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1 / 1)

喬晚聞言心都驚了一驚,雖說她也是驕橫了些,但當今京城裡的紅人鎮北王這麼和她說話,怕是誰聽了都要驚歎一聲不可思議,畢竟鎮北王哪怕是在聖上麵前也不見得有多多少笑臉。

麵前的少年身穿著絳紫色的窄袖蟒袍,腰間紮著玄色繡金雲紋腰帶,黑發高高束起用鎏金發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站的筆挺,風神俊朗的少年郎模樣,手上執著一個紫檀木盒,鑲金的龍鳳紋扣子,邊上還點綴著水潤的玉石,木香陣陣都隱隱蓋過了木棉香。

他執著木箱,緩緩作揖,雙手呈上木箱,“賠晚晚的禮,求晚晚賞個臉。”

言語間隱隱的透過一絲小心翼翼,到底是擔心喬晚還沒消氣。

那木盒精致,絲絲的紫檀木香就入了喬晚的鼻,內裡紅綢墊著,上麵赫然躺著一隻鑲玉嵌珠的銅鏡,小巧精致又不乏華麗,磨得極亮照人照的更是清晰的異常,喬晚那雙水潤的眸子驀得就撞了進去。

“晚晚可喜歡?西域進貢的銅鏡,總共也就兩麵,一麵大的在皇後宮裡,另一麵小的就在你手裡了。”聲音裡都飽含了委屈,“我用康河的防疫功勞換的,晚晚生的美,合該照最好的鏡子的。”他一貫會惹人憐愛。

喬晚聞言臉色突然有些羞赫,她的容顏如何她一向是自知的,隻是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從一個男子嘴裡說出來多少事有些不好意思,拿著銅鏡的手不自覺地就抖了抖。

“晚晚,不喜歡也彆人扔了,滿京城就這兩麵,晚晚隻當不是我送的就是了。”那男子眉眼儘是些男子的剛性之美,鼻高唇薄,劍眉微挑,麵上就能讓人想象出他在軍中是何等威嚴,一雙桃花眼裡迸射而出的卻滿是希冀,尾音也滿是委屈。

鎮北王就頂著他這張臉淨做這些看起來完全不會是他所為的事情。

喬晚默了默。

“亥時阿兄就不準我再出去了。”

小姑娘的語音低微,顧子雍險些沒聽清,愣了愣又是忽然會心一笑,“亥時必定送晚晚回來。”尾音雀躍,語音含笑,聽得出所言者的愉悅。

天本就是要黑了,昏昏暗暗間本就瞧不清來人的模樣,可麵前的少年眼底的希望仍是透過層層的黑暗射進了喬晚的眼中,比之觀瀾亭上空的滿目星光,有過之而無不及。

觀瀾亭建在湖邊,牆上還掛著文人雅客寫的詩,筆墨的清新縈繞入鼻,耳邊儘是些浪花的呼嘯,月光洋洋灑灑的在波紋上泛著層層疊疊的微光,空氣中滿是水汽,潮濕混著暮春略有些低微的氣溫,喬晚不禁覺得有些寒涼,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王爺淨會挑些地方,春日裡誰會來這觀瀾亭小聚?”驕縱了十幾年的小姐,到底是忍不了一點,何況是他要來先給她賠禮道歉的,嘴角就一寸寸的撇了下去。

顧子雍早就瞧出了她那模樣,偏生就是起了些壞心思,就想看她能嘴硬到幾時,隻是冷了些,到還沒到凍壞的程度,小姑娘天生就是個嬌氣的。

伸手就從欒華那接來了鬥篷,一如記憶中的嫣紅色,黑暗裡的紅逐漸與那日竹林裡的姑娘重合,這次這鬥篷穿的合身極了。

“是我疏忽了,早早就為晚晚備好了鬥篷。”他應得自然,“隻是正是因為沒人,所以才來這裡的......晚晚怕被人瞧見,索性找個人瞧不見的,晚晚也不必避著我,與魏時廝混些什麼。”他的目光灼灼,直勾勾地盯著喬晚,眼裡滿是真誠。

“你瞎說什麼!”喬晚猛地轉過身去,帶著紅披風都轉了個圈,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圓,飛揚的衣角擦過顧子雍絳紫色的袍子。

顧子雍向前一步,“我並未瞎說。”繞過喬晚剛剛轉過的圈,與她麵對麵站定,“晚晚可想要與魏時禮退婚,我幫你。”他語氣平靜的像在說晚膳吃些什麼,漆黑的眸子如天幕一樣黑的似是要讓人陷下去。

喬晚瞧著他的眼神,滿身的不自在,又說不上哪裡不舒服,僵硬的偏了偏頭,“王爺,還請彆說胡話,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自然知道。”喬晚隻覺得聲音忽地就與他近了許多,顧子雍就忽然俯下了身,本就高大寬闊的少年突然就籠罩了喬晚麵前為數不多的光亮,喬晚不得不與他對視,“晚晚,你分明就是不願嫁給他,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呢?”

若是可以,喬晚都想闔上眼眸,他的眼神太過平靜且熾熱,喬晚怕自己再看一眼就陷進去了。

“沒有不願意承認,隻是皇命難違。”潮水嘩啦啦的響的波瀾壯闊,明明站在亭子上,喬晚卻覺得自己仿佛溺在了水裡,呼吸都略顯沉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王爺,我不是你,我不是當今聖上寵愛的鎮北王,沒有軍功在身,尚書全府也違背不得皇命。”喬晚垂下眼,故意去錯開他的眼神,卻聽見他輕嗤一聲。

"晚晚當真覺得,我是你想得如此?鎮北王這名頭當真就那麼好背負?”少年的情緒一向不外露,在宮中多年,早就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於喬晚,不過是半真半假的演戲,說這話時情緒平和的仿佛在說彆人。

“晚晚,你隻需聽我的,你、喬家,我都能護得周全,我隻要你一句話,你願不願意?”湖麵漸漸平靜,少年的聲音擲地有聲,在湖麵空洞的回餉,砸起了無數波瀾。

喬家長輩一向對喬晚寵愛有加,但他婚約下來之時,從沒有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哪怕是人人寵她愛她,但皇命誰都不得不怕,哪怕是阿兄對魏時禮多有不滿,也隻是叮囑她尚書家的女兒不必如此,她稀裡糊塗的自顧自以為自己愛了魏時禮的那幾年,直到前世在獄中才知道自己從未愛過他,不過是迫於權勢的不得不低頭。

鼻頭微微的發酸,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晚間微冷的空氣驟然就吸進了鼻腔,絲毫沒緩解她想哭的念頭,反倒是加深了鼻頭的酸意。

顧子雍一向討厭,她分明不是個愛哭的人。

他一眼就瞧出了喬晚強裝著的堅強,於黑夜裡偷偷勾起了嘴唇,“晚晚,回頭。”

“砰——”

金燦燦的煙火直竄九霄,劃開夜色籠罩的蒼穹。

緊接著朱紅色的璀璨就在頭頂炸開,在半空中又爆裂開,金光映襯著桃紅,夾雜著些許寶藍,洋洋灑灑的鋪散在了湖麵,一圈圈的蕩著絢爛,本來漆黑如墨的夜霎時被照亮,遠處的屋牆都隱隱清晰入目,更清晰的是眼前的少年。

斑斕的光撒下來,或明或暗的照在了顧子雍的臉上,筆挺的鼻梁一側絢爛奪目,一側在被隱在黑暗裡。

他在黑暗中偏了偏頭,伸手替她帶上了鬥篷的帽子,蓬鬆的白狐毛圍了一圈,她本就巴掌大的臉又小了一圈,依稀有幾根狐毛呲出來,眨眼間刮蹭在她的長睫上,她略有些不適的眨了眨眼,想伸手摘下帽子。

“扣好帽子,叫人瞧見了不好,你的名聲要緊。”頭頂依稀的傳來他的聲音,隔著厚重的帽子帶這些不真切。

喬晚停在帽子上的手頓了一下,而後訕訕的拿了下來。

蒼穹漆黑如幕,煙花燃的也豔麗奪目,少年絳紫色蟒袍上的金線悠悠的反著光,忽明忽暗的在黑夜裡閃爍著。

“喬晚,我助你解除婚約。”身後的煙花還在砰砰作響,炸開了一世的絢爛,“隻是你彆再躲著我。”

喬晚靜靜的偏了偏頭,故意不看他的眼睛,好在鬥篷擋著,動作也並不明顯。

“喬晚願意信王爺,隻是小女不懂王爺所圖什麼?”

“子雍所圖,是你。”

擲地有聲。

欒華和清和都聽的清清楚楚,哪怕是絢爛的煙花也沒擋住絲毫。

“王爺……”喬晚半句話還未說出口,就被顧子雍打斷了。

“不論我所圖到底是什麼,晚晚隻按自己的內心,接受我的幫助是最優解法。”他說的平靜,皇命也根本不放在眼裡。

“子雍不為其他,也隻想遵從內心。”少年眼裡閃耀著熠熠的煙火,喬晚那一抹紅色的鬥篷也清晰的映入眼底。

“還請晚晚仔細思量。”

顧子雍還未說完,喬晚便出言打斷,“還請王爺多費心。”其下心思不言而喻。

顧子雍的提議確實是最優解,以她的能力她的身份,處處皆是限製,很可能還會走上前世的老路。

春風和煦,帶著陣陣幽香,撫過二人的顏麵。

煙花漸漸消散,萬物歸於平靜,好似剛剛他們二人謀劃違抗的並非皇命,隻是在黑夜裡看了一場盛大的煙火。

夜幕再次降臨,隻餘星星依稀的閃爍著,“應是快到亥時了,我送你回去。”顧子雍回手向欒華招手。

一輛馬車緩緩的停在了觀瀾亭,浪潮緩緩的拍打著岸,迎著風馬車上的珠簾悄悄的搖曳,又於夜深人靜悄聲無息的停在尚書府,在無人在意處,一隻青蔥玉手拉開了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