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一望無際,連綿著遠處的青山。
帝王搭弓射箭,隨著箭羽劃過空氣,一聲尖銳的箭鳴響起,前頭還在歡騰的鹿向前撲騰了幾下,無聲無息的倒在草地上。
隨行的武官拍手稱快,諂媚的附和也就隨之而起:“陛下寶刀不老,箭術仍是不減當年,我等還是無法企及啊。”
聖上臉上盛著笑,嗬嗬的笑了幾聲,也使得周圍人都放鬆了不少,“諸位愛卿也請自行出發,朕年紀大了,就不和年輕人搶風頭了,誰獵回的獵物多,朕重重有賞。”說話間回頭瞟到身後不緊不慢的顧子雍,眼裡溢出一絲讚許,“我這侄兒可是實打實的將門血脈,子雍,你可要在此次圍獵好好努力,不能讓朕白白誇下海口。”
顧子雍夾緊馬腹,向前策馬,“臣自當不負所望。”隻是心思並不在此。
有些直爽的武將已經甩起了馬鞭,向著帝王俯首,而後深入灌木叢,企圖在這次圍獵中獵到些不尋常的東西,獻與帝王能獲一星半點的好處。
顧子雍瞧著人漸漸減少,也與聖上抱拳,策馬向前。
行至一小溪處,墨雲的鐵蹄越過溪水間的碎石,地上偶有幾隻野兔跑過,悉悉索索的帶動地上的枝杈,天空上不斷的有蒼鷹盤旋而過,傳來幾聲尖嘯的嘶鳴,而後忽地俯身衝下,尖銳的鷹嘴就釘到了摸索著尋找食物的野兔身上,餘下免於災禍的兔子四散著鑽進了周圍的灌木。
顧子雍悄悄搭弓,耳邊一道破風之聲響起,僅僅留下一道殘影,尾部雪白的箭羽劃過空中,貫穿了蒼鷹和他嘴下的野兔。
“王爺,射中了!”欒華有些雀躍的歡呼,招呼著手下的人去撿獵物回來,回頭的功夫卻瞧見何太尉領著手下站在身後。
“鎮北王箭術了得,不減當年。”身後突兀的傳來一陣鼓掌聲,顧子雍驀然回頭,帶動身上的鐵甲鏗鏘作響,“就是不知道鎮北王和老王爺想比,是誰略勝一籌。”
欒華猛地轉頭望向王爺,他知道老王爺在王爺心裡是什麼樣的地位,他們死士營多年都未曾提及老王爺,他們都知道這是王爺心中的底線。
顧子雍麵上卻一如往常,“何大人說笑了。”旋即就策馬向前,再沒說什麼。
何太尉卻不依不饒:“王爺可曾聽說過‘聰明反被聰明誤’?”揚起馬鞭追上。
二皇子那件事調查了許久都沒什麼頭緒,四皇子母族不出眾,平日裡也不敢搞什麼大動作,就算要做什麼,也要顧及他們,大皇子更是個窩囊的,空有著長子的身份,半點實績做不出來,但若不是皇子,最有可能的就是鎮北王。
既然圍獵二皇子來不了,那顧子雍也彆想在圍獵場上得到什麼好處。
“大人想說什麼?”
“沒什麼想說的,下官與王爺許久未見,此番有緣,自當好好敘敘舊。”
顧子雍無意與他爭辯什麼,他們都瞧得上這場圍獵,他卻半點都不在乎。
“王爺,那可是白鹿?”欒華眼尖,何太尉與王爺說不上什麼好話,奈何他一個下人插不上嘴,索性四處看看,還能少看何太尉幾眼。
餘下眾人齊刷刷抬眸,高矮不一的灌木叢裡,一抹雪白透過婆娑的樹影,若隱若現的現於眾人眼中。
顧子雍舉起弓箭,抬手間一直箭矢就射了出去,筆直的劃破長空,落在了白鹿的脖頸,累累鮮血透過脖頸處的血窟窿不住地往下流,轉眼就浸滿了雪白的毛發。
他不想爭什麼功名,但不代表他能被隨意的欺壓。
欒華招呼著幾個下人去灌木叢裡撿獵物,還沒走幾步,就見一身材高大,極為魁梧黝黑的男子扒開灌木叢,一隻手拎著鹿角,穿過層層的灌木,所過之處的灌木枝杈不堪受折磨儘數折斷,趟過小溪,鹿頸上的弓箭被拔了下去,從血窟窿裡不斷的留著血,順著順滑的皮毛,逐漸在溪水中蔓延。
天算不上黑,但他淺綠色的眸子似是閃著微光,鷹鉤鼻豎在麵中,抽動間整個鼻子上的皮膚都皺了起來,半張麵上的胡子抖動著,“兀狼見過王爺。”雙手交疊於胸前,蹩腳的漢語接連崩了出來。
顧子雍前世並沒見過這人,但看到他的樣貌與說辭也大致猜了出來,“東賢王怎麼不參與閱兵,從這圍獵場裡自己鑽了出來。”出言就是滿嘴的諷刺,看著身邊的何太尉,再聯係到這位柔然的東賢王,不必想也是魏時禮他們等人搞的鬼。
“本王帶人來京途中迷路了,這才晚到了幾天,你們大晟的帝王也是知道的,鎮北王難道要怪罪我嗎?”北部分部落基本都聽過鎮北軍的名聲,世世代代都是在鎮北軍的手底下討生活,對著鎮北軍隻能說是恨之入骨。
“大晟的匪徒是猖狂了些,我才進了大晟就被搶了獻於帝王的朝貢,現在還沒見帝王,才撿了一隻鹿,你說是不是太巧了。”
寬闊的肩膀整個抖動著,笑聲忽然就響了起來,林間休戚的鳥倉皇間逃竄出樹梢。
顧子雍劍眉微豎,連這身邊空氣都略有些凝結了,沉聲道:“東賢王是什麼意思?”
“這白鹿上也沒有表示身份的箭羽,我也不過路上撿的,王爺說我能是什麼意思?”說完挑了挑眉,要送的眉骨下一雙鷹眼毫不避諱,“何大人說是不是?”
何太尉不想自己突然被點了名字,一時慌亂:“是,東賢王說的有理。”
顧子雍並不想和他們計較,拂袖轉身:“欒華,我們走。”騎著寶馬漸行漸遠。
欒華瞧著他們漸漸遠去了那兩人,憋不住聞道:“王爺就這麼放過他們?”
“不過是一匹白鹿,過幾天有他們受的。”
何況,就算沒有兀狼,這鹿也不能送到聖上麵前,聖上並不希望鎮北王真的在圍獵場上戰擼什麼高超的箭術。
鎮北王,就應該是不學無術的乖乖的放棄鎮北軍才是最好的。
==
喬晚看著武將們漸行漸遠的背影,誥命夫人們圍在皇後身邊,喬晚因著魏時禮的關係也不得不在皇後身邊待著,但皇後近些年來年級大了,體力越來越差了,這次圍獵都是強撐著來的,沒說幾句話就讓他們走了,喬晚自然和祖母告彆就自顧自的去找沈清婉了。
因著昨日那事,沈家一家人對她的臉色都算不上太好,喬晚到的時候全家人其樂融融,沈家夫婦圍著他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喜笑顏開,而一丈外沈清婉和她的丫鬟站在一旁,隻是旁邊有隻礙眼的狗皮膏藥。
隻是前世沈家的那個表親。
好在,沈家不管對沈清婉再如何的不在乎,但對她交朋友這方麵還是很滿意的,就像現在,他們看見喬晚來了,也不管之前對沈清婉如何了,都一股腦的圍了上來。
“喬小姐來找清婉的,清婉早間和我們鬨彆扭,站的離我們遠了些,半點沒有你懂事。”沈夫人笑著迎著上來,還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將她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和往前推了推,將自己吃的珠圓玉潤的沈公子揚著猥瑣的笑,就向著喬晚貼了貼,笑的一臉的諂媚。
一家子的庸才。
喬晚不著痕跡的側了側身,連一個小臉都沒留給他們,轉身就往沈清婉身邊走去。
“姐姐。”半個眼神都沒留給沈家夫婦,“我們去我帳子裡吧,我這次來帶了許多首飾,姐姐瞧瞧有沒有喜歡的去挑挑。”那句挑挑當著沈夫人的麵,咬的極重。
喬晚帶著沈清婉回了帳子,剛先開門簾就迫不及待的問她:“姐姐,你旁邊的那個男子是怎麼回事?沈家給你議親了?”現在她理應是不知道這個男子的存在的,以沈清婉的性子,不到最後關頭是什麼都不會和她說的,前世也是她自己看出來的才問的她,隻是,誰能想到她那表親那般不要臉。
沈清婉似是有些忸怩,“沒有議親,是我的表親。”
“那他圍著你做什麼?”
沈清婉本就淡淡的性子,提起這話卻一絲悲傷湧上心頭,“他有意於我......隻是我與母親說母親並不相信。”
喬晚才不信沈夫人是什麼不相信,分明就是不想管,既要沈清婉去爬龍床,又不在乎她一個為出個的女子的清譽,倒是什麼好處都讓他們得了。
“姐姐這幾日就來我帳子裡睡吧,你那表親近些日子也離他遠些,看著就不是什麼好人家。”這句話到不是什麼歧視,前世做出先占了人家姑娘清譽的事情,最終還鬨得人儘皆知,能是什麼好人家。
沈清婉點點頭,“也好。”
解決了自己的麻煩,又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抬頭間望向喬晚的目光滿是探究,“你和鎮北王是怎麼回事?”不止昨天晚上莫名出現在她帳子裡,就連今天早上,他們二人的目光交彙也不對勁。
沈清婉在沈府向來過的是逆來順受的日子,察言觀色的能力早就深入骨髓了。
她和鎮北王,絕對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