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1 / 1)

欒華也是覺得奇怪,王爺原本從不參加茶會,尤其是這還是個姑娘家舉辦的茶會。

早上匆匆的出門來了太尉府,到了也不去吃酒喝茶,偏偏來這假山上坐了一上午。說來也怪,眼瞧著就安安靜靜的坐到中午了,那尚書家的小姐還鬨了出笑話來,旁人或許看不出,可他們在上麵看著可是一清二楚。

欒華看著她自導自演了那麼一出戲,王爺更是看的出奇認真,欒華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王爺深邃凜冽的麵龐仿佛擒著淡淡的笑,轉瞬即逝。

王爺年少時父母雙亡,老王爺戰死沙場,長公主獨自照看王爺到十歲,悄聲無息的隨王爺去了,獨留下了王爺一個孩子。

王爺少時一直養在宮裡,造就了一副淡漠的性子,少在外人麵前表露情緒,多年來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次還是三月前在西北平定突厥叛亂,回京述職時皇帝下旨承襲鎮北王爵位,王爺才從世子成為鎮北王,這份獨屬於老王爺的榮譽,到底是在十年後被王爺重拾了起來。

那夜王爺喝的酩酊大醉,拽著欒華的衣角,喝了一杯又一杯,誰都攔不下來。

夜裡欒華照顧喝得不省人事的王爺休息,深紫色的朝服混著酒漬乾了又濕,顏色深深淺淺仿若勾勒出了顧子雍深深刻進腦海中的西北邊境的大漠。那晚王爺麵龐酡紅,高挺的鼻梁旁說不清是汗還是淚抑或是酒,含糊不清的言語間皆是老王爺。

山下那頭喬晚滴溜溜的轉著杏眼,看著清和漸漸淡出視野,突然捂著肚子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姐姐,我忽地想去淨手,你且在此處等我,清河回來替我交代她也在此處等我。”

邊說著邊捂著肚子遠離人群,漸漸走到人群看不見的地方,忽的開始全力奔跑,頭上珠釵搖搖晃晃,全然不顧耳側的珍珠流蘇排簪晃動間抽紅了麵頰,更不知蝴蝶發釵不知何時已經掉落。

顧子雍在假山上瞧著有趣得很,看著喬晚開始捂肚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吩咐著欒華,“走吧,跟上去看看。”主仆二人下山沿著喬晚的路線一路跟隨,沿途裡顧子雍瞧著鵝卵石小徑上反光的金色,撿起拿在手中,點翠的蝴蝶上鈿著紅寶石。顧子雍握著蝴蝶發釵,拇指撫著那顆紅寶石,微微用力,指尖都泛著白。

那處喬晚跑到一處僻靜之處,靠著一處氣喘籲籲,而不遠處就是正院,何太尉的書房定在其中。她滿是淤泥的鞋襪自然是不能穿進去的,喬晚靠著岩石一邊休息,小口小口的呼吸,一邊慢慢脫掉鞋襪丟進草叢,琢磨著一會怎麼偷偷溜進正院。

欒華迷糊了一上午,現在隻怕是不能再迷糊了。王爺先是在早上出奇的來參加集會,又是站在假山上看人家姑娘家玩鬨,這又是跟著人家一個姑娘家淨手。隻是再迷糊此刻也是有些反應過來些許不對勁來了,那喬尚書家的走的根本就不是去淨房的路。

“欒華,去把看門的人引開。”原本跟在王爺身後瞧著喬晚看戲的鑾華突然被點了名,驚得瞪大了雙眼。那尚書家的女兒意圖明顯就是正院,王爺本就不是多管閒事的性子,隻是喬晚倒也罷了,他們都知道王爺對那女子的心思,隻是,為什麼是他啊!

那邊喬晚似是休息好了,光著一隻腳顫顫悠悠的扶著岩石站了起來。

“快去。”顧子雍橫著眉毛不怒自威。欒華拍著心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順氣安慰自己,“那能怎麼辦,誰叫他是主子呢。”

喬晚光著腳踩在鵝卵石上,扶著岩石不斷張望,細數著門口的小廝。還沒來得及數清,門口便是一頓騷動,喬晚遠遠的瞧著一個人影在牆頭簷上飛簷走壁,院子裡的小廝侍衛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跑了一院子,可就是抓不住那人。

眼瞧著他們離門院越來越遠,門口守衛逐漸變少,可不正是如了喬晚的願,她抓緊機會偷偷溜進了正院。

大戶人家院子裡分布大致相似,喬晚按照記憶中阿爹的書房位置還真找到了何太尉的書房,因著那個飛賊的緣故,一路上喬晚連一個丫鬟都沒碰到。

房間正中,一張寬大的書案靜靜佇立,筆墨紙硯擺放的井井有條,其上鋪著細膩的宣紙,旁邊是一摞書籍奏折,其下夾雜著一些紙張,兩側是兩盞綠釉高柄燭台。

喬晚快步走到書案前,一邊留意著外麵的動靜,一邊小心地翻動書案,仔細地記著他們的擺放位置。

顧子雍眸子裡燃著幽暗的火光,在門口緊盯著喬晚的一舉一動。

上輩子尚書府裡嬌養著長大的小姑娘怎得突然就來翻起了何太尉的書房,前世他雖遠在西北,但喬晚的消息他一直都有派人傳達,前世直到她出嫁前都是隻知道研究什麼繡樣漂亮,什麼妝容流行的尚書府嫡小姐,可是從未參與家族鬥爭的,除非……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顧子雍心頭響起。

喬晚也和他一樣是從前世重生的。

顧子雍思緒翩飛時,喬晚也正緊鑼密鼓的翻找何太尉的書案。攤開的宣紙上寫著一個“靜”字,字跡瀟灑,遒勁有力。書籍也大多是古籍經典,奏折也都是與民生相關的,就連那些零散的紙都是何太尉寫的詩。

喬晚翻便了書案也沒找到什麼證據,多少是有些氣餒,因著緊張,一張玉麵連脖頸處都泛著微微的紅。

到底是做了十幾年的尚書小姐第一次做賊,喬晚血液裡跳動的聲音一下重於一下,手腳抑製不住的顫抖,眼角都泛著紅,活像一隻兔子。

正午陽光高照,透過窗子照在喬晚嬌媚的麵龐上,少女焦急的麵龐上又像是被渡了一層蒸騰的白霜。顧子雍越看越覺得心中一團火不斷升騰。

喬晚焦急萬分,偏頭間看見了燭台裡一團未燃儘的灰燼,以及細碎的紙渣。喬晚顧不得什麼京城貴女的名門氣節,顫抖著雙手就摸進了燭灰裡。

她不知道自己的雙手抖得有多厲害,顧子雍瞧得可是一清二楚,細碎粉末狀的灰燼零零星星的掉落在地麵上。

那紙上的文字蜿蜒曲折,如小蛇一般盤旋於紙上,赫然是外邦的文字。

喬晚心中慌亂,緊緊握住那一小片未燃儘的紙,提起裙角就往門口跑,全然忘記了關注門外的人,自然也沒聽見門口小廝門的談話。

“可是抓到了那賊人?”

“沒有,讓他跑了,主子吩咐我們先回來守著。”

那兩個小廝逐漸逼近,就在喬晚即將推開門那一刻,顧子雍轉身進了書房,擋住了喬玩的去路,與喬晚撞了個滿懷。

喬晚本就是精神高度緊繃,垂眸間隻看見了月牙白的錦袍與腰見瑩潤的玉牌。慌亂間喬晚一聲低微的驚呼,胡亂的摸到離她最近的胳膊推開就要跑,手中的燭灰也儘數蹭到了他的衣袖上。

顧子雍自然不能讓她如願,擒著他的胳膊拉著她躲到屏風內,來自少女身上盈盈的馨香慢慢縈繞了滿鼻腔。

喬晚背靠著來人,還不知是誰。閨閣女子也是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近距離接觸,又是緊張又是羞赧,不住的掙紮,卻憾動不了來人一分。

“晚晚,彆動。”那人聲音低沉喑啞,“你安靜些。”顧子雍實在覺得心中躁動難以壓製,略微鬆了鬆擒著喬晚的手,“你聽我的話,保證你安全出去。”慌張占據了喬晚的頭腦,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那突然出現的賊人叫了她的閨名。

從顧子雍的角度看去,她麵頰潮紅,眼尾泛著紅,纖長的睫毛低垂著,淚水在眼角裡不住的打轉,頓覺得喉嚨發緊。

“你且聽我說,我不是何府的人,我是鎮北王,你若信我就安靜下來,我定帶你出去。”他聲音裡壓抑著極濃的情愫,顯得有些低啞。

喬晚愕然,身子一頓,旋即飛快的轉過身。

又是鎮北王!

喬晚一轉身,淚水就簌簌的掉了下來。許是上輩子的恩情給予她無限的信任,本就緊繃的情緒在一瞬間傾瀉而出。喬晚不住的攪著手帕,兩行清淚無聲的從麵頰上留下。

“晚晚,你彆哭。”男人手無足措,雙手顫動了幾次也隻有玉扳指輕輕觸及到了喬晚的臉,拇指指尖都覺著有幾分酥麻。

幾次顧慮之下伸手替她攏了攏散落的發釵。

顧子雍一早就注意到她脫了鞋子的腳,脫下自己的鞋子遞給喬晚。

喬晚紅著眼框,又是猛然想起自己還沒穿鞋子,瑟縮著勾起腳趾往裙底藏。

大晟朝民風也算不上多開放,女子的腳是不能叫男人看見的。

顧子雍如利鷹般的眼眸,一抬眼就看出了喬晚的顧慮,“晚晚你且穿著,沒人會知道。”

喬晚固執的不肯動,隻是不住的裙角藏著腳,顧子雍抿了抿凜冽的薄唇,俯身執起喬晚的腳,全然不顧她的躲閃,執拗的替她穿上了鞋。