下的那幾顆金豆子,沉默了半晌卻也隻憋出了一句話:“彆哭,晚晚。”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來,真悲劇女從來不是神,是顧家一代代的將領造就了鎮北軍的傳奇,這是用顧家鮮血圍成的功勳。
“你能回來嗎?”喬晚執拗的不肯動,淚水也一刻都沒停過,連問話都不曾變。
“晚晚,我不知道。”
這場仗多艱辛在回來的路上都同她說了個清楚,他......不知道。顧家代代早亡,他能不能擺脫這個命運,他自己都不清楚。
“我才求了與你的婚約,我若是平安回來,就與你成婚,若是我戰死,你也可與他人成婚,隻是要壞了你的名聲了,過不了幾個月你就要及笄了,我若是回不來,你就隻能與魏時禮成親了,我當真是沒辦法。”
連動作都帶了些疏離,後退了一步,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當初與你說的摻了假話,鎮北王府沒我說的那麼簡單。”執著信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指腹按著的那處褶皺凹陷著,指尖都泛著白,“你若是不願意,待我走後,拿著這封信去宮裡找聖上,聖上會準的。”
“顧子雍。”這一聲帶著滿滿的委屈,本來就流著的淚更甚,“你不要我了。”一句話說出口就抽噎的不成樣子。
顧子雍聽著這話一時的語塞,她一如既往的胡攪蠻纏不講道理,可是他就離不開她,哪怕她再如何不好,他也早在十五歲就完完全全的栽了進去。
迫不得已的伸手攬了喬晚入懷,“我沒有,我隻想安排好你的退路。”
腰上環著的一雙手纏的又緊上了許多,顧子雍從不曾想,喬晚這雙瘦弱的手臂能有這麼大的力量,隻是無聲的流著淚,“我不聽。”絳紫色的朝服還沒退下,而喬晚貼著的那處早已深上些許,逐漸蔓延。
當真是無解,喬晚這般,本就狠不下心離開,此時心更疼了,他第一次這麼厭惡父親叮囑他的責任。
夏日的風和煦,微微的燥熱透過窗戶拂過二人的麵龐,帶動著窗外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